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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混战的情况下,关东的这些刺史、郡守们,谁还有工夫去搭理远在长安的小皇帝和西京遗臣们呢?
即便是当初孤军西进的曹操,此刻也正在拨着自己的小算盘。他与张邈终于击败了侵害陈留的黄巾首领眭固,进而又在内黄打败了流窜掠夺的匈奴单于於夫罗。可是就在他们还没喘过气来的时候,青州黄巾再度杀入了兖州,这一次的规模更大,总人数达到百万,杀死了任城相郑遂,一场新的考验又出现了。
为了走好下一步,曹操在东郡招兵买马、收买人心。乐进不负所托,成功拉来一支民兵队伍,而且又有一个他期盼已久的人带领人马投入到他的麾下——曹仁。
当曹仁跪在面前的时候,曹操意识到这个弟弟将会成为继夏侯惇之后,最重要的一条膀臂。自举孝廉以来,与曹仁分别已经有十八年了,曹操脑海里几乎完全没有这位族弟的形象了。
曹仁原本在淮南为吏,自天下荒乱以来,他也暗中纠结了一千多人,在淮泗之间流动作战,其性质实际上就是土匪。他带着这些人亦善亦恶,今天铲除豪强杀富济贫,明天就可能袭取县城屠戮无辜,总之干的都是些杀人放火的事情。
但曹子孝的相貌与举止却一点儿也不凶悍。他身材适中,体态矫健,面似淡金,五官周正,胡须修饰得颇为仔细,言谈话语温文尔雅,举止动作稳重端庄。任谁见到都只会以为他是一位可亲的士人,绝料不到是满手鲜血的杀人魔头。
“子孝,你在豫州、扬州之间游击多年,你观袁公路其人如何?”
曹仁话说得很得体:“将军之才远胜袁公路。”
“我没问你我与他相比怎样,我是问他是否得淮泗士庶之心?洛阳帝城,南阳帝乡。当初一起逃出河南的时候,我万没意料到他会有今日这般势力。如今他威震中原,波及荆、扬二州,比之袁绍、公孙瓒气势更盛,实是中原第一强敌。”说到这儿,曹操不禁叹了口气。他从未看得起袁术,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南阳一带户口虽有百万,无奈袁术奢淫肆欲,征敛无度,实不得人心。能有今天这般势力,靠的全是孙坚替他征战。他本人但坐南阳挥霍,抱着传国玉玺,整天想的是谋朝篡位的勾当,如此野心曝天之人,除了孙坚那一介莽夫,谁敢保他?”
“他想当皇帝,这太不现实。”曹操接过了话茬,“刘氏树厚恩于天下,岂能一朝尽弃?高洁之士绝不能相随。”
“不错!”曹仁点点头,“阳夏何夔乃淮之名士,袁术征辟不至,他便强行将何夔扣留,还有刘伯安之子刘和也是这样。最近我听说他又想请昔日沛相陈珪出山保他,人家不肯来,他竟派人挟持了陈珪的儿子陈应。”
“人家不保他,他就将人家扣留。”曹操嘲笑道,“这人家能不恨他吗?此乃自种祸根。”
“挟持之事,我手下那帮弟兄们尚且不为,亏他还是四世三公之后。”曹仁轻蔑地哼了一声。
曹操见他把话题拉了回来,赶紧道:“子孝,我任命你为别部司马,你带来的人依旧交与你统领。”
“谢将军!”曹仁起身要拜。
“别忙,我再表奏你为厉锋校尉。有朝一日我与袁术较量的时候,你的淮泗之军可要充当乡导,给我冲在最前面。”
“末将明白。”曹仁施礼起身,“将军若无有他事,我这就去安置我那帮兄弟们。”
“注意军纪。”曹操嘱咐道。
“诺!”
望着曹仁走出厅堂,曹操有了一些感慨: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投靠我呢?是在淮泗混不下去了,还是听说我当东郡太守?自家兄弟尚不能完全倾心而至,要等到有势力才会来,那就更何况天下的其他人了。看来要想得人望,就必须自己先强大起来……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戏志才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啊?”曹操脸一红,这四个月他与卞氏如胶似漆,刚刚得知她又已身怀有孕,以为戏志才也知道了,遮羞道:“本郡何喜之有啊?”
戏志才哈哈大笑,转身道:“文若,快进来吧!”
只见荀彧迈着轻快的步伐出现在眼前:“在下投奔将军来了。”
“哎呀!”曹操不等他施礼,抢步上前一把攥着他的手,“君乃吾之子房也!”荀彧心里怪怪的,曹操一直赏识他倒不假,不过开口就拿他比做张良,那也就是曹操自比高祖刘邦,这样的话似乎不妥当。
戏志才心思缜密,赶紧把话往回收:“我听闻昔日何伯求曾称赞文若为王佐之才,比之张子房果然不差。”
而今曹操的兄弟部曲倒是才能不弱,可身边出谋划策的只有戏志才与新近得来的陈宫,荀彧此来等于多了一个智囊,曹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文若弃河北之盛,反至我这小郡,愚兄受宠若惊。”
“袁绍外宽内忌终究难成大事。”荀彧垂下眼睑,“前几天,张景明又被他杀了。”
“张导?”曹操皱起了眉头,“张景明千里迢迢自蜀郡投他,又说动韩馥让冀州,立下如此功劳袁绍也真下得去手。”
“朝中有大臣素知张导之名,上个月自长安传来诏令,征他到西京为官,袁绍因此心存芥蒂。前几天与公孙瓒对阵,商讨战事之时张景明面刺袁绍之过,结果就被杀了。”荀彧叹了口气,“良禽择木而栖,在下虽携家小至此。惜乎我二位兄长休若、友若还在袁营,望将军不要因此见疑。”荀彧的三哥荀衍、四哥荀谌皆在河北为官。
“文若说的哪里话?”曹操又拍拍他的手,“昔日我寄身于河北,文若明知我怀离去之心,却再三相助遮掩,我又岂会见疑于你?来,咱们坐下谈。”三人各自落座,仍旧是戏志才先挑明了主题:“我刚才进来时,见将军踱来踱去甚是忧心,不知所为何事?”
“我在想当今天下之势,”曹操微微顿了一下,轻轻叹口气又道,“还有我兖州境内之事……日前有族弟曹仁、别部司马乐进各率千余兵士来投,加之前番收降的黄巾之众,本郡也有兵马近万。我素有平定天下之志,愿解黎民于倒悬,不知接下来一步应该如何呢?”说罢眼睛直勾勾看着荀彧。
荀彧意识到曹操是要考教自己,矜持地笑道:“定天下安黎庶,在东而不在西。今天下纷争,诸州郡划地而治,豺狼枭隼彼此戕害,固然将军能至西京讨灭董卓,天下之势亦未可易也。倒不如暂安一州,屯兵积粮,以征战兼关东之土,结四海有志之士。再复河南、图关中,迎大驾而返中原,天下可安也。想那董卓暴虐已甚,必以乱终,无能为也。”天下高见多有相通,这正是曹操与戏志才筹划已久的战略,竟被荀彧轻易说破。
曹操不禁肃然起敬,再看这个比自己小九岁的人相貌伟岸、举止老成,全不像一个未至而立之年的人,心中赞赏之情更增:“文若之言,甚合我意啊。不过话虽这么说,然今袁绍被公孙瓒逼于界桥未见得胜,这棵大树也不好乘凉。而袁术、孙坚转而南向,倘若荆州刘表落败,江东门户大开,扬州也将不保,袁术独霸荆楚之地,日后更难图也……”
荀彧插嘴道:“将军不要好高骛远,今兖州之地尚未安定,何言他州之事?”
曹操一阵尴尬:“是……是……”
“将军乃东郡太守,然兖州共有八郡,将军不过其一也。虽陈留张邈、济北鲍信是您的至交好友,但将军之威还不足以凌盖八郡之地。黄巾之害尚不能戡平、八郡之众尚不得同心,将军又岂能定公孙、灭袁术?”荀彧善意地笑了,“将军今日所在之东郡乃桥瑁故地。桥元伟之才略虽不及将军,然其名望盛于将军,最终何以身死名堕?盖因其唯心而不合众也!当今之际时机未至、粮草未足、兵势未强,将军若是一意孤师西进,则曲高和寡反与关东诸公失和,恐那袁本初亦不能再助将军。这倒不如收兖州之人望,固中原之冲要。”
“收兖州之人望,固中原之冲要……”曹操重复了一遍,说道:“愿闻其详?”
“先言兖州之事,今刘岱为兖州刺史,此人名不副实志大才疏,且受窘于黄巾之众不得自脱,诸郡太守皆有不服。将军试想,黄巾百万入兖州之西,此中虽有妇孺老弱,其可战之兵亦有数十万,若是将军能够挥师东进克定黄巾,不但刘岱一人可保,兖州全境皆脱其难。不但得刘岱之心,诸郡尽皆归心,加之张邈、鲍信为俦,将军虽是一郡太守,实可为兖州之主矣!”
曹操对此有些质疑:现在的人,以怨向德的多,知恩图报的少,即便我平了兖州之乱,也未保他们会听我调遣。若请袁绍诏文,自请代刘岱为兖州刺史,不但失了颜面,袁绍也要猜疑我的用心,更是与刘岱结成死对头。
“兖州之地若得,将军宜广纳贤士,收众人之心,以固根本。”荀彧似乎没考虑这么多,接着道,“今豫州荒乱,兖州即为中原之冲要,此地北阻燕代、南御袁术、西挡青徐,一旦西京有变,河南可复。天下之牧守无人距河南近于将军,无人之功可隆于将军耳。”
“不错。”这句话倒是很对曹操的心思,不过统一兖州之策还是没有好办法。动硬的肯定不行,因为那样等于公开自己的志愿,撕破脸皮招他人怨恨,到时候莫说兖州诸家太守,就是袁绍、袁术都会立刻视自己为劲敌。要是单纯动软的,此事又遥遥无期,到头来只能死守在东郡弹丸之地,坐看别人声势浩大。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这件事情实在是难办——该不该援手刘岱助他抵挡黄巾呢?
就在这个时候,堂外忽然有人朗声道:“属下求见!”
“进来。”曹操应了一声。
只见陈宫与徐佗并肩走了进来,曹操赶忙起身亲自为他们引荐荀彧,三人都十分客气。徐佗如今已是郡寺的书佐,把一卷竹简摆到曹操面前:“回禀郡将大人,这就是本郡德才方正之士的名单,惜乎有些不在本乡,动乱之际避难荆、扬去了。”
曹操拿起来看了看:“避祸之人我不要,今天下汹汹,选举孝廉应该择胸怀大志之人,不能光找那些好立虚名的人。”
“诺,在下明白了。”徐佗咽了口唾沫,这些日子他已经深感这位主子比之当年更难伺候。
曹操看了会儿,突然把竹简往旁边一摔,喝道:“全都不行!”
徐佗吓了一跳,赶紧跪下了。
“你是怎么办事情的?”曹操腾地站了起来,“这是才德之士的名单吗?这是官戚簿!除了世家之后就是官员子侄,一大半还都躲得无影无踪,这等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我要他们何用?”
荀彧见他生气了,赶紧劝慰道:“将军息怒,徐书佐立的这份官戚簿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混乱之际,各家牧守都在想办法拉近关系结为进退之友。举荐郡属官员的子侄为孝廉可以授予他人恩惠,既而因此结为盟友。”
“酸枣会师之际,哪个不是信誓旦旦的?那样的歃血为盟尚且不牢,靠举人家儿子为孝廉结成的关系就靠得住了?那些世家子弟有几个名副其实的?”曹操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荀彧也是颍川世家子弟,马上颇自然地补充道,“这些人里能有几个像文若你一样的,是忠心为国的志士?”
“将军过誉了。”荀彧低着头谦让。
徐佗跪在那里哆哆嗦嗦问道:“那……在下……再去……”
“不用去了!”曹操一摆手,“你再七拼八凑弄一份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样吧,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