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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听他一个劲儿挖苦自己,忙摆手道:“行了吧!大饭桶!天已经这般晚了,快走吧!”
“怎么……不求亲了……回家?得令呀!”夏侯渊怪声怪气地耍了一阵贫嘴便拨回马来领路,可没走几步又哼起荒腔走板的曲儿来。
“我服了你了!快别唱了,荒郊野外你再把狼招来。”
“嘿!连唱都不行啦?”
“你唱得难听。”
“我是怕你闷得慌,寻思你好听个曲儿,特意给你唱上两句,你还说吃甜咬脆三道四得的。早知道不跟你来了!”
“你讲不讲理?是你硬拉我来的!”
“不拉你来能见着那小妞儿,刚才你……”
两人正在斗嘴,忽然听到后面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还隐约看见几个火把一闪一摇的。“走!看看去!”夏侯渊也不等曹操说什么便打马往回赶。曹操边跟随边思量:难道这地方不干净出了土匪不成?好在夏侯渊一身好武艺,我也会两下子,乘着酒兴斗斗他们又何妨?就是不成凭这两匹好马也断不至于有闪失。
随着火光渐渐近前,二人勒住了马细细观看:只见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正手持棍棒和火把围着一驾驴车叫骂,赶车人早就吓傻了,哆哆嗦嗦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小娘们儿!快点儿出来!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扯着沙哑的嗓门叫嚷着。曹操向来眼尖,当时就认出是桓府的那个大管家。
“小娘们儿!你寻思你还能逃出本大爷的手心儿吗?大爷我看得起你,你还真拿自己当了千金小姐了?再不滚出来老子我撕了你的皮!鼻子底下有嘴你也不扫听(探询)扫听,这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本大爷的手段……”这管家翘着胡子破口大骂,还一嘴的淫词秽语,方才在席间伺候人的那份儿恭敬小心的劲儿一点儿都不见了,“你他妈还不出来?臭娘们儿,兄弟们给我上!抢回去大伙一块儿乐呵!”
几个无赖得令,忙一哄而上掀车帘子拿人,哪知刚一动手从里面咕噜噜蹿出一个小孩来——正是刚才为歌伎吹笛子的那个童儿。
那孩子不由分说,拉住一个无赖的胳膊狠狠地就是一口。那无赖疼得直学狼叫,回手就是一巴掌把童儿打了一个趔趄。童儿还没站起来就被那管家一把掐住了脖子。
“阿秉!”车帘又一掀,里面果然就是那个楚楚动人的歌伎:“无赖!快放了我弟弟!”一句话未说完就被两个无赖架住了。
“放了他也行,除非你把大爷伺候美了……”
“都住手!”曹操也不知从哪儿迸出一阵火气,立刻喝住这帮人。
这群家伙只顾抢人,听到喊叫才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搅大爷我的好事,你活得不耐……哦!是两位公子呀!怎么惊动了你们。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该死!该死!”那管家刚要发威却认出了他们,连忙换了一副面孔。
“为什么抢人?”曹操跳下马来。
“曹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哪儿是抢人呀!这小娼妇本是我特意找来给公子们唱曲解闷的,谁想唱完了曲儿给完了钱,他们临走还偷府里的东西。这还了得!我这不赶紧领着人追来了嘛!”
“你他妈胡说!”那童儿奋力挣开了管家的手大骂道:“两位大哥别听这老狗放屁!这老王八瞧我姐姐长得漂亮要抢回去做妾……你这狗都不踩的烂屎蛋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龟模样——还惦记我姐?癞蛤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回去找个粪坑一头扎进去,来世托生张体面皮再说吧!”
“哈哈!”夏侯渊听了这小子一大车脏话竟大笑起来,也翻身下了马,“你小子笛子吹得不赖,骂人也能骂出这么多花样来,佩服!”
“你们别胡闹啦!”曹操训斥了他们一声,又问:“管家!你说他们偷了府上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现在又在哪儿?他们偷东西时谁看见了?”
“这、这……”那管家眼珠一转,“曹公子,这里的事您就甭操心了,我们几个拿了人明儿就送交官府,有县令老爷做主就是了。二位公子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行!”曹操还未张口,那童儿见有人帮忙就叉着腰跳着脚又骂了起来,“别听他的!这老王八还不死心,以为二位公子是糊涂油蒙了心的不成?你这老混蛋平日一向仗着主子的势力翘尾巴,捧着你们老爷那半年不洗的皴了皮裂了口子的臭脚当宝贝,干了多少缺爹少娘断子绝孙的不义事儿?明儿你们打点官府,没罪也能判成有罪,以为小爷我不晓得哩?你这掉了腰子没胯骨的老东西!”
“小兔崽子!”那管家被他骂得火冒三丈,上前又是一个嘴巴。
“你还敢欺负人!”夏侯渊听了那童儿的骂觉得很对胃口,这会儿见管家又动了手,哪里还容得他?一个箭步蹿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马鞭!那管家“妈呀!”一声惨叫,打个滚翻起身来,捂着鲜血淋漓的脸,杀猪似地大叫:“打人啦!你们都他妈死绝了么!管他什么人,动手呀!”夏侯渊见他喊人哪里还压得住火,把手中马鞭抡得风响,赶着那管家猛抽。
这么一闹桓家的家丁也都急了,一阵吆喝十几个人提着棍棒,也不分说围着夏侯渊就打。曹操也怕夏侯渊吃亏,忙捡了一根木棍在手,但哪儿还用他伸手。这夏侯渊自幼与兄长夏侯惇一处习武,身手在这一带是第一号的;这些恶奴欺侮老百姓是把式,三脚猫的手段夏侯渊哪儿放在眼里?他越打越起劲儿,纵横蹿跳,一根普普通通的马鞭竟舞得宛若蛟龙,恍惚闪摇神出鬼没,鞭着处无不皮开肉绽。眨眼间打得这些家丁抛下棍棒、火把,也顾不得重伤在地的管家,一个个逃得比兔子都快。就连那赶车的人也被无故扫了两鞭,吓得丢下驴车不要了。
那管家见帮手全跑了,挣扎着爬起身拔腿也要开溜,那童儿瞅见了赶上前一把抱住,冲着他的大腿就是一口。“我的妈呀!”疼得他一个趔趄又栽倒在地。
“好小子!你这张嘴还真是不含糊,我给你数着了,会吹笛,会骂人,会咬人,牙口不错嘛!”夏侯渊甩了把汗取笑道。
“那是!我不光咬人还咬狗,咬他这路仗势欺人的看家狗!”
曹操心里明亮:妙才太过莽撞了!这几十鞭子下去,气是出了,人是救了,可伤了桓家这么多人,又把大管家揍得血葫芦似的,桓家也算是手眼通天的,这可如何收场啊!
想到这儿他赶忙上前扶起桓府管家探问伤势,谁料那管家挨了毒打心中愤恨,开口便骂:“你们这群兔崽子,真是没王法了!敢打人!也不扫听扫听,以为我们桓家是好欺侮的?我们侄少爷在郡里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看谁的胳膊根粗!狗娘养的……”
夏侯渊上前又是一鞭把他打倒在地。曹操起先还呵斥夏侯渊住手,后来却听那管家骂道:“打得好!好一个土匪胚子!仗着有一门子阉人亲戚就不知好歹了!祖宗不积德才养下断子绝孙长头没长尾巴的太监来!认了老阉人当爹还敢叫儿子出来行凶,真是一帮老黄鼠狼养下的耗子……”曹操听到此已觉大不入耳了,强压怒火劝阻。
哪知那管家早被打疯了,扯着嗓门叫嚷:“小黄鼠狼子你别假惺惺装好人!你爷爷就是个阉人,你爹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
曹孟德心头一悸:好啊!天下人都道我父子是野种!他顺手将管家一推,抡起右手的棍子使尽浑身力气朝管家砸了下去。
霎时间,好似万朵桃花开,将那管家打得头顶粉碎、脑浆迸出!
“不得了!打死人啦!”歌伎吓得尖叫一声。
“别喊!”曹操一把捂住她的嘴,“死得好!打死更干净!”说这话时他眼里透出一阵寒气,面目狰狞得近乎扭曲。
“这可怎么办?”歌伎急得哭了起来,“打死人命可如何是好!”
“死了就死了!”那童儿却满不在乎,“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成咱上山当大王,保着这位哥哥当寨主,姐姐就跟他做个娘娘,谁又敢拿咱们怎样?”
“你懂什么?别胡闹了!咱们姐弟好命苦啊……”
曹操喘了几口凉气才缓过神儿来:平日里就算打死个无赖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自己已经被举为孝廉,要是捅到京里岂是闹着玩的?这半生的功名全没了!刚才怎么一时冲动就把他打死了……
“咱们快走!”夏侯渊冷静下来,“回去再想办法,留在这儿罪可就坐实了!”
“对!还有办法,桓府就是出来找人也得有一段时间,咱们两家的门岂是随便敲的?”曹操一回头,“可他们姐弟怎么办?”
月光之下,那歌伎正搂着弟弟啼哭。这会儿她早已洗去了唱曲时的装扮,穿着简朴的衣衫,苗条的身段、秀丽出众的面庞加之晶莹闪烁的泪光更使她显得妩媚动人。她见曹操问话,把眼泪一抹道:“此人虽不是我打死的,但此事却因我而起……我不走!小女就是被拿到官府,也要讲明实情,为公子作证!”
曹操见她这么说心里顿生敬佩之情,一把拉住她的肩膀问:“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小女子姓卞,这是我弟弟阿秉。爹娘都因为饥荒瘟疫死了,我们从小在外面卖艺,走到哪里住到哪里,哪还有什么家?我只求公子把我弟弟带走,保存我爹娘这点骨血……”
“跟我走吧!”曹操不等她说完,“把你弟弟也带上!”说罢抱起卞姑娘就放到了马上。
“这……”
“我现有功名在身不能打官司,有话回去再说!”说着曹操也翻身上了马。
“哈哈!”夏侯渊见了一阵大笑,“孟德兄!你这不是抢人也是抢人啦!”
“少说没用的!你把尸体搭到车上给那驴来一刀让它跑出去,再铺些土把血盖好……带上孩子,咱们走!”
两匹马载着四个人飞奔至夏侯家的庄子上,所幸朦胧月色之下并无他人留意。夏侯渊驰骋在前,离着老远就看见一人举着灯在门首张望。
夏侯渊趁着火光见此人五短身材,结实强悍,双目炯炯,一张容长脸被殷红的火光照得异常威严——这不是兄长夏侯惇又是哪个?赶忙紧加两鞭跑上前去。
“你们俩跑哪儿去了!也不叫仆人跟着,这么晚才回来!”夏侯惇话里带着责备,“德儿兄弟还来找孟德呢!你们也不早点儿……唔?!这孩子是谁?那边还有谁?”
曹操和夏侯渊连忙示意他放低声音,拉着他进了庄园后才把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夏侯惇听了神色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摇了摇头:“偏在这个时候出事,岂不坏了兄长的前程。”他来回踱了几步,思索良久才道,“就算把尸首藏了也没用,这么大一个活人挨完打不见了哪儿是寻常事?桓家逃走那么多家奴,事情怎么完得了?纸里包不住火,早晚会惊动官府查到咱们两家来。”
“那怎么办?”夏侯渊干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
“除非……”夏侯惇抬起头来看着他兄弟,“除非你去投案!”
“我!?”
“对!只有你去投案才能两全!听你这么一说是你先动的手,而且那些家丁都是你打伤打跑的,他们不在场,听说出了人命自然第一个想到你。只要你去投案,把罪名往自己身上一揽,孟德就脱了干系了。”
“不行!”曹操马上反对,“祸是我闯下的,大不了不做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