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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梁鹄摸了摸额头,长叹了一口气,玩世不恭的神情霎时间无影无踪,“所以我只有把公事交给你,我好有时间给这些大人物写字,尽量叫他们高兴。这样东边有人放冷箭,咱到西边找人保咱,等西边翻了船咱再到东边躲避。人事安排有人失望,总得有人高兴吧!咱们就和他们来回周旋,无论如何双脚不踏空也就成了!”
司马防听了这些发自肺腑的话真是如梦方醒,他突然意识到梁鹄大智如愚,其实比自己想象的高明得多。
“司马老弟!你也干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参透这点子道理呢?你人品不错,勇于任事,又不轻易多言,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其实你不用多想,只管随你的心情去做,有了麻烦有我去顶,咱们就这么一里一外,两年下来我保你当个京兆尹,早早离开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
“这……”司马防一脸惭愧地俯下身去捡满地的公文,“没想到大人有这么多苦衷,属下误解您了。”
“老弟见外啦!不瞒你说,有时候我都想把这些字都撕了、烧了……可是不行呀!要不是还能写点子好字,像我这样没根基没门户的,早被贬出京师了!如今这世道,有什么办法呢?”梁鹄抹了把脸,显得格外疲劳。
“您说的是呀……”司马防也沉默了。
“老弟啊!别耽误工夫啦!咱们都是挂上车的牲口,只要身在宦海,一刻也不能歇呀!”
“诺……”司马防听着他这个比喻笑了,“那么……就给段颎个面子,为他保举的人升一级。行吗?”
“行!”
“那勃海郡官员待选,王甫的人不用行吗?”
“成!”
“至于曹操这一件,”司马防不敢再放胆,顿了一下才道,“如果让他担任洛阳令也太显眼了,但是要外放县令使他们父子分开……又似乎不近人情,毕竟曹嵩的人情托到大人这儿了。”
“那依老弟之见呢?”
“就先让曹操当个洛阳北部尉吧!”
“没问题……你就看着办吧!”梁鹄又提起笔来继续写他的字。
【曹炽训教】
“在京师做官一定要小心谨慎!”曹炽翻来翻去向侄子重申这句话,“至于家乡的那件事你不必挂在心上,王吉那里我已经疏通好了。其实桓府那个管家抢人在先已触犯律法,只是那个桓邵还不依不饶的。这小子铁嘴钢牙咬定不放,好在王吉强横,硬是把他压下去了。要是能找到那对歌伎姐弟问明实情最好,但奇怪的是这姐俩怎么会跑得无影无踪呢?”曹炽说到这儿眼睛直勾勾盯着侄子。
曹操最惧怕他这个心细如针的二叔。对父亲是尊重,对四叔曹鼎是佩服,对七叔曹胤是敬畏,唯独对曹炽才是地地道道的惧怕。这件事本就有鬼,听他这么问心里直打鼓,强作镇定地说:“或许是怯官吧!王吉为人残暴是出了名的,桓家又有钱有势,哪个平头百姓遇上这事能不怕呢?”
曹炽不作答,仍旧直盯着曹操,良久才试探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小时候的骗人伎俩,估计你又在我面前装中风吧?或许那个人……真是你打死的吧!若是你打死的,夏侯妙才投案顶罪,藏住卞氏姐弟,这事儿就能说通了。”
曹操心都快蹦出来了,搜肠刮肚刚要辩解,却听曹炽从容说道:“算啦算啦!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顶多让妙才住几天牢房罢了。仁儿如今在郡里还算吃得开,再有我的关照,王吉是不会再刁难他的。”
曹操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关键是以后!在京师做官一定要小心谨慎。”曹炽绕了个大弯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洛阳北部尉不过是芝麻大的官,谁都招惹不起。别说你了,我现在掌管长水营,明面上统领七百多兵马风风光光,其实也不过是个打杂的!天子脚下大人物太多,不知哪步走错就丢了帽子,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呢!”
“侄儿明白,只恨那梁鹄老儿没叫我当上洛阳令。”
“傻小子,你还蒙在鼓里呢。”曹炽斜眼瞅了一下他,“你这么想……哼!别看我们哥俩托了这么多人情,其实根本没打算真叫你当洛阳令!”
“哦?”
“这天下第一县的县令哪儿是说当就当的?没个十年八年的历练和关系,谁能当得起?小子!实话告诉你,皆因你节外生枝惹出这场官司,我们才故意要个显眼的官,要不然这会子你早被打发到边郡小县任职去了!我们这么一要,梁鹄、司马防他们碍着面子不好随便处置,才侥幸把你留在京师。”曹炽冷笑一声,“听说你前天还带着蔡瑁去拜谒梁孟皇了,吃了人家的闭门羹。也不动脑筋想想,多少眼睛瞅着他了,梁鹄他能见你吗?”
“原来是这样……”曹操原只是对梁鹄不满,听叔父这么一讲才明白其中还有这层道理。
“其实在外面历练历练不一定是坏事,留在京师未必就是好事,可你老子非要你往京师钻,我也说不动他……在京里当官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曹炽又念叨这句话了,“你刚才紧着说你明白!我看你还糊涂着呢!这两年朝廷已是另一番光景啦。”
“叔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甫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吃得开了,自从扳倒勃海王之后,他就成了过街的老鼠!皇上一天天也大了,永乐太后也算大体上正了位,怎能事事还由着王甫的性子来?如今张让、赵忠、蹇硕、吕强这帮子小宦官又都起来了,就连老曹节也开始跟他拧着劲,你想想,他的日子能好过吗?”
“那么父亲他……”
“别担心!这一年多你爹早就和王甫、段颎没有瓜葛了,但凡要和他们接洽的事情,比如你这一次的案子,都是我出头办。到时候攀扯不上你爹,顶多也就是我把帽子摘了,反正不被一锅烩了,就还有翻身的时候。”
曹操低头咂摸着这官场中的滋味,好半天才想起得拍拍他马屁,于是赔笑道:“这真是……让叔父您老人家辛苦了,侄儿有愧。”
“你这孩子怎么也学得如此生分?不是你小时候骑着我脖子撒尿那会儿了?学着吧!以后仁儿、洪儿、德儿、纯儿他们长大了,你们也要懂得像我们老哥几个似的一条心!”曹炽语重心长地说,“说实在的,仁儿不是个当大官的材料,要是混个武差事我看倒合适;德儿是个成不了事的书呆子;纯儿年纪还小;洪儿那样的臭小子,三岁看到老,将来不给家里惹祸就是万幸……只有你还像那么回事。哎!将来曹家还指望你光耀门楣呢!”
“叔父夸奖了!孩儿将来若能发迹,自然不让兄弟们吃亏!遇事亲兄弟嘛。”曹操赶紧顺藤爬,咧开嘴笑了。
“别他妈得意忘形呀!”曹炽把脸一沉又严肃起来,“我又给你好脸了是不是?小时候我逼你念书是为你好,你还跟我玩花活,又装疯又卖傻的。后来你老子的管教不是比我还严嘛?四年的教训全忘了吗?记住了,到什么时候都把尾巴给我夹住了!为人处世只要有一点放肆,报应跟着就来!”
曹操连连点头应允,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有些事情实在没办法预料,一年前你四叔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张嘴为你说两句话谁敢不从?如今勃海王一门祸灭,宋后愈加不受宠,他也如履薄冰,说话跟放屁一样,帮不上你的忙了。”念叨到这儿曹炽叹了口气,“唉……光武爷当年何等英雄,怎么他老人家辛辛苦苦挽回的大汉江山现在却要几个阉人当道呢!”
曹操看着曹炽一脸感慨、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想起七叔说过,他早年间是个胆大心细、善于钻营取巧的人,现在却张口闭口叫子孙夹着尾巴做人。看来人这一辈子或许就像块石头,年年磨日日磨,磨得棱角尽失、磨得圆滑如珠、磨得只剩下一层灰蒙蒙的惨淡的光……
“走吧!回去好好想想今后怎么办,别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时刻记着,你已经是个官了。”曹炽不厌其烦地摆摆手。
曹操施礼告辞,转身还没走出去,又听见了叔父那低沉的声音:“还有……小子!有一层纱我没给你捅破,但又怕你年轻不省事,我还得给你提个醒。你要是想藏那对姐弟可一定得藏严实了,要是戏法变漏了叫人抓住把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去吧!”
曹操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得清楚,不知不觉间已惊出一身冷汗。
【冷清衙门】
曹操本因没能当上洛阳令对梁鹄耿耿于怀,可一上任才意识到这不起眼的洛阳北部尉实际上是个难得的美差。
汉都洛阳城依邙山靠毅水而建,外城东西宽六里,南北长九里。城池四周共设十一个城门:南面从东到西是开阳门、平城门、小苑门三个大门;城北则是榖门与夏门;城东自北向南是上东门、中东门、秏门;城西则是上西门、雍门、广阳门。南三、北二、东三、西三,这就是洛阳十一门的格局。因为洛阳是皇帝脚下天下首县,面积又相当广大,城外市井民宅更胜城内,所以朝廷在城外四面各设一县尉,地位就跟其他地方的县尉一样。
虽然这东西南北四个县尉官位相同、俸禄一样,可实际上差事却很悬殊!南部县尉的差事最难当,因为守着正门要张罗各郡官员觐见等事务,而且辖区内还有明堂、辟雍、灵台、太学这等重地,虽不用现管可也操心不少,另外还有日常交易的南市,汇集九流人等,所以南部县尉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西部县尉的辖区内多是平民百姓,每天百姓入城到金市做工交易,所以来回盘查、处理争端,麻烦事也不少。东边自城内永和里、步广里一带起都是京里高官的府邸,城外又常年设有马市,所以东三门多是官眷活动,东部县尉整天低三下四生怕得罪贵人。
相比之下唯有曹操掌管的北门外最是清闲了。洛阳城北面紧挨着毅水,过了河再往前就是连绵起伏的北邙山了,这里几乎没什么民宅可言,只是依山傍水有些许草庐,多半是老臣闲居避暑、读书消遣的地方。本来差事就少,再加上北部尉衙门离曹操叔父曹炽统带的长水校尉营不远,爷俩相互照应更没什么闪失了。
曹操每日里带着部下巡视两圈,没什么意外就回去歇着了,特别是午后他还时不时到叔父的长水校尉营逛一圈。
这长水营虽与屯骑、越骑、步兵、射声营一样同属北军五营,但士兵却与那四营不同,所辖七百三十六名士兵都是胡人。这些游牧民族的士兵虽然已经归附中原,但依然保持着善于骑射的传统。每天观看这些外族人操练骑射,对于曹操来说这也是一种安慰和享受。
这一日用过午饭,曹操觉得困倦,连腿都懒得抬一下,干脆歪在衙里打盹儿。
“孟德!别来无恙?”曹操闭着眼睛感觉有人叫他的名字,挣开蒙眬睡眼好半天才认出来面前的大个子——楼圭!
“子伯!你小子跑哪儿去了?你怎么进来的?”曹操连忙起身整整衣冠。自从回京当官以来,往日的朋友都纷纷来道贺。先是崔钧、蔡瑁坐东宴请他,接着是袁绍来家中道贺,还带来了张邈、何颙的书信,后来竟连袁术也来凑趣,王儁和许攸更不必说,却唯独这楼圭一个多月未见踪影。
“你这衙门还挡得住我?我在外面说我是你本家大哥、曹老爷子的大侄子,他们又作揖又哈腰就把我让进来了。”
“冒认官亲?可真有你的……这些日子到哪儿去了?神神秘秘的,问谁都不知道。”
“不提也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