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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3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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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纯有些犹豫——今天的形势与南皮之战可不一样,当初与袁谭是在势均力敌难解难分的战况下,虎豹骑成了决定胜败的最后砝码。可现在是敌众我寡,若虎豹骑尽数下山参战,有敌人绕上来偷袭曹操怎么办?该不该下去……

他还在犹豫,就听韩浩在背后喊道:“别犹豫了!要是张辽他们全军覆没,胡人攻上来咱们也是死!倒不如下去拼一场!”

“对。”曹操就是这么想的,“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深入敌境四百里,反正也回不去了,豁出脑袋撞南墙吧!”

曹纯、许褚、韩浩、史涣等各自提枪,催动三千虎豹骑,步张辽的后尘冲了下去,直扑蹋顿。曹操也不再躲藏,前站几步扶着古松伫立巅峰——他要让将士们都知道,他和大家在一起!他身边仅剩下邓展率领的十几个侍卫,以及楼圭、牵招、邢颙、田畴。

虎豹骑参战立竿见影,将士们眼见主公的亲随都来了,本来低靡的士气又高涨起来。大家都明白了曹操的意图,也不管四周涌来多少敌人,一切刀枪剑戟弓弩飞矢都往蹋顿本阵招呼。曹操瞪着战场,不知不觉间扶住树的手指都抠进树皮了。他行伍二十余年,白狼山之战实乃平生最大一次冒险,凶恶程度远胜汴水、官渡,当真是不成功则成仁。

就在这时忽听连声尖叫,两个侍卫中箭倒地——有五个身披虎皮手持刀箭的乌丸人自南面绕道冲了上来!邓展的剑术在曹营首屈一指,立刻拔剑扑上去格斗。刚杀死一人,就用力过猛剑柄折断。乌丸勇士皆好斗,见这厮本领与众不同,剩下的四个人齐向他下手。邓展手无寸铁,见四把长刀照自己脑门劈来,就地打了个滚,只一晃眼间已夺过敌人一把刀——他这空手入白刃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众侍卫这才回过神来,十几只大戟一涌而上,这才把四个胡人当场废命。

“不好!还有!”田畴目力甚佳,望南边一指,但见草丛间还有十几个乌丸人正攀着树枝往上爬,俨然与先上来那五个是一伙的。

曹操一阵错愕,随即大喝:“邓展!交给你啦!”

邓展应承一声,又见曹操抛来件兵刃,赶紧弃刀接住,低头一看——乃是倚天剑!此剑纯钢打造,长近五尺,刃有一尺,比普通的佩剑大许多,既可为刃又可为盾,乃天下无双之利器。邓展心中欢喜,招呼众侍卫:“护卫主公,都跟我上!”迎着爬山的敌人冲了下去。乌丸善射,若再容他们冲到近前,曹操命就没啦!

可邓展带侍卫们一去,曹操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了,他早年与楼圭也曾演练弓马剑术,但年过五旬早没当初的本事了;邢颙乃一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哆哆嗦嗦藏在树后;牵招、田畴倒是能比划两下,但本领平平,过去反倒添乱,只得抽出佩剑护住曹操。

虽然双方都十几人,但单兵作战汉人远不及乌丸,刚一交手两个侍卫就躺下了,全靠邓展支撑局面。眼见格斗失利,楼圭、邢颙灵机一动,把战鼓当成滚木礌石,一脚一个都踹下去了。这一捣乱真管用,乌丸不明就里纷纷躲闪;邓展趁机跃起,猛挥倚天剑把两个走神的胡人挥为两段。侍卫们各自拼命,总算把那十几个偷袭的敌人全部杀死,可己方也只剩四个人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生死已悬于一线,只要敌人再来一次,曹操必死无疑。几个人望着那几具敌人尸体还未缓过神来,山下又响起一阵欢呼声,吵吵嚷嚷此起彼伏,也不知喊的什么——却见乌丸军捅了马蜂窝般四散溃退,蹋顿的白旄晃了几晃,倒落乱军之中。

“虎豹骑斩杀蹋顿单于!我们打赢啦……曹公万岁……曹公万岁……”那撕心裂肺的欢呼声渐渐清晰起来,大有侥幸之感。曹操只觉全部精神都耗光了,倚着松树缓缓瘫坐在地,长出一口气。

【碣石抒怀】

建安十二年八月,曹操与蹋顿大军遭遇于白狼山以西,三军将士临危不惧,以少胜多大败乌丸。蹋顿死于虎豹骑刀下,乌丸各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右北平、辽西、辽东三郡联军一哄而散。柳城被曹操唾手而得,降服胡汉军民二十余万。袁尚、袁熙兄弟侥幸未死,眼见大势已去,协同苏仆延、乌延、楼班再度逃亡,投奔辽东太守公孙康。

曹操只在柳城停留了半个月,把善后事务全权委托牵招、鲜于辅,便迫不及待地班师撤退。这时夏天暴涨的洪水早已退落,各处关卡也已畅通无阻,来时远涉塞外受尽劳苦,回去终于可以走沿海大道了。所谓“大道”其实也并不大,辽西之地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官道,但在历经磨难的曹军将士看来,与塞外的险山幽谷相比,这就算是康庄大道了。

大战过后曹操也放松了心情,这一路走得很慢,几乎日上三竿才启程,天色稍暗就扎营。士兵们美坏了,一路哼着小曲,好似游山玩水,有充裕时间还可以找当地土人要几尾鱼尝鲜,大家都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悠闲。离开柳城一个多月,军队还磨磨蹭蹭在辽西境内徘徊呢。

这一日楼圭骑在马上放眼四顾,见三军将士举止懈怠,行军拖沓,便向曹操抱怨:“孟德,你看看!这帮兵痞都懒散成什么样儿了?张辽、徐晃也不管管。我要是统帅就把他们叫来训斥一番,别以为有点功劳就了不起!”

曹操连头也不抬一下,拉着缰绳笑道:“带兵与为政一个道理,都应张弛有度。大家受了辛劳,也该歇歇了,即便申明军法也要回到易县再说。军师已派于禁先行一步来迎接咱们,过几天就能会合。”

“既然有心休养军队,为何不在柳城多留几日?”楼圭颇感费解。

“乌丸刚刚归顺,彼此尚不能推心置腹,若大兵久驻只会使胡人惧怕,认为我曹某人是以军威凌人。我一走他们就轻松多了,牵招、鲜于辅都是常年同他们打交道的,假以时日必定使他们诚心归附。”曹操说到此处眼中充满兴奋,“阎柔跟我说,乌丸所部多产良马,我给他们时间驯养马匹,日后再打仗就不愁缺少骑兵啦!”

楼圭却不那么乐观:“有件事我早就想提醒你。别忘了咱们辛辛苦苦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为的是擒杀袁尚、袁熙,如今他们脚底抹油又跑到辽东去了,会不会与公孙康串通一气卷土重来?咱明明打了胜仗,又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何不一鼓作气直捣辽东?如此草草收兵不但遗憾,而且遗患!”

韩浩紧随曹操马后,楼圭这番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作为中军不便阻拦曹操的决定。这会儿听楼圭以老朋友的身份说出来,也跟着提醒道:“末将以为楼司马所言不虚,大军一撤柳城势力单薄,公孙康很可能乘虚而入。别忘了公孙父子可是自称过‘辽东王’的!”

“哈哈哈……”曹操竟一笑置之,“‘辽东王’真就那么大的胆子?老夫还等着他把袁氏兄弟的人头给我送来呢!你们不必再说了,此事不久自见分晓。”

韩浩与楼圭见他如此武断,不禁对望了一眼,还未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劝,见邢颙自前面兴冲冲策马而来:“主公,就在此处扎营吧。”

楼圭一皱眉:“扎营?今天没走几里路,这才丑时,太早了吧!”

“不早不晚刚刚好。”曹操手指西南道,“邢先生刚才跟我说了,那里就是著名的碣石山①,登临其上观看海景甚是壮观。咱早些扎营,去山上观览一遭岂不是美事?”

这趟回军没有敌人,扎营甚是方便,也不必挖壕沟,栽鹿角,把帐篷支起来就行了。只一会儿工夫曹操已到碣石山下,邢颙、田畴、楼圭左右相陪,张辽、阎柔等将校也跟来凑热闹。

碣石山紧邻海边草木稀疏,几乎是由棱角平整的顽石积累而成,从下面看就像是天公掷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此地险峻其实远胜白狼山,不过众人的心情不同,在白狼是行军打仗,来这里是观览风景,虽然不易攀登却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坚硬的砾石四楞八叉不宜行走,若摔一跤准会骨断筋折,许褚、邓展等生怕伤着曹操,小心再小心,几乎是连搀带抱把曹操和几位先生弄上去的。

曹操毕竟年过半百,被侍卫拽上顶峰时累得呼呼直喘;可一回头,见田畴还在艰难攀援,忙伸出只手:“田先生引领大军劳苦功高。来!该老夫拉你一把啦!”

“不敢劳烦明公,草民才智卑微,不值得明公屈身提携。”田畴不接他手,却抓住块山石,凭自己的力气爬了上来——这可真是饱含深意的一番对话。

曹操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急喘了几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向南眺望——但见湛蓝汪洋浩瀚无边,惊涛骇浪时起时伏,碣石山下都是险峻的礁石,道道波浪涌来,溅起数丈之高,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楼圭、张辽等人一个个攀上来,望着这壮观的景象无不“噫”地一声赞叹。邢颙笑道:“妙极妙极,正是潮汐之时。百川东注波澜壮阔,如此壮丽景致不虚此行啊!”

阎柔虽年少粗鄙,但也觉这波涛甚是壮观,不禁发问:“人人都说百川东入海。为何天下的水不向西,不向北,偏偏向东流呢?”

一句话问得众人哈哈大笑,邢颙道:“相传昔日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共工战败,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销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

“嚯!共工断山女娲补天,古人可真厉害啊!”阎柔毕竟年轻,又在游牧部落长大,没读过书,瞧邢颙摇头晃脑道貌岸然,还真信了。

邢颙瞧他怪有趣的,越发戏谑道:“上古奇能之士举不胜举。比如你精于箭术,可知荀子有云‘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古人中有一后羿,他乃北狄之主,曾射落九个太阳。你的箭法虽好,也不过等闲伎俩,何时能把太阳射落,才算登峰造极啊!”说完捋着胡须故作严肃。

阎柔听罢面带惆怅,顿了半晌一声长叹:“唉!射日倒也不难,我精准性能及,可惜膂力不足。”

“哈哈哈……”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阎柔这才醒悟过来了:“邢先生,你骗我!哪有射日之人?”

邢颙一阵莞尔:“历来便是这样传说,《孟子》《淮南子》均有记载,不信你问主公啊!”

可曹操根本没理睬他们的话,茫茫然望着大海,心绪早已随海浪滂湃——这不仅仅是一片海,还是当今这个英雄辈出各领风骚的时代写照。蛮横霸道的董仲颖今何在?骁勇无双的吕奉先又在哪里?僭越称帝骄纵跋扈的袁公路可还看得到威风?曾经气贯山河叱咤风云的袁本初哪里寻得到踪迹?大浪淘沙顷刻不休,他们恰似那层层巨浪,被礁石一撞,刹那辉煌便了无声息……唯有曹操依旧弄潮其中,历经波浪屹立不倒,欲主天下之沉浮。

曹操似乎已痴迷其中,微眯二目聆听潮声,任那萧瑟秋风吹拂着衣襟和长须。旁人见他如此专注也不再言语了,安安静静陪着他矗立在巅峰。田畴来时大为赞叹塞外山林的景致,可来到这里稍瞥了几眼便不再看了,寻块平整的山石坐下休息——仁者爱山,智者爱水,他与曹操的心境大不相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日已渐渐没入背后的山岭,一轮新月在海浪间若隐若现,云朵红彤彤的,大海被染成一片金色,波浪也渐渐柔和了几分——似乎要退潮了。邢颙斗胆拉了曹操一把,轻轻道:“主公,该回去了。天一黑就不好下山了。”

曹操没理睬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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