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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知道了。”曹纯怏怏答道。
曹嵩息了怒气,感叹道:“昔日我与你爹爹还有你四叔共列朝堂,你爹爹曹炽当着北军长水校尉,你四叔曹鼎官居尚书,我有大司农九卿之位。我们三人齐心合力,那几年咱们曹家多兴旺啊!可如今他们都已作古,只剩我这把老骨头,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又费尽家财才混到今天的太尉。你要明白伯父我的一片苦心。”
曹纯自小随曹德读书,学的都是礼仪道德忠君仁义,对官场的蝇营狗苟颇为痛恨。但面对给自己谋来官职的伯父还能抱怨什么呢?于是拱手道:“伯父,孩儿一定不负您老的栽培。”
“好!”曹嵩按住儿子、侄子的肩膀,“从今往后,我任太尉参理朝政,孟德你身在行伍并辅佐何进,子和交通中外洞察圣颜、监视宦官。咱们重拾当年我们老哥仨的办法,兵分三路,各负其责。一定要让咱们曹家继续兴旺,咱再谋下一代的前程!”
曹纯诺诺连声,曹操却心有所思:爹爹让我对何进要“辅佐”,让子和对宦官要“监视”,难道他老人家不声不响已经换了船?看来东风转西,如今的朝局已经天翻地覆了……
【群贤毕至】
一切疑问在曹操拜谒大将军何进的时候全部有了答案。
因为身份未明,曹操没敢坐车,仅是骑马而行。到地方下马,还未进大将军奢华的幕府,恰见鲍韬、鲍忠低头走了出来。三人见面先是一愣,鲍家兄弟随即大喜:“哎呀!孟德兄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他俩拉着曹操往里走,守门的兵丁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连问都不问,名刺都没有索要。
曹操如坠雾里云中,被他俩拉拉扯扯让进去,还未站稳就听鲍韬扯着脖子喊上了:“曹孟德来啦!曹孟德来啦!”
幕府之中岂能如此无礼声张?曹操还未明白,就见呼呼啦啦从四下里挤出数不清的官员士人,大家像见了亲人一般簇拥到他身边。崔钧第一个窜过来拉住他的手:“我说他一定会来的吧!他当不了隐士的!大将军当年赠马,这绝不是外人。”
曹操明白自己的斤两,虽然小有名气可不至于惊动这么多人,此中必有隐情。众人纷纷大笑时,只见大将军何进雄赳赳迎面而来,身边还带着四个亲信。曹操见状,赶忙跪倒施礼:“下官拜见大将军。”
何进这一次终于没有口误,没叫“大兄弟”也没趋身来抱,而是探手道:“孟德老弟请起,你我无需多礼。”曹操心中暗笑:看来被诸贤士耳濡目染,他也懂得些礼数了。
崔钧指着何进身边的四个亲随道:“孟德,我为你引荐。这位兄长是大将军司马许凉……这位是假司马①伍宕……这两位也是大将军的部曲,吴匡、张璋。”曹操听他介绍,与四人一一见礼,寒暄了几句,见这四人相貌粗陋言语豪爽,料是何进在屡次平乱中提拔起来的军官。
刚引荐完这四个人,何进便拉住他的手:“孟德,我可把你盼来了!走,我带你见朋友去。”说完拉着他的手便往侧院走。
穿二门来到一处厅堂,何进与他携手揽腕而入。
厅里的人似乎在议论什么事情,说得甚是融洽,见大将军带人来了,赶忙都站起来作揖见礼。何进指着首座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道:“这位是袁本初引荐,我特意登门造访,请来的长史官。”曹操听说过,何进的长史乃是山阳名士王谦,其祖父王龚当过太尉,父亲王畅任过司徒,公侯世家趋身辅佐何进一个屠夫,天下名士哪个还敢自大?
“操久闻王兄大名,今日得见颇感幸会。”
王谦还礼,笑容可掬。何进不等曹操多说,又亲自把满屋落座之人纷纷引荐,除了党锢解禁之人就是清流名士,皆名声遐迩。什么荀攸荀公达、华歆华子鱼、郑泰郑公业、刘表刘景升、周毖周仲远、伍孚伍德瑜、陈琳陈孔璋、田丰田元皓、逄纪逄元图、蒯越蒯异度、孔伷孔公续、袁遗袁伯业、胡母班胡母季皮、王匡王公节、桓典桓公雅、孔融孔文举……可谓群贤毕至,少长云集,数都数不过来。曹操一个揖接一个揖,搞得腰酸脖痛头昏脑涨,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
众人皆是有说有笑毕恭毕敬,突然有一人高声嚷道:“此人世代谄媚,其父以贿得公。尔等逢迎此宦竖遗丑,好不可笑!”
曹操顿感脸上似叫人扇了一巴掌,诸人也纷纷怒目而寻。只见门口立定一人,正是边让。曹操冷笑一声,便不怪了:陈留边让也与桓邵、袁忠相厚,这三个人都铁了心跟他曹某人作对的。前番袁忠说了一大堆闲话,今天又遇见这家伙了。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曹操便有经验了,不与他争辩什么,只是拱手应对道:“文礼兄也在啊!操失礼了。”一揖作罢又道,“曹某有一事不明要在文礼兄面前请教。大将军征您为掾,是嘱咐您招贤纳士善待同僚,还是叫您大放厥词羞辱诸位高士的?”
他这样一讲等于把在场之人全拉到自己一边,何进第一个脸上不好看,支支吾吾道:“文礼,你、你……失礼了吧。”
听到何进这一说,大家自然附和:“是啊是啊,文礼过来道歉!”
边让冷笑一阵:“不与你等俗人理论。”转过身去只与孔融闲话,弄得诸人无不尴尬。曹操的好心情全让他搅了,眼瞅着脸上挂霜,从外面又挤进一个人来:“孟德你可来了,我再介绍个好朋友与你认识。”说话之人正是何颙何伯求。
见到何颙,曹操自得恭恭敬敬,何颙指着身边一个憨态可掬的中年人,为曹操介绍道:“这位就是东平张孟卓。”随即又笑指曹操,对张孟卓道:“他就是沛国曹孟德。你们俩多次相救愚兄于危难,要多亲多近呐!”
关于张邈张孟卓,曹操耳朵里早灌满了,似乎每个逃亡的党人都得过他的资助,忙拱手道:“孟卓兄不避淫威仗义疏财,小弟好生敬慕。”张邈更客气,执手道:“不敢。孟德机智果敢,为国杀敌立功,愚兄诚不敢相比。你我虽未见过面,托伯求兄之福,却互知名姓互闻事迹,可谓神交多年啊!”他这两句话颇为诙谐,把大家全说乐了,一扫刚才边让惹出的晦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还要寒暄,崔钧却插嘴道:“大家有话回头再说,先请孟德到正堂落座吧!他这一来,总算是凑齐了。”
什么凑齐了?曹操还未来得及问,又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将他领出去,引向幕府正堂。只见袁术、陈温、鲍信、刘岱等一干故人皆在堂中,最显眼的在堂中央横列着七张坐榻,六个已经有人了,其中多有熟识之辈,唯右边数第三张尚空。
崔钧一把将曹操按在那空榻上,笑道:“好啦!这次人算是都凑齐了。”袁绍袁本初正坐在首位,拱手道:“孟德,愚兄后来居上。晚入仕途反在你前,你可切莫见怪,我当了中军校尉。”
坐在第二张榻上的鲍鸿也笑道:“我紧随本初之后。你辞官了,可我出任扶风长与西凉草寇着实打了几仗,现在也在你之先,是下军校尉。怎么样?服不服我这个执戟郎?”
曹操点头揶揄,看来自己这个典军校尉排在他二人之后。再往左看,排第四的是年长的夏牟,虽是谏议大夫早年出身军功,如今他要拜为左校尉;第五个人不认识,经人引荐才知是复姓淳于,单字名琼,字仲简,也立过军功,是为右校尉;第六个乃是公侯世家,在黄巾之乱时拱卫何进的赵融,官封助军左校尉;最后一人是昔日大权阉曹节的女婿冯芳,他将担任助军右校尉。
所谓西园八校尉,何进府中有其七,曹操忙问:“那为首的上军校尉又是何人?”袁术一旁接茬道:“当然是咱们大将军喽!”
“不敢不敢,”何进摆摆手坐于正座之上,“皇上还没有决定让谁担任上军校尉呢。”
袁术笑道:“必定是您啦。”
曹操一皱眉,思忖道:“大将军总统天下之兵,位列公上,不适合兼任校尉这等职位吧?”
袁术却道:“谁说不行了?这西园八个校尉以前也不曾有,如今不也设了吗?再说大将军领校尉先朝就有过,王商任大将军时领城门校尉,这你应该知道呀!你要是不愿意当你那个官,我还惦记着呢。”
曹操自然知道王商,但那是王莽家的人,后来连大汉朝都篡夺了,这个例子怎好说出口。他听袁术一语点破,不禁胸口猛跳。可何进却是不懂这么多,憨憨笑道:“公路莫急,西园校尉没有你。我已经让陈孔璋替我修表,保奏你当虎贲中郎将了,领个七署的将也不错。”
“谢大将军栽培!”袁术倒是嘴甜。
何进笑道:“唉……我哪儿懂这么多,这些全是本初教我的。本初出主意我就尽量照办。反正兄弟们能在一处共事,热热闹闹的,我心里就高兴。”曹操暗笑这人还是没长进,但却不禁以欣羡的目光瞅了一眼袁绍,只见他兀自矜持,嘴角忍不住上翘了一些,慨然道:“大将军,袁某不是为您个人谋划,而是希望大将军振作朝纲安定天下。上报皇上之恩,下解黎民之苦。”众人闻此言无不对袁绍大加赞叹。
曹操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总觉得袁绍连仗都没打过,这里哪一个人都有资格排在他前面。唉!毕竟他家是四世三公,又坐抬身价这么多年,不服气又有什么用呢?正胡思乱想间,鲍信突然在他耳边道:“孟德,我看袁本初这几日有些喧宾夺主了。”
曹操赶忙示意他压声,免得叫袁绍听到……
【白波起兵】
由于何进殷勤相留,诸人用过午饭才离开大将军府。
曹操感慨良多,又寻思太尉府就在旁边,正好去看看爹爹忙什么,便拉着大宛马过了两条街,径直来至太尉府。
曹操递过名刺,守门令史一看是太尉的儿子来了,忙把名刺还回,满脸带笑将他让了进去。
太尉府在三公府中是最大的,曹操对此却不甚熟悉,只在十多年前桥玄为此职的时候来过两次,此后所任不是曹家的死对头,就是皇上所点的不堪之人,他便再无机会进来了。
也是曹操用了两盏酒气魄放开,便满不在乎地往各处掾属房逛了逛。逐个瞧过来不禁大失所望,现在的太尉府哪里还有点儿生气?当初杨赐为公辟用刘陶、桥玄为公辟蔡邕、邓盛为公辟王允,不知道多少名臣是从这一个个掾属房里走出来的。
可到了自己老爹当太尉,用的都是些年迈老吏,有的连牙都没了,大中午熬不住皆爬在几案上打盹,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庸庸碌碌疏少才干。年轻的倒也有几个,却还不如老的,都是鸿都门出身的宵小,曹操还瞅见皇上亲手提拔的台崇、冯硕两个佞臣也在,心中顿时生起一阵恼怒。
待都转完了,来至台阁之前,两个直阁令史已知他的身份,谄笑把他让至阁内。曹操进去一看,里面冷冷清清,只有父亲一人端坐在案前写字,几案上的公文全都堆满了,还有一盘点心。正月天凉就点了两个炭盆。可是偌大的屋子里两处火根本就暖和不起来,反弄得有一股刺鼻的炭气。眼见如此景象,曹操反而对身为三公的父亲起了怜悯之心。
曹嵩见他来了,把笔一放道:“哼!现在的直阁真是越来越没骨头。当初王龚为太尉,他儿子王畅要进去说句话,生生就被拦了。如今可倒好,你要进来不但不拦,还笑脸相迎。”
“那您就把他们全开销了,别叫这帮谄媚人在这里起哄。”
曹嵩没搭理这茬,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