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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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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宁没有答话,端王自顾自地向下接着说道,“我想八成是没有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种人怨天怨地,怨神怨鬼,最舍不得的就是埋怨他们自己。陈氏不出那档子事儿,你能娶上她吗?你不娶到她,陈家会下力气捧你吗?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宁二爷,你要靠陈家,就一辈子在陈氏面前抬不起头来,就算。。。她口口声声唤你为‘贱婢之子’。”

贱婢之子,嗬,贱婢之子。。。

东市集南来北往,四处喧嚣,周平宁前噤口好像在发烫,他知道被折叠成三四叠的那几章泛黄的厚纸是什么——端王在最后拍着他的肩膀,将这厚厚一叠儿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

“陈家能给你的,本王也可以,甚至本王可以投其所好地将你捧上明面来,别人看到的你,就只是你,是未来的晋王。不是陈显的女婿,更不是陈家的走狗。陈氏看你会像看一个英雄,一个她需要仰望崇拜的英雄,而不是趾高气扬俯视埋怨的奴才。”

“做人一辈子,活的就是个骨气尊严,老定京的爷们不屈膝,也不迎合谄媚。爷们儿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豁得出去,流得出血,更舍得了命。”

“魏征遇太祖,诸葛遇刘备。良臣明主,天道寻常。绿林好汉要接投名状,本王没想过要你的投名状,反而自备一副投名状,劳请宁二爷笑纳。”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端王脸上的酡红一直没有下来,朝他努努嘴,他抖着手将纸张翻开,是一副描绘仔细精准的定京布防图!

纸上红红黑黑。密密麻麻地圈了一道儿。

“红的是本王的人马。黑的是陈显的人手,谈不上势均力敌,可到底尚有一拼之力,周平宁,陈显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的。陈显不能给你的,而又是你想要的,我照旧能给你。”

周平宁双手捧着那幅舆图,话说开了,手与身形反倒镇定了下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话,“你可知我想要什么?你又能多给我些什么?”

两个问题,六皇子合二为一,言简意赅地回答。

“尊严,还有彻底俯视与征服陈氏的能力。”

这才是真正的兵行险招。

将盘算剥开,将最隐秘最周全的计划全都放在他的眼前,不带一丝遮掩,反而用了“投名状”三个字,轻易地就让周平宁感到尊重与期待,若端王所说为名利二字,他或许会反水不干,可端王却说了尊严。

此间诱惑,两厢比对,他在动摇。

周平宁以为自己在这夜风中独立良久,可当他被风一吹,清醒过来之后,仰头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时,这才发现原来那三个女人的一碗馄饨都还没食完。

“宁二爷!宁二爷!”

不远处有小厮牵着马匹小跑而来。

周平宁下意识地摁了摁装有舆图的前襟,清咳了两声,撩袍翻身上马,大道之上不容策马,小厮在前头牵着马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再想了想,带着恭谨地仰头笑道,“。。。您今儿个久不回去,二奶奶可是记挂着您,问了桂枝好多遍,你在哪处见了何人,还吩咐厨房给您冲了一碗醒酒汤。”

“桂枝怎么说的啊。。。”周平宁心不在焉地接话。

“还能怎么说啊!您不是下了朝之后就遣人回来说您与万大人来东市集喝酒了吗!您是贵人多忘事,自个儿给忘了还!”

二爷怎么尽问些傻话,明明是自个儿派的人回去大报告来着。

小厮朗声回得可乐极了。

周平宁手上牵着马缰,却不由得愣了愣,万大人。。。对了,他接到端王秘密送来的手信时,是让人回府通禀,说是与兵部右侍郎万大人去东市集应酬喝酒了。。。。

周平宁想笑,也确确实实拉开了嘴角,带着些苦涩地笑起来。

他。。。在一开始其实就很有意识地隐瞒陈婼,与端王接洽了。。。

他根本就没有犹豫和踟蹰。

在有比陈家更好的选择时,他立马就很坚定地选择了背弃。

春风杨柳岸,夜雨杏花归。

初夏的风,怎的这样烦人。

临行在即,行昭恨不得一人掰成两人用,赶在四月底将东西全都拾掇好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放之。

哪晓得亲爱的陈放之从遥遥的西北那一头,放了老六一把鸽子。

“。。。已是马不停蹄,政务财务新旧交替,奈何事杂且多。端王殿下何不先行至江南,微臣陈放之期后几日,再于江南,向端王殿下请安磕头。”

ps:

周平宁这种人恋旧长情,可是局限于固有印象,更坚持自我,说穿了就是固执和极度自尊,在前世行昭威逼利诱嫁给他,却仍旧过得不好,也是这一点的佐证,当行昭拿权势和利益压他就范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抵抗,只好妥协,可在妥协的时候却让自己很痛苦,所以选择冷漠与绝情地对待行昭——如果他够圆滑,就该在娶了行昭的时候,抱紧当时贺家的大腿,至少会混得更轻松不是吗?

☆、第两百七二章 临行(下)

黔驴技穷。

这是行昭听见陈放之借故拖延一事后,唯一的反应。

好好一个大男人竟然没脸没皮地耍起赖来了。

生拉硬拽,哭哭啼啼,反正我就是不去,不服?那你来咬烂我的脸啊!

行昭倒是想,可惜啊,西北定京相隔千里,实在鞭长莫及。

六皇子站在小床旁,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阿舒,边和行昭说起此事,“…要玩大家都认真地玩,哪有玩到一半耍赖的道理。陈显就仗着自家儿子蠢,名声已经是跌无可跌,要换一个聪明点儿的,陈显八成就换个办法来保自个儿的独苗苗了。是教他和我硬碰硬也好,还是使阴招也好,反正不会选这种让旁人嫌陈放之懦弱无能的方式来躲避…”

阿舒想睡觉得不得了,张着小嘴打呵欠,露出粉粉的牙床中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米粒儿,六皇子登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陡然变得亢奋起来,“阿妩阿妩!快过来!舒哥儿长牙了!”

虽是亢奋,声音却压得极低。

自家儿子长牙了,这行昭当然知道,四个多月了,小孩子长牙属正常,才长牙,小孩子不舒服,一不舒服就哭,哭得一天都没睡好觉,进了五月天气扎扎实实热起来,又不敢放冰,小郎君更难熬了。

眼瞅着儿子这是想睡觉了,行昭赶紧招手把老六唤到内厢来——为了让舒哥儿好好睡,特意从东次间移过来一盏厚实的黑漆木镂空雕花屏风,大人们的声音压得小小的。传不过去。孩子一哭里头却能第一时间知道。

六皇子绕过屏风。一步一步走得很欢快,跟在跳似的。

“你说我从江南回来时,阿舒是不是就能说话儿了?会不会很是口齿清晰叫爹娘了?”

六皇子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来,眼神很温和,也很期待。

行昭很少见到六皇子外放的情绪,也很少看见他对某件事物表示憧憬与期待,更甭提这样的神情。

还是要去啊…

六皇子先行一步至江南。与陈放之在江南汇合,再议后事,这个提议基于西北财政内务未清,而套用陈显早朝上进谏的那番话来说,“…春涝夏收,事不宜迟,清查江南官场刻不容缓,既是端王殿下个人之得,又是万民之幸”,老六先走。陈放之跟着,这个安排合情合理。

陈放之可以做出打滚耍赖这回事。六皇子却做不出来,他的身份,他的位子还有他一直很顾忌的名誉,都让没有办法他随波逐流——他恐怕也不屑于以这样的方式避开祸事,办法多得是,没必要拿自己的名声与声望去赌一把。

他不希望,他在别人口中,冠以懦弱、无能以及惧怕权臣的前缀。

“应该是能的吧。”

行昭也笑得温温软软的,“…母妃说你半岁大的时候,就能很清晰叫娘亲了…”

行昭喉头哽了哽,心里泛起一股酸软之意,牵了牵六皇子的手,再开口,喉咙里好像有些发苦,“我会好好教阿舒说话的,我头一个就教他叫爹,等你回来了,你就能听见你儿子大声地叫你…”

六皇子笑着点点头,拿额头抵了抵行昭的前额,鼻尖再碰了碰行昭的鼻尖。

“你要好好的,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等着我,凯旋而归。

谁都知,这一去,便定胜负。

钦天监算的五月初六是好日头,行昭也觉得钦天监算得对——晴空万里,夏空的整个天际都像一匹点缀着绵软浮云的浅色锦绣,被织女们一手铺开,舒展地笼罩在浩瀚之地其上。

是在绛河口岸送的人,从运河走,途经天津、河北、山东再至江浙一带,内河修缮完工几十年了,这倒是头一回有朝中重臣借前人的光南下办公差。

女眷们都坐在马车上,与六皇子相熟的官员、世交家的男儿汉倒是来了个齐全,黎令清握着六皇子的手,交代了又交代,“…查得出查不出都不打紧,要紧的是自己一条命!世子这还没过半岁呢!”

这算是说的肺腑之言了。

也有说得隐晦的,信中侯闵大人送了两坛花雕酒,让六皇子带到船上,“行船水气儿重,喝烈酒、食辣子,都是解湿的。殿下都注意着些,水边甭去靠,您是什么样的身份,旁人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得自己个儿将息自己个儿。”

也有豁然开朗,初见苗头的,二皇子背挺得笔直,没在众人之前凑上去交代,将六皇子拉到一边儿,悄无声息地说,“…咱们兄弟二人一条心,谁上都一样,别中了旁人的谋划。行昭和舒哥儿,你只管放一百个心,我周恪别的没本事,只剩下个义气在,就算是豁出一条命也保住大侄子和弟妹万事周全——不冲别的,就冲你待我与老四从来没耍过心眼,就冲我们连带行昭一块儿长大的情分!”

也有盲目乐观的,具体人士就是方祈那一家子。

“老少爷们儿都等着你回来咧!别给你媳妇儿丢脸!”

方祈的声音响如洪钟。

行昭眼圈原本是红得不得了,遥遥地隐隐约约听见方祈的话,感觉完全哭不出来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钦天监不仅算吉日,还得算吉时。

正午暖阳将升到脑袋顶上,唢呐一吹,鼓点起,祭完龙王,又朝皇城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后,便大船摆桨,鼓起帆,架起势来,十几艘船组成的船队便浩浩荡荡地往南行。

行昭将车帘挑起一条小缝儿,只见绛河如玉带迎波的水面上,两行直挺的水纹轻缓漾开,最后渐渐消失不见。

闵寄柔坐在行昭身侧,静静地看着她紧紧抿住的嘴角,红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没有眼泪落下来的眼睛,叹了口气儿,“想哭便哭吧,憋着作甚,也没个旁人瞧见。”

行昭手将车帘攥得紧紧的,隔了良久才轻轻摇头,“我不哭,阿舒这样的小孩子才该哭,那些费尽心机、唯利是图的人才该哭,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才该哭,我凭什么哭?”

“也是,哭有什么用…”

闵寄柔探过头去,船队渐行渐远,高高扬起的帆都显出了精神抖擞,“如果…我是说如果…”

闵寄柔话里顿了顿,终究没问出口来,轻笑着摇摇头,摆摆手权当做没事。

行昭知道她想问什么。

更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老六回不来,如果老六进不了定京了,如果老六出了意外…

她一定要更坚强地活下去,死不可怕,活着才可怕,她要咬着牙关将阿舒带大,把老六那一份儿也活够本!

在外头撑得底气很足,可一入夜,行昭便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吵醒外厢睡熟的阿舒,只好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也不晓得到底是睡着了没有,迷迷糊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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