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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阑看着她暴跳如雷的神态,满意地点头:“总算回来了一点以往的样子,甚好,甚好。”
杜小曼蓦地冷静下来,她竟然一时疏忽,情绪又被时阑牵着走。她清了清喉咙:“对了,和你说件事,箬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想先回去。”
时阑道:“哦?几时?”
杜小曼道:“可能就是今天下午吧。”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时阑的表情,时阑道:“掌柜的要和孤于姑娘一起回去么?”
杜小曼语气轻松地说:“当然不啦,她和谢况弈有婚约,我再过去,有些尴尬啊。”
时阑的视线望进她眼中:“那掌柜的要和吾在一起?”
杜小曼回望着他,耸耸肩:“现在除了你,我也没别处可投奔了,宁景徽这么神通广大,他们再抓住我,非把我彻底弄死不可。”
时阑的双眼又弯起来:“吾会好好保护掌柜的。”
下午,孤于箬儿走了,杜小曼谎称自己有个亲戚住在附近,先让箬儿过去投靠。她知道,书院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个谎言,但是大家在明面上都需要一个理由。
乔院主没说什么,只提出备车马送送孤于箬儿,被孤于箬儿婉拒,只讨要一套男装方便行路,乔院主立刻应允。
蒲先生对孤于箬儿离开真心有点不舍,送了一大堆药材,抄了一堆他正在研究的药方,约孤于箬儿与他通信探讨。
杜小曼送孤于箬儿出门:“保重,到姑妈家别做重活,等我把事情办完,再去看你和弈表兄。”
孤于箬儿抓住杜小曼的手:“姐,你也多保重。”
杜小曼看着孤于箬儿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守礼关上了院门。
从院门到小院的这段路上,依然没碰到其他人。好像这座大书院,只有她见到过的这几个人一样。
杜小曼在衣袖中握紧了拳头,手心微微出汗。
刚刚,孤于箬儿在她的手心里写了放心两个字。
她懂了杜小曼让她捎带给谢况弈的话里的含义。现在,杜小曼只希望,谢况弈赶快回到竹幽府,最好已经在竹幽府中。
回到小院,杜小曼正要谎称自己想睡一觉,时阑跟她进了房间,低声道:“掌柜的,我们也走吧。”
杜小曼一愣:“啊?”
时阑的神情有些叵测:“掌柜的,你一直不太放心呆在这个书院中吧。既然你怕宁景徽,那我们就赶紧离开。”
杜小曼僵硬地点头:“好,什么时候?”
时阑的嘴角微微勾起:“立刻。怎么,你不想走?”
杜小曼马上摇头:“不,不,能走太好了。立刻就立刻吧。”
时阑一把握住她的手:“走吧。”
喂,这么干脆?应该要收拾个行李什么的吧。杜小曼被时阑扯着,一路走出小院,在岔路口,他们碰见了一脸复杂的乔院主和蒲先生。
时阑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多谢二位先生这几日的款待,我和表妹还有事情要办,也先告辞了。”
蒲先生瞪圆了眼:“你们……”
乔院主咳嗽一声,拦到他面前,亦向时阑拱手道:“那老夫便不远送了,时公子与杜姑娘路上小心。”
时阑拉着杜小曼迈出了闻道书院的大门,门扇在他们身后咣当合拢。
杜小曼看着前方广阔的天地,有些发懵:“我们……就这么走?”
时阑道:“掌柜的,吾没有钱买马,我们只有靠两条腿走了,这样也好,我们走小路,会比较隐蔽。”
杜小曼道:“你……不是有一辆马车的么?”
搞什么,到现在还装神弄鬼,谎话都对不上了好吧。那天在裕王的宅邸外,时圣爷大人你明明有辆马车。
时阑哀伤地看了看她:“马车被我抵押给乔院主了,要不然掌柜的你以为,你这些天的吃穿住,都从哪里来的?”
杜小曼翻个白眼:“他们,不是因为你的才学么?”
时阑叹息:“吾固然才高八斗,其才也不足以让书院再替吾白养两人。”
好,算你编得圆!
杜小曼道:“那我们就一二三向前走吧!”
时阑笑吟吟道:“往这边。”
旷野无垠,辣日高悬。杜小曼顶着一片从沟塘里薅来的大荷叶,走走走走走,两腿酸软,嗓子冒烟。
她问时阑:“有水袋吗?”
时阑摇着荷叶扇风道:“无。”
杜小曼哑着嗓子问:“那你带干粮了吗?”
时阑道:“无。”
杜小曼环视四周广袅的河山:“时大人,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晚上住在哪里?”
时阑慢悠悠地道:“餐风饮露,日月为盖,天地为庐。”
杜小曼连白眼都没力气翻了,由他去即兴表演吧,她不信时爷真能把自己饿死在荒山野地里。
再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一道溪流,杜小曼一头扑上前,趴在河边捧水喝,时阑喝了两口水,拿着蔫了的荷叶帮她扇风。
“你知道么,掌柜的,吾曾有个梦想,就是这般独自在旷野中行走,无拘无束,无挂无碍,浩瀚天地,唯独有我。”
不是万里江山,唯我独尊?
杜小曼无语转头,恰好发现前方背阴的土凹子里攀爬着一棵葡萄藤,挂着几串青中带红的小葡萄。
她扑上前掐了两串,剥皮塞进嘴里一颗,酸得睁不开眼。
时阑掩口皱眉道:“难以下咽啊。”
杜小曼忍着酸再塞一颗到嘴里:“少挑三拣四了,有得吃就行。”找了几颗稍微红点的,“哪,你怕酸,这几颗给你好了。”
时阑接过葡萄,直直地看她,杜小曼攥着袖头蹭了蹭嘴边:“怎么了?”
时阑的双眼亮晶晶的:“掌柜的对我这么好,我太感动了。”
杜小曼嘿嘿笑了两声,在心里道,真的感动就放了我吧,圣爷大人。
走到两腿都快麻木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人烟,不过不是人家,而是大片的农田,时阑摸出袖子里的一张地图,展开看了看,欣慰地道:“快了,再走十多里路,应该有个客栈。”
杜小曼差点瘫倒在田埂上,不是吧,还有十几里路?
幸而,可能是天上的小仙女们帮了她的忙,有一个老农赶着一辆驴车,拉着一车柴,路过他们身旁:“二位往何处去?”
杜小曼被拐卖过一次,有了警惕心,没做声,时阑回答:“十几里路外的客栈。”
老农夫眯起眼:“迎悦客栈?老汉恰好也去,二十文,你们两个,走么?”
杜小曼看向时阑,时阑道:“老丈,一人八文,两人十六文罢了,意头多好。”
老农夫呵呵笑道:“十全十美岂不更好?老汉倒也不缺这几个子儿,但二位走在野路上,眼见天快黑了,莫说你们一男一女都细皮白肉的,颇招劫匪,只怕前面山坳子里,先遇着狼。”
时阑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抠出一个布包,数出二十文钱:“也罢,有劳老丈。”拉着杜小曼爬上车。
老农夫接过钱,数了一遍,塞进腰间的褡裢,一抖缰绳,一扬鞭,驴车得得前行。
乡野土路颇为不平,杜小曼靠着柴垛,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夕阳西下,天渐渐变黑,在她觉得全身都快变成柴禾被颠下来的时候,老农夫说了一声:“到了。”
杜小曼转身抻着脖子越过柴堆向前看,之间前方浓黑的夜幕中,遥遥出现昏黄的灯火,渐渐勾勒出一栋小楼的轮廓。
驴车在小楼门口的旗杆下停住,杜小曼揉着酸疼的腰跳下车,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嘣嘎嘣作响。
时阑在她之后下了车,杜小曼向老农夫道了声谢,走进客栈,一个小伙计热络地向时阑迎去:“公子爷和夫人打尖还是住店?”
杜小曼抢着说:“要两间客房,然后再吃晚饭吧。”
时阑虚弱地道:“夫人,住店的钱刚才付了车钱,只够要一间房了。”
骗鬼,我相信你绝对能把这间客栈买下来!
杜小曼暗暗磨牙,小伙计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夫人,小店的客房床绝对够大,山野之中,夜晚风凉,还是合睡暖和,是不?”
杜小曼只能厚着脸皮不说话,时阑像刚舔完猪油一般地笑了,订了一间房,杜小曼走到大厅的空桌边坐下:“我快饿死了,先吃饭。”
时阑温声说:“好好,先吃饭。”
让小伙计上菜单。
杜小曼接过菜单,卯足了劲儿专拣贵的点,小土客栈,也没什么像样的菜,她就酱肘子卧鸭子之类的,点了一堆,末了还要了一道鸡汤。
小伙计一边记菜名一边乐呵地道:“夫人的胃口真好。”
时阑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夫人的胃口一向好,故而才宁可省下房钱,也不能少了餐费。”
杜小曼告诉自己,当作没听见。
小伙计又露出黄牙,淫荡地笑了:“公子真是个体贴人儿。”
杜小曼咬牙等到了上菜,夹起一块冒着油的肘子,挑去精肉,只留下颤抖的肉皮和几寸厚的肥肉,笑吟吟地放进时阑碗中:“来,你累了一天,这块敬你。”
她记得,时骗子的嘴刁得很,吃肉只吃精的,一点肥油也不碰。
时阑看着那块肉笑了笑:“夫人真是太贤淑了。”不动声色地把肉往碗边拨了拨,露出白饭,正要举箸,杜小曼半路拦住他的筷子,运筷如飞,鸭屁股、肥肠头、白板油、支棱着白毛的猪头皮,满满堆在时阑碗中。
杜小曼在鸡汤盆中涮了涮筷子,夹起一筷香菇放进自己碗中,望着灯下时阑黄了的脸,笑眯眯地说:“慢慢吃,不要剩下呦。”
晚饭后,到了客房中,杜小曼关上房门,看了看倚靠在床上半死不活状的时阑,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你睡床,我睡地吧。”
时阑扶着床栏杆站起身:“不用了……掌柜的……当然是……我睡地……你睡床……”
杜小曼看着他弱柳扶风一般的动作,心道,影帝,你就装吧!
影帝掀起床单,微微蹙眉,脸色青白,额上渗出冷汗,竟又扶住床栏,娇喘两口虚气。
杜小曼用牙签剔着牙齿欣赏着,啧啧,精湛啊。
影帝突然把刚夹到腋下的枕头往床上一抛,转身捂住胸口,踉跄弯下腰:“呕……”
杜小曼下意识地跳起身扑上前,扶住呛咳狂呕的时阑皱眉看地上一堆秽物。
不会吧,是真的?
时阑吐到了半夜,又被小伙计拖着跑了数趟茅厕,最后吐出的全是黄水,还掺着血丝。
杜小曼心惊胆战看着瘫回床上脸色灰中带白的时阑,把被子再往他身上拉拉。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竟然那么弱,几块肥肉一只鸭屁股而已……”
时阑的脸上灰气浮动:“恶……”
杜小曼赶紧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提了哈。老板说,帮我们问问客栈里有没有大夫。你……你要喝茶吗?”
时阑微微睁开眼:“此事,与你无干,是我的脾胃不大争气。”
他这样说,杜小曼更有罪恶感了:“我知道你不吃那些东西,只是想呕你一下,没想到会害得你成这样。”
她跑进跑出扯着客栈老板和小伙计让他们找大夫,但荒野小店,左右也找不到大夫。最后老板带来了他们客栈的一个管事,据说懂些医术,会治猪瘟,擅长替马接生,帮时阑号了号脉,主要结论是时阑的上吐下泻与客栈的油和食材无关。可能是喝过不干净的河水,吃过生冷,坐车颠着了,又吹过凉风等等造成的。
老板富有人道主义精神地说:“虽与小店的饭菜无关,但小店里有些备用的药,可能止呕,我已着人去煎了,免费赠送给这位公子。另外,需要热水之类的,只管吩咐。”
杜小曼心知客栈老板主要是为了撇清责任,生怕被他们讹上。她只是谢过了老板,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