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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朱锦堂缓缓放下手臂,不再轻易乱动,只是望着沈月尘道:“告诉陆大夫给我的药加量,我得早点恢复如初起来才行。”
沈月尘知道他心里着急,只道:“大爷稍安勿躁,陆大夫已经给大爷换了方子,只要大爷好好静养,再有十天左右就能下地行走了。”
朱锦堂已经在床上窝了整整一个月,每天顺从着大夫的治疗,按说吃饭服药,偶尔活动一下四肢手脚,也是小心翼翼的。
养好身体是第一要紧的事。朱锦堂知道哪头轻,哪头重,所以听了沈月尘的话后,也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道:“好,我听你的,我不急,我不急。”
如此这样静心地养了五六日,朱锦堂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虽然只有区区几步而已,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大地不易。
才走了一会儿,朱锦堂的额头上便微微地见了汗。
沈月尘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见他蹙着眉头,气喘吁吁地样子,不免轻声劝道:“大爷要不先坐会儿吧,歇歇再走。”
朱锦堂固执地摇了摇头。
他最是见不得自己这副模样,活像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似的。
沈月尘有些无奈地望着他,正要再劝,只听外面的丫鬟禀道:“陆大夫到了。”
朱锦堂闻言,方才肯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正想要见见陆长风呢。
陆大夫进门之后,依然还是三件事,请安行礼和诊脉。
朱锦堂见他惯了他没有表情的脸,还未等他号完了脉,就发问道:“休养了这么久,我身上为何还总是提不起力气来?”
陆大夫号脉结束,方才睁开眼睛,道:“大少爷的身子之前亏损太多,加之又有血肉之伤,元气不足。所以才会全身疲乏,动则头晕心悸,虚热气喘。大少爷如今气虚体弱,必须好好调养,好在少爷正值壮年,假以时日,一定能够痊愈的。”
假以时日……朱锦堂已经听腻了这四个字,追问道:“假以时日是多久?”
他不想终日窝在床上,什么事都不做了。这个时候,家里需要有个人主持大局才行。
陆大夫见他语气不悦,继续淡淡道:“具体的时间,还得看大少爷的恢复情况,老夫才能慢慢做出决定。不过,欲速则不达,凡事若是求快,便会留下许多不足。老夫奉劝大爷还是不要急躁的好。”
陆大夫就是这种人,永远都是这样平平淡淡,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人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不过,陆大夫的医术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他知道,朱家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朱锦堂在着急什么。于是,重新又把药方子看了一遍,小心斟酌着改了两味药。
“老夫将大少爷的药方重新拟了一遍,汤药还是一顿不落地喝,另外饮食上可以多做调整,注重食疗。不过,用药期间,切记不可以熬夜伤神,太过劳累。”
大夫的话,总是要听的。
沈月尘从春茗的手中接过那碗漆黑的汤药,送到朱锦堂的面前。
朱锦堂满脸厌恶地皱起了眉,但还是接了过去,一口气喝了进去,随后便是无声的长叹。
又过了几日,朱家人俨然一个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随时随地留意着京城那边的动静。
这天傍晚,门前缓缓停下一辆马车,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朱元兰和儿子阮仕林。
朱家二老也已经好几年,没有和女儿先相见了,如今再见,不免热泪盈眶,只拉着朱元兰的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元兰此番是逃难来得,带着儿子阮仕林,回到德州暂避风波。
这一路上,朱元兰整日以泪洗面,哭得像是个泪人似的。
老太太看着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心里就像是被针扎着一样地疼。
阮仕林也是形容憔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微微佝偻着背,整个人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老太太刚想发问,就见朱元兰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便立即止住了话头。
“好了好了,这会到家了,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朱元兰出嫁之后,前前后后也经历了不少的事,可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过。
她哭了一晚,老太太便陪着她抹了一晚上的眼泪。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她送进宫里去了……我果然还是太贪心了,太贪心了。”
因为是丈夫是庶子,所以便卯足了劲头,不甘输于人后,事事想要争出头。结果,争来争去,反倒是白白害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这都是她的错。
老太太见她的嗓子都哭哑了,顿了一顿才道:“只要一天没有消息,就一天还有希望。天无绝人之路,当初锦堂出事的时候,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消息,可最后还不是回来了。再等等,再等等看……”
如今之计,唯有一个“等”字。
二更时分,沈月尘请来给暄哥儿喂奶,虽然家里有现成的乳母在,但她还是执意要喂母乳。
暄哥儿这孩子长得太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胖得像个小肉球似的,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沈月尘轻轻地摸着他的小手,待他吃饱了之后,便抱起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地给他拍拍嗝。
忙活了好一阵子,她才舍得把孩子交给春茗抱到小床上睡觉。
沈月尘依依不舍地回到床边,却见朱锦堂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她道:“你每天忙着照顾暄哥儿,还有照顾我,身子能吃得消吗?”
沈月尘微笑道:“妾身不累,那些费力气的事情,都是下人们做的。我不过是站在一旁,挑挑错儿而已。”
她挨着他的身边躺下,翻身面对着他,问道:“孩子今儿没哭,大爷怎么也跟着醒了?”
朱锦堂微微沉吟道:“现在,全家上下谁能睡得踏实。”
他看着她,慢慢地道:“京城的事情,一天没有尘埃落定,咱们的心就得跟着多悬着一天。我不怕别的,只怕那随王李焕是个面慈心狠的主儿,说一套做一套,最后还是要对咱们斩草除根。”
朱家没有官衔在身,按理就算受其牵连,最严重的,无非也就是抄家充公。但万一要是株连九族的话,那全家上下,老老小小地几十条人命,可就危险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呢。
伴着朱锦堂的叹息,沈月尘脑子里忽地想起了皇后娘娘,想起了之前见她时,她毅然决然地神情,心中不禁多了一丝丝地希望、
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哪有那么容易一刀下去,就能切个干干净净,一清二楚呢。
阮琳珞那样心思通透,不会轻易认输的。
不知为何,沈月尘总觉得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
第三百一十章 出路(二)
清晨时分,沈月尘起身的时候,时辰还不到寅时,窗外一片黑漆漆的。
她才一起身,身边的朱锦堂也跟着醒了,沈月尘执意让他多睡一会儿,但朱锦堂却是不肯,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沈月尘先行梳洗了一番,然后再过来照顾他洗脸漱口。
两个人收拾完毕,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沈月尘是要照顾暄哥儿,所以早早地起了。可朱锦堂起得这样早,却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朱锦堂起得这样早,为的是要见父亲和朱锦纶。
京城政变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家人在觉得震惊的同时,也该有所反应和准备的。
朱锦堂虽在休养之中,可当他全然回过神来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想法,就是要想出对策,保护家人。
然而,就在他们还没有想到万全之策的时候,京城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李焕登基之后,一道道旨意像是流水一样地被颁下来,先是废帝号,改“大周”为“大曦”。随后,又是一旨将已经有名无实的李政贬为庶民,取消他手中的一切兵权,所有禁卫军必须即日起程回京,若不归者,即刻按谋反罪处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李政被废,太子也随之一起被贬为庶人,满月之后,便要离宫,送往秋红寺,落发出家。
李焕留下太子一命,并非出于仁慈,而是另有其因。
方过了不到两日的光景,朝中上下,文武百臣就来了一场大换血。
敬国公府除了官衔,没了爵位,削去俸禄,只念起功勋卓越,方可保留府邸。
说是如此,其实就是和软禁幽静,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原本拥护李政的人,纵使有心趋炎附势,但也被一一撤去了官职。沈月尘的父亲沈志云也受到牵连,从正四品的京官被降职到了九品知县。
而在京城之中,像他这样境遇的人,比比皆是,一夜之间,京城梦碎。
那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官家,一眨眼间都成了落魄奔走的落魄人,拖家带口地离开京城,来来往往地车马人流,塞满了出城的大道。
该来的消息都来了,唯独没有阮琳珞的消息。
朱元兰听了这些事,脸上的神情满是惶然,喃喃自语道:“那娘娘呢?娘娘又该如何?”
老太太握紧了她的手,“沉住气再多等两天,如今看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朱元兰听了母亲的话,抿了抿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辰时过后,丫鬟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朱锦堂拿起来就喝,一点都不觉得烫。
晚饭后,他把沈月尘叫到一边,语气深沉道:“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
沈月尘见他如此认真,忙微微挺直了后背,道:“大爷说吧。”
朱锦堂轻轻地抚着她的手,微微沉吟道:“今天我和父亲二弟稍微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风头。”
沈月尘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有此打算,可真的听他说出口来,还是像毫无准备似的觉得震惊和意外。
沈月尘动了动个嘴唇,却没说话,只等着他先把话说完。
“近来发生了不少事,为求安全起见,你和孩子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且看看情势如何?咱们再从长计议,再作打算。”
如果,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朱锦堂不会张口说这样的话。
沈月尘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非要如此不可吗?”
朱锦堂拍拍她的手,语气深沉道:“往后的事情还有多少?谁都预料不到,所以眼下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合理的。”
沈月尘自然不想离开,可她又不能放心把孩子们交给别人。
“那大爷呢?大爷会不会和我们一起走?”
朱锦堂微微摇头:“我和父亲都会留下来。家里不能没有人把持大局,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宜出门赶路。”
沈月尘闻言眉心蹙起,轻咬着下唇,半天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对视着,仿佛千言万语的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强忍着的伤心,而她也从他的脸上看见了深深地不舍。
沈月尘心里不是没有轻重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意气用事。一家人能在一起自然重要,但孩子们还那样小,总不能不为他们打算。
朱锦堂心里也舍不得,轻轻握住她的腕际,将她整个人带进自己的怀里,默默感受着她心头翻滚不止的思绪而微微泛着忧愁。
两个人依偎而坐,十指相扣,静静地等待着天亮。
相聚的日子,总是太短,太短。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了,就要开始按部就班地准备了。再多犹豫的话,只会耽误功夫。
沈月尘沉思一夜,次日一早,就把春茗翠心叫到跟前,让她们开始准备行李包裹。
春茗和翠心闻言,皆是微微一怔,晃了晃神,点头应是。
朱家上下,除了老爷子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