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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堂的书房不在西侧院内,而是紧挨着西苑的常香园,窗外有水有树,屋内还自有卧房,可以休息。
沈月尘立马着人端了些细粥和几样小菜送到书房。
请安的时候,沈月尘没有与朱锦堂同去,而是,故意要带上滢姐儿,稍微迟了一步。
朱滢虽是庶出,却是朱锦堂的长女,平时在家里还算受宠,只是在朱老爷子和老太太心里没有明哥儿重要。古代人皆是重男轻女,尤其是想朱家这样看重子嗣的人家。
沈月尘领着朱滢给众人请安,朱滢很会撒娇,懂事乖巧,说话嘴又甜,讨得两位老祖宗满心欢愉。却唯独不敢和朱锦堂亲近,望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七分畏缩,三分陌生。
朱锦堂鲜少和孩子们呆在一处,不是不疼,只是在于他的命太硬。打从十五岁起,他的身边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被他的命格所克,青梅竹马的表妹失足跌落池塘,没了性命。十七岁时,他最喜欢的丫鬟有幸怀上身孕,原本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就可以成为姨娘,偏偏遇上难产血崩,折腾了一天一夜把孩子生下来一看,竟是个死胎,孩子没了,丫鬟也跟着断了气,母子俱损,令人惋惜。
打从那时开始,朱锦堂就被人烙上了命硬克妻的名声,但是碍于朱家的财势和名望,依然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嫁进朱家。二十岁时,朱锦堂风光迎娶秦家之女秦红娟,秦红娟出身名门,又是才女,可惜,依然被朱锦堂的命格所克,成亲三年依然无子,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又遇上难产之痛,保得住孩子,保不住大人,秦氏终究还是没撑住,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经此一事,朱锦堂命硬克妻的名头,可算是彻彻底底地坐实了。所以,平时朱锦堂很少和孩子们亲近,一来是孩子太小,需要细心照顾,二来也是他自己心存避讳。
因着南天师的一句话,朱老太太摒弃以往的眼光,寻了个同样命硬的沈月尘给孙子为妻,求的是相克相生,以毒攻毒。如今,老太太还不知沈月尘到底是不是朱锦堂的转运星,且得再看个一年半载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之后,朱锦堂向两位老祖宗禀明了自己要去京城的事。
朱老爷子前一秒还陪着孙女傻乐,后一秒就立马神情认真起来道:“如今的局势有些微妙,你先去找你姑姑问清楚来龙去脉,不要轻易做决定。”
朱锦堂点头应是。
有老爷子这一句话就够了,朱峰也没什么再多交代的,反倒是黎氏心细,命人赶紧准备几样特色吃食,让他一并送去敬国公府孝敬他姑姑朱元娘。
短则三日,多则五天,朱锦堂就要动身启程,沈月尘必须赶紧开始准备才行。
春芳逮到机会,故意去到正房的窗户下面除理杂草,她昨晚哭了大半宿,想来想去也没法子回家,只能先听朱安的话,把账本子偷出来,看能不能换来一个回家的机会。
春芳不识字,只知道那账本是红色的,里面的篇页上还盖着红章。她在窗子外面,来来回回地转悠,果然在书案上瞥见一本红色的册子,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朱安还在等着她回话,她不想去也得去,只是,她这会稍微留了个心眼儿,赶在饭点才过去找人。
这会,朱安正在美滋滋地喝着酒,嫌弃一旁的小厮伺候不周,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
春芳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瞧着朱安醉醺醺的脸,心里咯噔一下,但想着此时青天白日的,他要是敢放肆,自己豁出去大闹大喊一番,看他怕不怕。
朱安见她来了,眼神一亮,立刻抬脚踹走了身边的小厮,招手示意春芳给自己倒酒。
那小厮被踹倒在地,吃痛地哎呦一声,却也不敢言语,忙忙退了出去。
春芳不敢再往里去,远远站着,低着头道:“叔叔,账本我已经找到了。”
朱安闻言一喜,主动举着酒杯迎上来,“找到就好,赶明儿寻个机会,悄悄地偷出来,这事就算是办成了。”
春芳答应着,见他伸手搭着自己的肩膀,故意把酒杯往她的嘴边凑,吓得连忙往后躲,就快退到门外去了。
“叔叔,等我把账本偷出来之后,请您给我父母捎个话儿,让他们赎我回家,行吗?”
朱安笑道:“回家有什么好的?这里多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而且,还有叔叔我天天疼着你啊……”
借着三分酒胆,朱安的手脚也不规矩起来。
春芳羞愤难耐,只见他摸着摸着,忽然从自己的腰间摸出来一个小荷包,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对珍珠耳钉,递到她的手里道:“好姑娘,只要你听叔叔的话,叔叔保准儿好好疼你。这个只是见面礼,回头你把账本偷出来,叔叔还有更好的东西给你。”
他平时的生财之道,全都在那本账册里面,万一让沈月尘真看出什么端倪,那他这个朱家二管事可就没法做下去了。
说来,沈月尘已经把账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问题就在里面,关键是她不懂外面市面上的行情,又不能把账本上每笔添加的实物都找出来一一对比确认,所以想要找出其中的出入,还需要些时日才行。
这一整天下来,春芳都有些魂不守舍的,还没等偷出账本,就已经觉得自己像是个贼了。
天黑之后,春芳寻着机会想要进屋瞧瞧,可是,左等右等也等不着机会,迎春瞧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道:“我瞧着你好半天了,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春芳低头不说话,迎春瞧着她神情不对,又想起她昨晚说起赎身的话,顿时脸色一变,直接伸手在她的身上搜了搜:“你这丫头,不会一时糊涂,乱摸了什么东西出来吧?”
春芳猛地摇头:“不……我从来不偷东西……”她的话音刚落,迎春就从她的身上摸出了那对子珍珠耳钉。
这对耳钉,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绝不会是她的。
迎春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认定这东西一定是春芳偷出来的。“你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主子的东西也敢偷!走,跟我去见吴妈去!”
春芳吓得直哭,一时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小丫鬟们平时都和吴妈亲近,不敢随意惊动了李嬷嬷。
这会,吴妈正在屋里教两个小丫鬟绣花,见他们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进来,微微蹙眉道:“怎么了这是?”
迎春不肯松开春芳的手,只把珍珠耳钉拿给吴妈看,着急道:“妈妈您看,这东西是我从春芳身上搜出来的。您看,这一定是她偷的……”
“不是我偷的,我没偷。”
吴妈半信半疑地接过珍珠耳钉,仔细看了看,只觉不是自己小姐的东西。“春芳,你老实说,这东西哪来的?”
春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摇头道:“妈妈,我没偷,这是别人给我的,我也不想要的,可他偏要给……”
憋了好几天的话,终于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虽然,说的有些不清不楚,还是让吴妈听得心头一惊,后怕连连。
这样的事,自然耽搁不得,吴妈带着春芳去找沈月尘。幸好,朱锦堂今晚依旧是歇在书房,她们主仆几人在一处说起话来,还算方便。
屋里亮如白昼,沈月尘的脸色也是阴沉得厉害,黑眸寒冷如冰,定定地看着春芳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春芳跪在地上,垂着头,小声道:“朱管事说越快越好,奴婢想今晚就动手的……可是,奴婢不敢……大奶奶,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想赎身回家,不想偷东西。”
春芳说完,便放声大哭,一脸眼泪鼻涕。
沈月尘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容。这个朱家二管事,果然不是白当的,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玩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
“我可以饶了你,但是你要和朱安当面对质,把他告诉你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部都说个清楚明白,倘若你说错了,或者漏下来一句半句的,断不饶你。”
春芳连连磕头,哪里还敢再说一个不字。
春茗气得直剁脚,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儿,我第一个剥了你的皮。”
沈月尘想了想,沉声道:“吴妈,派人去把朱安给我请来,不,给我绑来。”
事到如今,还给他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左不过是个奴才,且看看他能有多大的能耐,敢不敢过来和自己当面对质?
第八十五章 夜审(一)
每天戌时一过,朱家前后院穿堂的大门就会依次落锁,直到次日,卯时之前才能打开。而大门的钥匙,全都由内院的仆妇贴身看管,旁人不许乱动。
所以,一入夜,内院的人若想出去,必得先有主子的令才行,否则,不管是谁,半步也踏不出去。
吴妈派人去把护院的小厮全都聚在一起,然后,吩咐他们去到西角门外的小门房把朱安给绑过来。
那朱安睡的正香,从被窝里被人揪出来,二话不说直接用绳子绑住,还来不及言语,嘴里就被塞进了臭袜子。
那些护院的小厮平时受尽他的欺负,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报仇,自然下手更狠了些,见他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硬是把他给制服住了。
十多个护院小厮,直接把朱安押进了西侧院,动静闹得自然不小。
沈月尘原本也没想压着,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区区一个下人,竟然敢对自己的主子起这种阴险念头,纵使真是菩萨心肠,也断然饶不了他。
朱安原本还有些懵,后来发现自己被带进了西侧院,顿时心中一震,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月尘没准备在屋里审他,吩咐丫鬟把外面的灯笼全部点上,把院子里照得亮亮的,备好桌椅茶水,然后,把那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不管是姨娘还是丫鬟婆子,一个都不许落下。
有的姨娘都已经睡下了,也被丫鬟从床上叫起来,穿戴整齐,急急忙忙的赶出去,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二管事朱安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被小厮们五花大绑扔在院子里。
秦桃溪虽然还没睡下,却是最后一个到的。待见院子里这么大的阵势,眉心一动,先拿眼瞥了眼沈月尘,又拿眼睛去瞄朱安,一时没说话,摆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沈月尘着了一身淡青的衣裳,端坐在梨花椅上,神情冷冷地瞧着朱安,心头怒意更炽。
她的身后站着一并丫鬟婆子,个个都是挺着背,肃着脸。饶是一向从容淡定的李嬷嬷,这会儿也有些措手不及起来,看到朱安,微微心虚,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朱安猜到是自己的事迹败露了,心中飞快地转着念头,暗自打定主意要抵赖到底,自己就来个死不承认,等到时候,叔叔一定会出面替他说话求情。
庭院深深,四处都点着明晃晃的灯笼,虽不阴沉沉的,却显得格外肃穆。
沈月尘因着腹痛,脸色原本就有些苍白,这会又动了气,更添几分青白之色。“给他松绑,让她说话。”
小厮们上前给朱安松了绑,又把她嘴里的臭袜子抽出来。
朱安才松了绑,就不老实地站起来,朝着沈月尘,言辞凿凿道:“大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无缘无故地把奴才绑起来,闹得如此之大……”
他的话还未说完,小厮们就一左一右地钳住他的胳膊,将他重新压跪在地上。
朱安故作姿态,不服气道:“还请大奶奶给我一个说法。”
沈月尘见他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认错,心知他是没救了。于是,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真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