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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陈秋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头和根生碰起酒来。她甜甜唤着:“根生哥,我敬你一杯。”
根生酒还没喝,人已经醉了,捧酒杯的手微微颤着,至于春心站在一边的尴尬,好似完全看不见。
春心自讨了个没趣,她和陈秋花可能前世有怨,轮到今世来报,只一见面就对彼此看不顺眼。她是因为知道几月之后,是她主张把她送进道观,对她心有恨意,至于陈秋花却不知因为什么,死活看不上她。
好在她跟着师傅练脸皮超厚,又呐呐坐下,装得好像跟没事人似地。春藤瞪她一眼,大约是嫌她太丢人吧。
大人们说完了祝词,几个孩子开始吃饭。
年下里饭桌还算丰盛,宰了一只鸡,做了个蘑菇炖鸡,炒了个鸡蛋,炒了个白菜,还有一小块切好的腌肉。就那么一小碟,放在根生和陈秋花面前,春心想吃,可伸着胳膊也够不着,又不好意思站起来够,只能嗦了嗦筷头。
红霓离那腌肉近,故意夹起一片来,也不急着吃,放在鼻端轻轻嗅着,嘴里还说着:“好香,好香。”
根生看到,以为她喜欢,把一碟腌肉摆在她面前,“好孩子,多吃点。”
红霓脸色有点难看,她最不喜欢吃腌制的东西,不管是腌的咸菜,白菜还是腊肉,腊肠,她从不沾唇的。
而往这边一移,春心正好够着了,也夹起一片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着:“谢谢爹。”
根生温和一笑,“你也多吃点。”
春心得意地看了红霓一眼,越发嚼的卖力。
红霓气得够呛,忽然觉得胃里发堵,一点胃口都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春心较劲,反正见她就觉得不喜欢,可能在她心里潜意识中总觉她会对她产生威胁吧。她明明是村里最漂亮的,可这个春心丫头虽然穿的土气,但时而散发的魅力连她也无法比拟,就好像一颗蒙尘的珍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发光芒。
一顿饭在“欢乐”气氛下吃完,到了夜晚睡觉前,陈秋花给每个人的枕头底下压一圪垛蒜(意脑子灵利能打会算)、几只花炮(意避邪)、几个用面捏的兔子(意活泼)、几元钱(意将来有钱财),根生又在大门和院内放碾、磨棍,门的内外立刀斧,这均为避邪求吉。
夜间全家人不宜高声喧哗,不说些带有死、鬼、破、烂、碎等不吉利的话语,更不扫地,不倒垃圾丢弃废物,怕将“福”扫、倒掉,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动作慢点,不要相碰任何东西以便发出响声。有的地方还不串门或外出游转,因为,传说月尽夜孤魂恶鬼、妖魔鬼怪在游荡,怕带回家中,祸害于家。更反对别人到自己家串门子和借东西。
所以吃完晚饭,一家子都进屋里玩去了,陈秋花说要玩纸牌,输了算她的,赢了就当给孩子的压岁钱。春藤和春水都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去了。
春心独个儿留下来收拾桌子,洗洗涮涮。
今晚要守岁,一家子都不睡觉的,她都收拾完,看看院里没人了,就进了厨房拿了几块炭,在灶膛里烧了烧,找了个铁盆装上。
他们家原本不用炭的,也是陈秋花来了嫌家里冷,才预备了炭,只有在她自己屋里才烧上点。反正是人家自己花钱买的,谁也说不出什么。不过若让她知道自己偷了她的炭用,那肯定是没完没了的。
想到陈秋花用东西扔她时的狠戾,不禁叹了口气,她到底是欠了这小子什么了,捡了他回来,还得这么伺候着……
端着炭盆进了柴房,把油灯点着了。见那少年缩在角落里,身上盖着稻草,大大地眼睛睁着看着屋顶,也不知黑灯瞎火的在看什么。
她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嗯”了一声,继续看屋顶。
春心顺着他的眼光看上去,过年新修的屋顶,没窟窿,也不漏风的,这究竟看什么呢?
她问:“你饿了吗?”
他终于头低了点头,看了看她,然后用手比了个吃饭的动作。
春心有些好笑,要不听他喊过一嗓子,还真以为他是哑巴呢。
把晚上吃剩的菜端了一点给他,又递过去一个白面饽饽。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那模样果然是饿极了。
今天过年一天也没顾得上他,到了这会儿才上吃饭,也难怪了。
俯身去看他的伤,已经完全止住血,没红肿没流脓,等过两天结了痂,就差不多好了。
她也不想留他在这儿很长时间,过这一两天伤口稳定了,就叫他走了。想着还不知道他是谁,便问:“你叫什么?”
“明焕。”
第三十七章 瞎了眼救仇人
一个小乞丐还起这么好听的名字,她暗嗤一声,又问,“你家住哪儿?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明焕颇为不屑地撇撇嘴,“你想赶我走,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
春心语噎,心道,她就是想赶他走怎么了?这是她的家,赶不了陈秋花和红霓,还赶不了这臭小子吗?
双眼一瞪:“你这两天伤好了,就赶紧离开吧。”
明焕瞥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你想我走我就走吗?小爷我若就是不走呢?”
春心的脸狠抽了一下,见过不要脸的,但不要脸还横成这样的还真不多见。她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应该不是个乞丐,乞丐哪有他没他这么大的脾气?也没他这么细皮嫩肉啊。尤其是这会儿离近了看他,似乎觉得这个人更眼熟了。
到底在哪儿见过他呢?
有心想把他的脸擦干净,好好辨识一下是谁,又觉不合适,手伸出去停了半响,终没在他脸上擦一把。只硬声道:“你赶紧走吧。”
明焕沉着脸不说话,那样子似真打算在这儿常住了。要不是怕动静太大,把屋里那些人吵过来,真想把他拖出去算了。
她强忍着火气,好声相劝:“你看我们家也不富裕,不能多养你一个人的。而且我爹娘脾气不好,要知道我带个男人回来,肯定要打死我的。”
她说着微微低下头,“你也知道,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总要避嫌的。”
明焕耐心听着,到后来很给面子“扑哧”笑出声来。他本来心情糟极,对人生充满了怨愤,被她这么一逗,心里的伤感也冲淡不少。
他问:“孤男寡女,指的是谁?”
春心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明焕冷嗤,“就你这样的黄毛丫头,也算女人吗?”
春心挺了挺胸,想说自己凭什么不是女人?可瞧瞧那根本挺不起来的荷包蛋,顿时有种无力之感。她已经十一了,已到了发育的时候,红霓那里都已经隆起来,自己怎么还是一马平川的?想到上一世到二十岁还不怎么高耸的胸脯,那种无力感更浓了。
现世到底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丰胸呢?
明焕见她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暗自好笑,其实他也不是非留在这儿不可,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刻见她那么细心的为他打理伤口,半夜三更给他送被子开始,他就不想走了。
从没感受过这种温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也能真心相待,不像家里那些,只图利,没有情。
他轻叹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沉痛,“其实我是没地方可去。”
说话时他神色有些落寞,以他这自尊心极强的性子,很不像在说谎。忽有些同情,问:“你家里人呢?”
“家里出了点事,嗯……回不去了。”
像他这样富贵人家的孩子无家可归的,一般有三种情况,一种是当官的家里获罪被抄家成了钦犯,或者行商的败了家房产都被人占了,另一种是家里内斗,兄弟亲戚之间打成一团,打输了被赶出来的。
看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多半是最后种情况。
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他若一直强硬下去,还真备不住被她赶出去。可一露出这种脆弱表情,忽然间她有些不落忍了。
心想着,若赶他出去了,他能去哪儿,恐怕又要沦落街头做个乞丐。或者饿死,或者冻死,也可能跟着人学坏,最后做了小偷小摸。
犹豫不决,便想多问几句,“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明焕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是我娘死了,爹又娶了后娘,后娘生了儿子,怕我占家产,容不下我了。左右是个死,只能跑出来了。”
春心一听,立刻有种同命相连之感,她也是娘死了,爹娶后娘,现在还勉强在家里住了,到了那一天肯定是要和他一样被赶出去的。
想到半年后自己被送到道观里那凄凄惨惨的模样,心里一阵气愤,也不知哪来了那么股子英雄气概,竟然一拍胸口对他保证,“你放心,以后你就跟着我,我罩着你。”
明焕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轻柔的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呢。
他脸上虽黑,可笑起来却格外好看,就像一朵沾染了一点尘土的鲜花,在阳光下绽放,笑得人心都化了。
春心呆呆地看着他,心道,他若把脸洗干净了,应该是非常好看的。这么一想,忙到灶房里端了盆水过来。拧了个毛巾子递给他,“你先洗把脸吧,以后要在这里住,总不能脏脏的。”
明焕点点头,接过毛巾自己擦脸。
春心则坐在稻草堆上,拄着腮帮子开始想要怎么才能把他留下来。家里多养一口人,爹肯定不会同意的,陈秋花也不可能同意,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叫了声:“春芽----”
她“啊”了一声,叫她的是明焕,他多半是听到家里人这么叫,才跟着一起叫的吧。
转过头去,忽然被眼前这个靠着劈柴站着的人给惊呆了。擦干净脸的他,果然长得漂亮之极,只是怎么瞧着……瞧着那么像那个掐死自己的仇人?
仔细再看,果然是,那一日他追只狐狸追到她家,把家里翻了个乱套,带的就是这张脸。
咬牙,再咬牙,自己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了,居然把他给救回来了?她说怎么瞧着眼熟呢,原来是这个冤家。
有心把她撵出去,可刚拍了胸脯,一转眼就反悔,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好做出来的。
狠狠瞪着他,想到上一次他诬陷她对他抛媚眼,气更不打一处来。
明焕被她瞪的有些莫名其妙,摸摸脸,“怎么了?觉得我很好看吗?”
春心彻底翻了,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吼道:“你个臭小子,你还记不记得我?”
明焕摇了摇头,那满脸的迷茫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真的不记得她了,人在得意时总会对身边的事物忽视。谁又会记得一个乡下野丫头?
第三十八章 能教出什么好女
春心有些泄气,现在他们之间的仇还没开始结,就她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叫嚣着报仇,也实在没意思。
她松了手,气呼呼走出去,心想着先冻他一晚上,要是冻不死明天再说吧。
师傅说凡事有因必有果,可能前一世,她把他扔在河边没救,才会惹出后来的因果报应。他为了报仇,才在道观门前掐死她的吗?
站在院子里想,让冷风一激,心里的躁动平复了不少。也不知这一回若她救了他,会不会她的人生就逆转了?
这会儿屋里的人已经玩完牌,根生把几个孩子都撵出屋里,脱了衣服要睡觉。
春心路过他们窗户时,听到里面传来咯咯地笑声,床榻晃动着,隐隐传来特殊声响。她一怔,立刻明白里面人在做什么。
大过年的,人家愿意用这种过法,她当闺女的还能阻止不成?
回到屋里,红霓却不在屋里,出去一找,却发现她正扒着门缝偷看呢。她看得津津有味儿,不时的摸几下自己胸,仿佛那里已经有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