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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胜家也没什么人,春胜叔带着媳妇和儿子都到邻居家住去了,只有叔婆一个人在屋里。四周静悄悄的,春心赶到时,那个道士正拿着只罗盘在屋里找鬼的踪迹呢。
他绕着叔婆的屋子寻了好久,就连房梁都找过了,却怎么也找不到鬼藏在哪儿。他正转磨磨呢,看见春心进来,不由叫道:“你是人是鬼?”
春心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我自然是人,知道长在这儿捉鬼,特来帮忙。”
那老道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只叫她赶紧回去,这里不安全。
春心也不应他,自顾在四下看着,几个屋子都被她转遍了,也没找到那个鬼。走到厨房时,忽然瞧见水缸里探出个头,长长的头发,红口白牙的甚是可怖。
她故意走到老道身后,惊叫一声,“呀,是个女鬼。”
“哪儿呢?”老道慌忙举着四处看。
瞧见他这没根的样子,春心忍不住叹口气,看来行头好和本事高根本是两码事,若是师傅在此,肯定会一把上去拽住女鬼头发,把她从水缸里揪出来。然后拳打脚踢,直打得女鬼管他叫“姥爷”,才肯住手。
不过她是没这样的本事的,她不敢上手抓,怕那鬼再咬了她的手。
顺着春心的手指方向看到水缸,老道初时还不太相信,待得罗盘大响,才确信那鬼确实在缸中。
他掏出几道符烧着了,用桃木剑挑着对着水缸扔过去,那鬼刺溜钻进水里,火符沾上水就灭了。他复又掏出一个摄魂铃,来回晃动,铃声“叮铃”地响着,吵得人心烦意乱。
春心堵上耳朵,从屋里退出来。这摄魂铃用特殊的铜制成,与一般铜铃所发的声音不同,声音不仅大,还特别闹心。她猜想老道这么做,大约是想把鬼吵得想咬人了,从水缸里自己钻出来吧。
那道士大发神威,鬼也忍受不住了,铃声只响了一阵,就听到一声惨叫,接着那老道连滚带爬的从里面跑出来。
他满脸都是血,也不知是撞上什么东西了,还是被鬼给挠的。他一边跑,嘴里还念念有词:“敢有不伏者,押返丰兜城。急急如律令。”
春心叹口气,咒语都念错了,也难怪被抓破脸了。她一把拦住老道,问他,“里面出什么事了?”
老道气喘吁吁道:“跟主家说,这钱不要了,让他另请高明吧。”
春心心中一惊,这鬼如此厉害,倒让她不敢贸然进去了。
老道跌跌撞撞往外跑,手中的桃木剑,摄魂铃掉在地上都不知。
春心一一捡了起来,看见地上还有一块沉香木,更觉兴奋。抓鬼一般都会用沉香水,也就是泡过沉香木,然后再点燃沉香,让烟下沉到阴阳水中的水。这种水撒到鬼身上,能令它短时间内不能移动。不过这会儿想泡沉香水已经来不及了,她把木头揣进怀里,顺手把画好的捉鬼符拿出来。
重新进到屋里,那只鬼正趴在房梁上。
第六章 揣在怀里俩馒头
她大喝一声,“你给我下来。”
女鬼呲牙,“你给我上来。”她一张嘴好一口烂牙,估计是活着的时候吃糖吃太多了。
春心看了看高度,她真心上不去啊。伸手点指房梁,喝道:“好个女鬼,你长得真丑。”
“你才是丑鬼。”那鬼显然被激怒了,世上不管是女人还是女鬼,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丑。
女鬼从房梁上冲下来,挥舞着长长的指甲扑向她。
春心也不躲闪,口中念念有词,“北帝赐吾纸,书符打邪鬼。敢有不伏者,押返丰都城。急急如律令……”
念罢,大喝声,一道灵符向女鬼头上贴去。这一下贴个正着,那女鬼愈发恼怒了,一抖手,指甲又伸长许多,尖尖利利地要抓她的脸。
她向旁边一躲,指甲碰在门框上,立刻飞落许多木屑。她不觉暗自咂舌,好厉害的武器,就好像手里同时抓着十把短剑似地,令人防不胜防,想必刚才老道的脸就是被她抓破的吧。
想想自己还没嫁人,实在不想毁容,她愈发小心应对。掏出火折子点火烧了一道符扔过去,口中叫道:“起火。”
这一下还真管用,那鬼嚎叫一声,浑身上下升起一道火光,不一刻整个身子都烧着了。她不停地来回转着,长长的指甲四处划着寻找春心,她走到哪里,哪里就跟着起火,只片刻功夫,房子就跟着烧着了。
她忙怀里香炉打开,高叫一声,“收——”
立时香炉里射出一道白光,把女鬼整个拢在其中,紧接着化成一道黑烟随着白光一起收回香炉。
春心忙把香炉盖上盖子。
大功告成,房子大火已经烧到房顶上了。春心也怕烧死,慌忙跑出去,高喊着:“来人啊,救火啊。”
喊罢坐在地上直喘气,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第一次,以前都是给师傅打下手,还没亲手抓过鬼。这一回也是凶险,稍有差池恐怕就得和那道士一样了。
今天春胜家有事,周围的几家人都没睡实着,听到喊声忙跑出来,看见厨房里火光冲天,也跟着叫喊着救火。
春心一见人都来了,忙趁乱跑出去。出门时在院子里又捡了老道一个包袱,把桃木剑和摄魂铃都放进去,抱着包袱,连着她的香炉一起抱回家。
快走到家时,忽看见路旁那只第一次跟着她的鬼,在对她招手。
她不由皱皱眉,骂道:“急色鬼,两天都等不急,明天就给你糊个美人。”
那鬼一听,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回到家里已是快五更了,每天这时候爹娘也快起了,她也不敢大声,抱着今天收到的一堆战利品回到自己屋里。
和衣躺在床上,刚闭上眼,就听那只香炉里咚咚作响,似乎里面的东西在动。她怕那鬼跑出来,打开包袱,里面正有朱砂和黄表纸,画了一道镇鬼符贴到香炉上,果然一会儿就安静了。
师傅常说炼化鬼妖需要七天七夜,只要女鬼在香炉里待足了七天,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依旧做饭劈柴喂猪打猪草。
走到街上听村里人议论纷纷,似说春胜家里厨房着火,后来火扑灭了,叔婆也被救了出来。谁都不知道老道上哪儿去了,不过今天早上叔婆的病有起色,已经睁开眼了。
村里人都赞颂老道法力无边,估摸着是把鬼怪给降住了。
春心心里好笑,老道那熊样也算法力无边,那她岂不是天上神仙了?不过她倒不介意他们把功劳算在道士头上,她一个小丫头想在村里过安稳日子还是低调做人的好。
吃过饭,春藤自去上学,春水在院子里骑竹马玩。
她看了看家里柴火还有不少,喂猪喂鸡的野菜也有不少,便坐在屋里糊纸人。
师傅常说鬼不是随便抓的,对于那些不惹事,不害人的,尽量少惹他们。她也不想收了那色鬼,只能糊个美人,叫他赶紧走。
弄了点竹条扎了个人形,又糊了一层白纸在上面,把春藤的墨拿出来蘸了点,画成头发,点了朱砂当红嘴唇,细细地描上眉,画上眼。至于衣服,她根本没画,反正就是画好了也得让那色鬼扒了去。还费道手续。
弄好后,在手里把玩了一番,一扎多长的一个小人,虽然袖珍了点,也丑了点,不过好歹是她的心血嘛。
刚一做好,春水就进来了,看见她手里的纸人,就指着那白白的胸脯,问:“这东西是什么?”
春心一咧嘴,她也不知怎么解释。不过七岁的娃懂个啥,便哄他说这是把白面馒头贴身上了。
春水很感兴趣,立刻吵着也要一个,还说要把馒头揣怀里,这样看着好看。
三春很觉无奈,心想着这大约就是男人的本性吧,从刚出生的小孩,到临死前的老人,都对这雪白的东西有一种特殊的执着。
不过……这丫的臭小子吃奶吃到四岁,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
春心咬了咬牙,很觉自己被耍了。又不想把个七岁孩子想得太坏,只好叹口气,只当他给忘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春水,只是她技术太烂,弄得人都看不出是什么了。
等春水跑着走了,她找了个盆把纸人烧了,嘴里念念有词,祈求死去的那位色鬼有了媳妇能安生几天。
看看天色已经快中午了,她正要起火做饭,春水又跑进来,叫道:“姐,不好了。”
春心停了手,问他,“出什么事了?”
“牛大叔今天给学里送柴火,说哥没带书,让夫子给罚了,哥让牛大叔捎话,叫你赶紧给他送书去。”
春心“嗨”了一声,笑道:“这才多大点事,有什么可急的,我做上饭就跑一趟。”
春水这才蹦跳着跑出去。
她笑了笑,这个弟弟其实挺懂事的,只就是贪玩,一时一刻也不愿在家里。
做好饭,把火熄了,压上锅盖,把新蒸好的馒头包上两个,她就拿着书上山了。
他们村子小,没有学院,只有在岐山的半山腰上有一个,附近七八个村子里都在那儿上学,收一些还算殷实家里的孩子。
第七章 你姐真漂亮
他们家也不富裕,只能温饱,留点余钱全供了春藤上学了。春水年纪也不小了,但父亲从没提过叫他也上学的事,不是不疼春水,只是供一个孩子已经很吃力了,实在供不起第二个。好在春藤也还算好学,每天回家都要读好久书才会睡觉,他一向视书如命的,像今天这样忘记带书的事还从没有过。
学院离他们这儿有十几里路,春心走了好一会儿还没走到,心里有些着急,午饭没吃就出来了,这会儿肚里空空再加上脚疼,倒有些头晕心慌了。
坐在道边上,打开油纸包,拿了一个馒头嚼着吃。正吃着,忽然发现道边的草丛有一双圆鼓鼓地眼睛在看她,那眼神里透出的全是馋意。
她有些好笑,对着那双眼睛招了招手,“刺溜”一下从草丛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身的白毛,尖尖的嘴,两颗黑亮的眼睛好像两颗黑葡萄。
它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馒头,春心把油纸摊开,摆了个馒头在上面。那小东西也不客气,对着馒头轻轻咬了一口。
它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感觉就好像它是个王子公主的在进食。
小东西吃完馒头,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瞅她一眼,那模样非但没觉感恩,好像还对她不屑一顾。春心越看越觉有趣,这个小东西一看就有灵性,假以时日修炼恐怕能成个妖吧。她心有所感,不由伸手在它头上摸了一把,那小东西呲了呲牙,张嘴一口咬在她手指,咬完还一副感觉很难吃似地撇了撇嘴。
春心被激怒了,伸手要抓它,那小东西刺溜钻进草丛里,再也看不见了。
她暗觉好笑,凶巴巴的原来胆子这么小。
撕了条衣襟把手指包上,想到春藤暴躁的样子,赶紧走了。
这是春心第一次来青山学院,以前这个时候她又疯又傻的在家里,被关进柴房里,别说上山了,就是出门都不可能。这一次能到书院来看看,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青山学院建在半山腰上,有三间青瓦房,一个小院子,里面不过三十来个学生。这里地理极好,上山的路很好走,闲来无事看看日出,欣赏一下风景也是一种享受。只是这些十来岁的小萝卜头们,多半不能体会到这种悠闲舒适的意境。
她到学院的时候,一堆萝卜头们刚吃完饭,正在一处玩耍呢。
因为私塾距离村子比较远,孩子们平时中午都不回家,自己带着饭,吃完就在山上玩一会儿。有的摆石子当棋子,还有两三个在一处学人家文雅人在那儿对诗,春藤也在其中。不过刚入学的萝卜头能做出什么好诗,无非就是:对面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