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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二哥屋里的那些书籍用品,都被捆扎起来。郑三叔细心,让人用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确保有个万一这箱子落水,里面的书都沾不到水才放心。除了书,郑二哥别的东西并不多,郑三叔就收在自己身边,儿子用过的砚台,还没用完的半块墨,还有写秃了的笔,都被郑三叔当做宝贝一样收起来。
收拾好了东西,结算好了房钱,郑三叔瞧着房东把儿子的房间关锁起来,不由心生感慨。可只叹了一声,郑三叔就让人把东西都搬上车,要活的精精神神的,等儿子回来,等一家团聚。郑三叔十分肯定,儿子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团聚的那一日,到底有多久?
回程走的海路,除了常走海路的几个人,别的人都被颠的吐的一塌糊涂,小厮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白着脸躺在床上,别说服侍郑三叔,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郑三叔开头吐了一回,后面也就很精神,见小厮起不来身也就不让他来服侍,船上闲着无事的时候,就把顺手放在自己包袱里儿子的一本书拿出来翻翻看看。
这本书也是用那曲里拐弯的外洋文字写的,郑三叔只所以把这本书放在手边是因为上面有儿子的笔迹。
郑二哥的字写的很清秀,在书上面写的也多是些点评,从点评来看,这本书像是外洋人记录的一些名人轶闻。虽然看不懂那些古怪文字,郑三叔觉得看看儿子的点评也是很有意思的。
在其中一则下面,郑二哥连写三个可笑。接着写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少男少女心性未定,若因偶然一面,就托终身,若对方为不可托之人,岂不误了终身?此所谓朱丽叶者,倾心仇人已属不该,又背父母成亲,落后又自杀。心中全无父母家人之念,此等儿女,生来何用?这等故事,竟被称赞,实为可笑。
郑三叔点一点头,果真是自己儿子该说的话,看来儿子没有辜负自己的教导,实在让人欣慰。
郑三叔看完这个点评,又翻到下一页,郑二哥却是说做女儿的不该不孝父亲,怎能任由父亲流落乡野?不知著者写这故事做什么?天理循环一点都没有。
最后一页也写满了点评,戏剧该起教化之功,而非腐蚀人心。观此书中四个故事,恶人不得报应,善人多有曲折,实在不该不该。郑三叔以为儿子感慨完了,却又瞧见儿子写了一句,爱丽丝小姐虽聪明,可毕竟红毛人是没受过教化,果真不同。爱丽丝小姐?郑三叔瞧着这个名字,把整本书又翻了翻,书的第一页上,有个洋文字,原先郑三叔以为这是印上去的,这时仔细一瞅,才发现是写上去的,不过是因墨不一样,颜色浅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丽丝送给郑同学的书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集,原本是想让郑同学看看欧洲流行戏剧,结果被郑同学一顿批评。
虽然教科书上提起明清政策,都只用闭关锁国一笔带过。
但事实上,即便在海禁最严苛的年代,中国也很有限的放开几个港口,允许他们停留并且在那做生意。毕竟洋人带来的被斥为淫巧技艺的东西,其实很讨上层人士喜欢。不过一来洋人不被允许进到内陆腹地,二来官方非常严格地控制他们的消息。除非是做这行生意或者很上层的人,才会知道这些。比如说红楼梦里,就有俄罗斯国来的孔雀毛氅衣,法兰西国来的药。但在同时代的作者笔下,你是看不到这些的,因为他们接触不到。
而洋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澳门,很多同学看到澳门这个地名总觉得很雷,但澳门做为地名,已经有五百多年历史。
☆、第229章 猜想
瞧这笔记纤细,像是女子手笔。郑三叔又仔细瞧了瞧;越发肯定自己的怀疑了。难道说这本书是这姑娘送他的?儿子竟和人做些私相授受的事?郑三叔的眉皱的更紧;暗自后悔当初在广州时,该寻个懂洋文的问问,瞧书上到底写了什么;这一去了扬州,哪里能寻到这样的人?
心里存了心事,这回程也就快些。船到宁波,郑三叔雇了两辆车,一路往扬州去。
看着扬州城在望,郑三叔想着该怎么和自己女儿说说这个疑惑,若真是个什么爱丽丝小姐送的书;当初就该好好地问问这位爱丽丝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三婶接了郑三叔,见他眉头紧皱,还当他是因为没有找到儿子才这样,这么一想心里就酸起来,想安慰丈夫又怕自己落泪,不安慰呢又怕丈夫伤心。
倒是郑三叔换了衣衫,洗了脸在那喝着茶就瞧着郑三婶:“我这不在家几天,你长本事了,还去湖州帮你女婿谈生意。”
“什么谈生意?不过是因为胡嫂嫂,你记得的,她男人是在三老爷那边专门管这事的,我老着脸皮这么一说,他们也就卖我一个面子罢了!”郑三婶见丈夫主动提起这件事,也就笑着打岔。
郑三叔叹一口气就道:“我们能帮的也就这些。儿子的事,来回信上已经说明白了,多的我也就不多说。只是……”这两个字才出口,郑三婶就掉泪下来,接着把头别过去,等转回来时已经不见泪了:“好了,你今儿才到家,好好歇歇,别说那些事了。这几个月我也想通了,就当没生过他!”
话虽然这样说,可郑三婶还是用手捂住嘴巴,难以抑制的哽咽从嘴巴里逸出来。郑三叔叹一口气,刚想安慰妻子,丫鬟就在外头道:“姑爷姑奶奶回来了!”
说话间,嫣然已经和容畦并肩走进,根哥儿牵着妹妹走在后面。
瞧见自己外孙,郑三叔就乐出来:“根哥儿大了,越发懂事了,都会牵着妹妹走路,会照顾妹妹了。”
根哥儿小心翼地牵着妹妹跨过门槛才对郑三叔比划:“我三岁了,不,娘说,四岁了!”郑三叔把外孙搂过来:“还记得外祖吗?”
根哥儿点头:“记得!”接着根哥儿又摇头:“妹妹记不得!”馨姐儿也一岁多了,正在学说话而且努力想表达自己的时候。听到妹妹两个字就点一下小脑袋:“哥哥坏!”
郑三婶把外孙女抱在怀里:“谁教你的,这是哥哥,可不能说他坏。”
“哥哥,教!”馨姐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根哥儿对妹妹做个鬼脸:“等你会说话再说。”
“就晓得欺负你妹妹,还有一年就该开蒙了,哪能这样欺负?”嫣然夫妻给郑三叔见过礼,也就各自坐下,嫣然笑着把儿子从郑三叔怀里接过来,点着他的鼻子教他。
“我没欺负!”根哥儿一急话就有点说不清了,容畦笑了笑就让丫鬟把这两个孩子都抱下去:“见过你们外祖父了,下去自己玩吧。”
根哥儿一到地上就去拉妹妹:“走,我们去玩蚂蚁!”
“蚂蚁,脏。”馨姐儿还是那样一个个往外蹦字,不过根哥儿照例没把妹妹的话听在耳朵里,牵着她跌跌撞撞地出去。
“瞧这两孩子,和你们小时候也差不多。”郑三叔感慨地说了那么一句。容畦已经道:“岳父在广州的事,小婿已备细知道,只是有些事总要当面问了,二哥他到底?”
“我心里想着他还平安,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只怕有个三年五年的,广州那地方,也是人来人往,我听说还有许多外洋客商。这万一……”郑三叔沉吟一下,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太大胆了,儿子万一是被那个什么爱丽丝被带走了呢?这才想着不好见人。可是儿子怎么会被一个外洋女人带走?
郑三叔瞧一眼女儿,这件事,只能和女儿商量,横竖女儿知道分寸,至于女婿,做岳父的直接说出这样的猜测总是不好。
容畦也是个明白人,既然郑三叔不说就有他的道理,点头道:“既然如此,岳父您这些日子十分劳累,还请多休息,至于别的事,有我们呢。”
郑三叔又和容畦说了几句客气话,容畦有事也就先告辞,郑三叔指了一件事让郑三婶去做,这才从包袱里翻出那本书来,急急翻到有爱丽丝名字那一页:“你瞧,你二哥无缘无故写一个女人名字做什么?定是有问题。我现在后悔在广州时候只晓得在外头找,不晓得翻他这些东西。”
外洋女人?嫣然的眉皱的很紧,二哥在广州经商,认识外洋客商是很正常的。可哪有认识外洋女人的道理?而且这女子就算跟了那么远来,也没有随随便便见外男的。
见女儿皱眉,郑三叔就把写着那个洋文名字的那一页指给女儿:“你瞧,这分明是个女子写的。而且我在船上时候,和几个也和外洋人打过交道的商人闲聊。他们说,这外洋也是分的,如果是东洋,那深受我们中华教化,男主外女主内是天经地义的。可若是那红毛番人,那就不一样了,他们那里男男女女可以在一起跳舞,还可以私定终身,实在是不通教化的很。你想想,这在一起跳舞见外客甚至私定终身都可以,那看上你哥哥,也是平常事。”
“可是哥哥未必能看上她?”嫣然的唇微微一撇,那样不通教化的女人,怎能娶回家来?郑三叔用手托住下巴:“我就在想,若那外洋女人见你哥哥不肯答应,就悄悄地半夜翻窗带走了人。”
嫣然十分惊讶地盯着自己的爹,这也实在太想得出来了,谁家闺女这样做,还要不要做人了?郑三叔也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实在太惊世骇俗,叹气道:“要怪,就怪你娘把你二哥,生的实在太俊了些。”
嫣然忍不住摸一下自己的脸,都说红颜祸水,可没听过男子也能倾城的事啊?不过嫣然觉得,这或者是自己父亲心里自我安慰的话,因此嫣然也就顺着他的话猜了下,还拿走了那本书,容畦认得的人多,说不定认得能晓得外洋文字的。
容畦听到嫣然说出郑三叔的猜测,从妻子手里接过那本书,瞧着封皮上的字,眉头皱起:“莎士比亚?”
“你,你认得外洋文?”这下嫣然差不多是跳起来,容畦摇头:“只认得几个,也不会说。这个是他们那边,顶顶有名的,写戏剧出名的人。就像,”
容畦在那想了想,想找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写窦娥冤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关,什么来着?”
“关汉卿。”嫣然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元人百种来,翻开窦娥冤,指着那个名字说。
容畦点头:“对,对,就是他。我记得这个名字是从一个外洋商人里听到的,他说他是英吉利人,哦,那些红毛番人,也是分了不少国家的。我当时就看见他在看这本书,那外洋商人还说,这本书在他们那里,十分好卖。他带了来,无事时候就看看做消遣。当时我就请教这位是做什么的,他就这样说了。这外洋总和我们不一样,若教化人,总要四书五经,哪是要这些东西,教坏了人。”
嫣然正听的津津有味,容畦就咳嗽一声:“这些书,我们都是大人,心志坚定,自然可以瞧。可是儿女们都还小,你可要藏好了,千万不能给他们瞧见。不然就像那个什么爱丽丝一样,赐书遗帕的,满脑子这些东西,怎么得了?”
嫣然想着儿女们渐渐大了,这些总要教他们的,到那时要瞧个话本,读个野史什么的就要背了他们,不由叹气:“说的也是。罢了,不说这个,你既然认得外洋商人,就把这个名字描画下来,写信过去问个究竟。”
这不是什么难事,两人商量着拿了纸笔把那个疑似女子写的字用笔描画下来,还怕别人认不出,描的还大了些。这都是些曲里拐弯的字,短短几个字,嫣然竟然描了一盏茶功夫。
嫣然描好,容畦也就把信写好,封好口送出去,容畦才道:“红毛番人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