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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对她说,再等等,很快就会结束了。
的确,结束了,不是战争,而是紫岚的生命。
在她最后的时光里,他终于放下了似是永远也打不完的仗,陪在她身边,从日出到日落,从星辰满天到霞光初现。
那些日子里,她多是睡着的,就像她醒时一般,无论他做什么,都从无抱怨。他便一瞬不错的看着她,生怕错过她的一丝一毫。
他曾以为待江山平定之后他便有大把的时间来陪她,他总将愿望寄托给明天,却不想明天的数量是有限的,就像原本平淡的流水中忽然横生枝节,顷刻就改变了水流的方向,再无回头之路。
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惩罚他的一意孤行,惩罚他的不懂珍惜……
在紫岚去后的日子里,每到夜晚,他都将珍藏在记忆里的她拿出来反复回忆,然而出现在眼前最多的就是她的睡颜,那么恬静,那么美好,像是无一丝痛苦,如暗夜幽花般静静吐露芬芳。
夜深无眠时,他也常常凝视睡在身边的女人,希望从她们身上找到一点紫岚的影子。
不错,自紫岚去后,但凡他所宠爱的女人,都会多多少少与紫岚有些相像,固执的让自己相信紫岚还在。然而她毕竟是离开了,他的自欺欺人终是维持不了多久。
事实上,他是刻意的将她们当做她,拼命说服自己,这种自我强迫令人疲惫不堪,渐渐的,连紫岚的影子都有些模糊了。可是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这个女孩如明霞苑开得最灿烂的茶花般跃然眼前,直到现在,他依然能够清晰回忆起那一刻的震惊。
又一片云轻轻扫过弦月,她的睡颜于暗中逐渐清晰,亦如出云淡月。
紫岚,上天毕竟是将你又送回来了,这一回,那些来不及珍惜的岁月,我一定会全部补偿给你!
只是……这个小家伙似是有些怕他呢。
回想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多是惊悸和敬畏,不禁摇头浅笑。
没关系,他可以等。总有一天,会让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无惊惧的波澜,有的只是属于他的春*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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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期满,苏锦翎在迈出清心殿的刹那,竟有脱笼之鹄般的轻松愉悦,顿觉天地宽广,云丽风和,景物怡人。
临行前,皇上让人将那套文具先送往听雪轩,嘱她不可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荒废学业,“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等一系列至理名言被皇上语重心长的反复折腾都是因为这十日内她只学会了从“一”开始的九个数字,却为此浪费了一尺高的宣纸。
皇上还笑言:“若是你将来读熟了四书五经,朕可考虑专门为女子开办科举……”
皇上这样说是信她的确是文盲了?
不管怎样,在那一刻她是如释重负。
吴柳齐亲自送她出了殿门,不无遗憾却又满怀希望道:“再过二十日,便又可见到锦翎姑娘了……”
他那别具一格意味深长的笑容令她心中一凛,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然而,她并不是真心厌恶这个地方,说起来,在这离开之际还有几分留恋。
皇上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严厉无情,相反倒是慈爱有加,虽然他有时也会板起脸,内里却是满满的关爱。以布菜为例,直到昨天,她才从吴柳齐口中得知皇上其实一向进食很少,却是觉得她身形单薄,才一再的让她试菜,结果这几日下来,她的脸明显的圆了一圈。
父亲……便应是这样的吧。
两世为人,却从未体会到父爱,而这十日里,她已不知不觉的将皇上的一举一动视为一个父亲的所有,虽也知这种念头即便是存在亦是僭越,可仍是不可遏止的想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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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拜你所赐
回眸望去,但见那明黄色的身影立在楠木雕花门边。
她记得刚刚拜别离开的时候,皇上正在批阅奏折……
见她回头,宇文容昼微抬了手,迟疑片刻,轻轻挥了一下。
距离已是遥远,可是她甚至可以想象皇上唇边的纹路此刻一定是微微的深陷。
一时间,眼底酸涩。就好像前世为了摆脱母亲的束缚,不顾一切的考取了外地的学校。送别那日,母亲一路无语,待她上了车,方冲她挥手微笑,让她别惦记家里……那一刻,她突然哭了起来。
即便相隔甚远,她依旧对着那个明黄的身影福身一拜。
是啊,还有二十日,她便又可回来了。
吴柳齐的叹息几不可闻的响在耳边,抬眸却只见他动了动唇,然而终未说出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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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要先回雪阳宫拜见贤妃娘娘的,可是进了宫门,忽觉有些陌生。
景物依旧,就连那双白鹤亦悠闲的在池边散步,但毕竟是有什么不对劲了。
再看去,方发现是人变了。
在雪阳宫伺候的宫人只三十个,所以即便她记性再不好,这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也多是熟识了。可她只不过离开了十日,雪阳宫怎么就出现了这么多的新面孔?
“今儿真是不巧,娘娘又不在。”
听这冷冰冰的语气,定是樊映波无疑。
果真,一袭琵琶襟滚银枝绿叶花边衣裙的樊映波正拎着花洒给一盆开得正艳的扶桑浇水。黄昏的斜阳淡淡的铺撒在她身上,人又在花中,看去竟如仙子般飘逸动人。
虽然她是永远的阴阳怪气,可是多日不见,所以眼下这么多新面孔中她的那张眉心缀有红痣的脸便显得格外亲切。
苏锦翎笑盈盈的走上前,伸手要接过她的花洒:“我来帮你……”
樊映波身子一转,不算生硬却很明显的拒绝了她的好意,将花洒擎到一株白兰花上,伴着水珠飞泻,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可不敢劳你大驾。”
伸出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
有时得到太多的奖赏也未必是好事,像她这样如雨后春笋般蹿升的人难免会遭人排斥,尤其现在还会时不时的在皇上身边伺候。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那么与“伴君”者交往亦是需时刻小心,否则落人口实只能给自己找麻烦,没准还有性命之忧。樊映波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对她献媚讨好,而是选择了远离,除了性格方面的原因,这一点怕也是她所顾虑的,况且万一有人不幸遭了难也就无法怀疑是她樊映波在通风报信。
果真是人在高处不胜寒,可是苏锦翎根本就不想站在什么高处。如今想来,樊映波对她的疏离,她对皇上的有所顾忌,这二者的因由竟是别无二致。
重逢初时的喜悦渐渐冷却,她讪讪的收回手,捋着油绿的石榴叶子,想到方才刚进门便有一群陌生的宫人讨好献媚以求青睐,不禁开口问道:“宫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更换宫人并不罕见,多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或是病了,便从其余闲置的宫人中挪用过来,可多也只是一两个,而因为贤妃的宽宥,雪阳宫内的宫人并不如其他的宫殿更换频繁,所以像这种大规模的更换她还是第一次见。刚刚她留意了一下,整个雪阳宫的宫人差不多有一半是新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在皇上身边当差是不一样了,连这种小事宜人也开始操心了呢。”
余辉暖融,映得樊映波颇有几分仙姿,可是这声调却是冰冷刺骨,就包括她挂在唇角的笑亦是寒气森森。
“映波,我哪得罪你了?干嘛说话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她终于忍不住要生气了。
樊映波倒笑了,将花洒添了水,继续浇灌那株白玉兰:“宜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宜人想到哪去了?宜人对映波可谓是恩重如山,映波谢还来不及呢,何谈得罪?再说映波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婢,命如蝼蚁,时不时的还要担心承受不了宜人这份恩情呢……”
“我只当我离开了几日,回来见了这么多的新面孔分外奇怪,却不想你这般怪腔怪调的更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吗?宜人难道没有发现自你从皇上身边回来之后脾气倒是大了许多吗?如此,到底是谁更加不可理喻呢?”
“如果你觉得这样理解会让你开心些那么敬请自便!”
“我怎么会开心呢?宜人现在如此被看重,映波真担心宜人只需在人家的耳边吹吹风我的小命便也难保了……”
苏锦翎已是准备离去,听闻这句忽的顿住脚步,转过头来,怀疑对她。
樊映波的神色如那水流一般从容自在:“宫里突然多了这些新人,可全是拜宜人所赐啊……”
语毕,拎着水桶袅袅的走了。
苏锦翎怔了半天。
拜她所赐?
她努力回想着,刚刚那群围拢过来的人中的确有不少是这段时间对她屡行讨好之能事者,可是他们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收,也没许给过他们什么承诺,怎么会……而且,既是换了人,原来的那些宫人哪去了?
直到打完牌的贤妃带着满身疲惫和丰硕成果回到雪阳宫时,一切才有了答案。
原来在她走的第三日,贤妃忽然发现皇上去年赏下的紫金六面镶玉步摇不见了。
弄丢了皇上的赏赐,即便是位高如贤妃,也是大罪。
贤妃先前只当是忘记放哪了,可是司衣口口声声说三日前还看到那步摇好端端的在锦盒里摆着,她特意放在了宝阁的最上层。
这时间的巧合让人不能不产生联想,而这联想若有若无却是坚定的指向苏锦翎。当时远在清心殿的苏锦翎浑然不知一道凌厉的寒光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因为原本只是司衣含糊其辞的提醒了一句:“那天我整理首饰时看见锦翎姑娘回来过”,然后便在宫人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来二去的,竟一口咬定是苏锦翎拿的。
贤妃断然不信,怎奈宫人一迭连声的请娘娘颁令彻查,而且接下来的几日司衣屡屡汇报说又有几样首饰不翼而飞,然后一再强调她三日前查点时那些首饰均安然无恙。
纵然再无头脑,亦看出此事纯属栽赃陷害,只是寻不出始作俑者,难道还真要拿苏锦翎问罪?
事情的峰回路转源于两日前。
宫女书娟暂时代替苏锦翎看管毛团,毛团本无精打采的溜达,突然竖起耳朵,药丸鼻子扭了两扭,就直奔一个正往宫外走的宫女而去,当即拦下,围着她又吼又叫,还要蹦起来咬她。
那宫女吓了半死,可是书娟无论怎样规劝呵斥都无法阻止毛团的愤怒。
在引来众人包括贤妃的注意之后,毛团忽然一个飞跃,咬住那宫女的襦衣下摆。
轻薄的棉纱怎能经得起这般拉扯?
只听一声裂帛之音,衣衫碎裂。
伴着那宫女的惊叫,更多的惊叫响起来……有两块葫芦状的玉坠自衣褶间掉落在地。
司衣立即上前查看,经验证,正是那紫金六面镶玉步摇的坠子。
于是,将首饰化整为零偷运出宫牟取私利一案尘埃落地,顺藤摸瓜不仅牵扯出近半的宫人皆手脚不干净且又贼喊捉贼栽赃陷害,纵然她们再如何高呼冤枉亦被统统送去了暴室。
就此事,各宫皆进行了排查,又揪出不少偷运宫中财物的宫人,只不过苏锦翎身在清心殿,贤妃亦代为掌管六宫,自有自行处置的权力,只需事后给皇上上道折子即可,所以苏锦翎并不知情。
一场险些伤及性命的风波就在她浑然无觉之中过去了。
贤妃拉着她的小手,气恨道:“她们平日里欺我不管这些琐事,我也一直不知她们有这么多鬼祟,你又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