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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
“那你说,朕这两个儿子,谁适合当皇帝?”
长睫一挑,蓦地看向皇上。
不用多想,“这两个儿子”指的就是宇文玄苍和宇文玄逸。怎么,竟是要让她拿主意吗?还是只同她玩笑?或者想要看看她的心里到底偏向于谁?
皇上,当真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两个都好……”
“好在哪?”
宇文容昼笑着看她。
她咬咬唇,低声道:“煜王刚明公允,雷厉风行,有治世之才;玄逸睿智温润,深谋远虑,有仁者之德……”
笑,却不禁咳了两声:“这若是放在一个人身上便好了……”
长睫一颤,不知皇上所谓何意。
“然而,毕竟是两个人,而天子,只有一个。”
“皇上,这等国家大事,锦翎刚刚只是……”
宇文容昼无力的摇摇头,转而握住她的手:“锦翎,朕要拜托你一件事……”
示意她近前一些,然后低语道:“昭阳殿的‘忠孝仁义’匾额内,藏有密诏。待朕去后,你自‘义’字下取出一只黑漆木盒……记住,是‘义’字下……”
宇文容昼忽然剧咳起来。
苏锦翎急忙为他端过一盏水。
待喘息稍歇,他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锦翎,你会恨朕吗?”
苏锦翎泪眼婆娑:“皇上今天为什么总要问这句话呢?”
干涩的唇动了动,却只道:“朕要走了,但凡要走的人,总有些放不下的……”
“皇上,您不会的,皇上……”泪再次滑落。
“锦翎,朕想拜托你一件事……”宇文容昼本是要替她拭泪,可是手抬了一半就落了下来。
苏锦翎握住那只枯瘦的手,几乎泣不成声:“皇上请讲……”
“这事,朕想了许久,也只有你能做了。”宇文容昼的笑意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个极远的年代:“晟儿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在帝王家……”
宇文玄晟?
自离开奉仙教,苏锦翎就再未听说过他的消息,且奉仙教已灭,他该怎么办?只恨当时由了他的性子,没有带他出来……此番皇上是想让她去找他回来吗?莫非要将皇位传给他?
怪不得……太子被废数载,太子之位却始终空悬,即便几度传出病危的消息,依然不肯择定人选……
“最近,我总是梦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宇文容昼的脸上露出父亲的慈爱:“晟儿很聪明,朕教他识字,他只看一眼便会了。只是因为紫岚的关系,他幼年身子孱弱,朕怕伤了他,所以不肯让他练功,他便赌气偷偷学射箭,没有请师傅,竟也练得有模有样……”
叹气:“他自幼丧母,朕便偏疼他许多。你知道吗?他和紫岚长得极像……”
笑意忽的露出几分幸福,几分怅惘:“朕总是忙,忙得错过了与紫岚相处的岁月,忙得对他疏于管教,是朕的错……”
“不过朕知道,无论如何,晟儿都不适合做君主。他的性子太阴柔,又偏激,他的才气,吟诗作画尚可,然而治国……”摇摇头:“宫里的人因为朕,因为他的身份又纵着他,所以后来……朕知道,可也没有罚他,因为最终,他绝对不会成为天昊的皇帝!”
苏锦翎眼角一跳,立即望向他。
“太子,乃国之根本。若不早早立下……你也看到了,我这一病,大臣们就心神不宁,儿子们又年轻气盛……当年惩治玄缇也是为了给他们个警告,且玄缇重武轻文,好大喜功,亦绝非良主。而玄苍、玄逸心思深沉,玄瑞阴狠,玄缇若再留下去,怕是连性命都不保。其实朕是想救他啊,毕竟,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沉吟良久:“可是该来的始终会来的。大浪淘沙,剩者为王!野兽们的厮杀,也是为了选出一位更称职的领袖,才会带领种族走向辉煌。而朕早知今日,所以当年不忍苛责晟儿,因为他将来一定会受很多苦……我,对不起紫岚……”
☆。480谁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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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胸口,剧咳,却不忘握住苏锦翎的手,掌心凉潮,指尖微颤:“所以,朕求你,让玄苍善待玄晟,不要……”
宇文容昼咳得撕心裂肺,终是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苏锦翎没有时间思考这事和宇文玄苍有什么关系,只急忙扶住他,又要传太医。
“没……没用的。”宇文容昼艰难说道:“他们来,只是让朕多受一会罪罢了。朕累了,想歇了,紫岚还在那边等我。我只说待打完了仗,就好好陪她,却让她孤单的等了这么多年……”
目光投向鲛绡外的烛光,竟是无限神往。
“皇上……”苏锦翎有些心慌。
“皇上,急报……”
“什么急报?皇上正歇着,你……”
“我是按旨办事,谁敢拦我?”
外面忽然传来骚乱。
景元帝有规定,一旦前方传来战报,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率先向他汇报。
此刻,那本来奄奄一息的老人忽的坐起身,目光锐利:“吴柳齐,让他进来!”
一阵急促脚步声在翠玉珠链的凌乱碎响中停住。
一名小校单膝跪在床前,双手擎上火漆封缄的信件:“启禀皇上,仩圪于黔墟伏击我龙翼军,被南中大将军打得落花流水,歼敌五千。这是南中大将军呈给陛下的战报……”
宇文容昼稳稳的接过信笺,取出纸张展开一看,当即一声大笑:“好!好!就让这帮混蛋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即便朕死了,也有儿子们替朕揍他们!哈哈……”
却是忽然爆出一声剧咳,刹那,丈远的鲛绡顿蒙上一层血雾。
“皇上……”
“皇上……”
吴柳齐率御医匆匆赶进来。
宇文容昼仿佛骤然失了所有的力气,如一张旧纸片般躺在床上,只喃喃道:“锦翎,别恨朕……”
“锦翎姑娘,你还是……”
苏锦翎含着泪,疾步而出。
走到碧玉珠链前,忍不住顿下脚步,回望……
一群人将硕大的龙床围得密不透风,早已不见了那个刚强的君王,他们的影子映在鲛绡上,随着帘幔轻摆,诡异又虚无……
苏锦翎走出殿外,正见宇文玄逸立在阶下,神色焦急,眼角微红。
她走上前,握住他冰冷的手,未等开口,殿内突然传来哭声。
所有人心下一震,紧接着,吴柳齐踉跄奔出,勉强直起了腰,满脸悲怆,泪水纵横。
“皇上,驾崩……”
苍老嘶哑的声音颤抖的传至四周,惊起熟睡的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夜空,洒落一声哀鸣。
却恍若利剪划破静寂,四围顿时哭声大作……
吴柳齐颤巍巍的走到苏锦翎面前,哑声道:“皇上最后有旨,说有一件事,交给了清宁王妃……”
众人皆看向她。
景元帝生前没有立下太子,现在骤然驾崩,皇位空悬……
可是皇上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莫非……
目光立刻又移向宇文玄逸。
苏锦翎哭得迷糊,闻言只是点头。起了身,向殿外走去。
所有的视线皆被她牵引,人们的好奇心盖过了噩耗所带来的悲痛,泪也仿佛凝固在眼底,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远去,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几位重臣尾随她而去。
贤妃以帕掩口,哭了几声,却飞快的往斜里瞄了一眼。
严顺不动声色的躬了躬腰,趁大家都望着那些个离去的人,退了几步,消失在树影中。
昭阳殿,灯火幽幽,似是知道再也等不到那个叱咤风云几十载的主人,那些鳞须怒展的盘龙皆收了戾气,隐在蒙蒙的暗影中。
迈入高高的朱漆门槛,苏锦翎站住脚步,抬了眸子,望向高悬在宝座上方的玄底金漆的巨匾,上面自左向右静默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忠义仁孝。
身后跟随的重臣也停住脚,立在门外,望向同一个方向。
四围一片静寂,只风声卷起落叶,在地上跌跌撞撞。
苏锦翎往前走去,立在匾下,仰头……
立刻有人搬来梯子。
苏锦翎刚要上去,吴柳齐连忙道:“王妃且慢,还是让他们……”
苏锦翎摇摇头。
吴柳齐也不再坚持,只令小太监扶稳梯子,看苏锦翎缓缓的爬上去。
巨大的匾额仿佛一块乌云,却是镶着金边的乌云,在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视线中,昭示着危险,也蕴藏着希望。
她隐约可猜到那匾后藏着什么,而她,则要亲自鉴证这一重要时刻。
在梯子上移动的手已在发抖,掌心全是冷汗,有一次竟然滑脱了手。
却有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
是宇文玄逸。
在这种情况下,宇文家族的成员必须全部到场,即便那个王者尚尸骨未寒。
这便是天家,却是朝政所需,百姓所需,所以,亲情对他们而言,在很多时候是一种奢侈。就像景元帝,直到最后关头才说出真心话,可惜,他们谁也没有听到……
宇文玄逸唇角轻勾,深深的看她一眼。
这一瞬,心念百转。
玄逸,我多希望……
然而他只是看她一眼,便飘下身去,立在人群前,只余她悬在半空,而那块镶着金边的乌云正正笼在头顶。
近了,更近了……
巨大的匾额终于沉默而平静的出现在眼前,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仿佛即便山崩海啸,这玄底金字亦会立于天地之间。此等巍峨庄严,令人肃然起敬,亦令人倍感压抑。
她深吸了几口气,方平静下心底的激动,缓缓的伸了手,探向匾额后……
心下一颤……
她摸到一个盒子,尺长,寸宽,表面光滑……
呼吸不觉有些急促。
……“昭阳殿的‘忠孝仁义’匾额内,藏有密诏。待朕去后,你自‘义’字下取出一只黑漆木盒……记住,是‘义’字下……”
皇上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是“义”字?
好奇,却又有个大胆的猜测……不,可以说是肯定。
她松开扶着梯子的右手,向“仁”字后面探去……
果真!
心猛的一跳。
小太监见她在匾下来回摸索,只当在找什么,而且这匾额阔大,于是嘱咐她站稳了,四人合力将梯子再次向右移去。
“孝”……“忠”……后面皆是空的。
苏锦翎两手攥着两个盒子,感觉掌心湿漉漉的,那盒子便愈发的光滑,仿佛就要从她手中溜出去。
她命小太监将梯子移回原位,紧紧攥住掌中之物。
果真,果真是要让她来抉择吗?
盒子内定是存有圣旨,决定着新皇的人选,只可惜,她无法看到那上面到底写的是谁的名字。
玄逸,我多希望……
是你……多年夙愿得偿,掌攥江山,坐拥天下,你一定会是个旷世明君!
不是你……我们依然可以逍遥自在,按照许久前的约定,走遍山水,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快乐的日子。
玄逸,你希望……究竟是你,还是……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却仿佛经历了几番轮回,直到吴柳齐轻声催促,苏锦翎的指紧了又紧,终于放开了右手……
众人见她自匾后取出一只境ず校⒖堂靼状酥兄卮蠛猓倌坎蛔Φ亩⒆潘氖郑⒆潘掷锏哪竞小
一时间,殿中呼吸骤止,只有炯炯的目光伴着烛火的摇曳,无声却灼人……
苏锦翎缓缓下了梯子,将木盒交给吴柳齐。
吴柳齐忙躬了腰:“皇上将此事全权委托给王妃,还请王妃……”
木盒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一个时代的交替,两个命运的抉择,就要在她手中诞生……
人们只见她面容平静,却不知她心底波澜。
然而却也有人认为此中已无玄机……既是能让清宁王妃来执行最后的旨意,人选必然是……
他们看向那个冰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