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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锦舟骑在马上眯起了双眼,细细辨认着地上的人,突然神色一变,急速一跃下马!
修长的手指迅速的拨开那人身上的黄沙,把身子掰过来一看,两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将军!”
※※※※※※※※※※※※※※※
仿佛一直在马上颠簸,起起伏伏,高低不平,就像当初在京都军的校场上,他们故意给她一匹劣马,暴躁的跳跃着,想把她甩下去。她只能惨白着脸紧紧的抱住马脖子,一动不动,指甲都快要陷进那匹马的皮肉中。
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的感觉,仿佛有一只手在腹中用力的搅着自己的内脏,快要炸裂一般的难受。
一个紧张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响起,“将军,马上就要到沧州了,一定要挺住!马上就到了!”
然后是更加剧烈的鞭子抽打的声音。
迷蒙中心底仍是剧烈的酸楚,这不是那个人的声音啊,不是自她年少起,便一直在梦里面萦绕回环的那个温柔的声音。
快要死去的人,果然都无比贪心。
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颠簸终于停止,她陷入了一个柔软的床榻,耳边一声一声的惊呼响起,“将军!”
“将军!”
络绎不绝的脚步声,惊呼声,包围着她,让她仿佛在大海波涛中起伏翻滚。
随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将军需要休息,你们不要围在这里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酷刑终于停止了么?还是,另外一场酷刑就要开始。
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她缓缓睁开双眼,一抹刺眼的日光瞬间如同利剑刺入双眼,她略微不适的微眯起眼睛。
“将军!你醒了?!”床边一个人影一跃而起,声音激动的问道。
明末艰难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颜锦舟焦灼的面孔。
“锦舟‘‘‘‘‘‘‘”喉咙仿佛被火烤焦一般,发不出丝毫声音,她的呼唤根本微不可闻。
可是颜锦舟却激动的连连点头,用力的抓住明末的手,“将军,我在!我在!”
迷蒙中感受到的一切又在脑海中浮现,那个一直在耳际萦绕的声音,原来就是锦舟啊!
“我去给将军倒水!”颜锦舟手忙脚乱的去给明末倒水,一连碰翻了好几张椅子。
清凉的水经喉管缓缓滑下胸腔,瞬间浇灭了明末胸口一直燃烧着的那团焦灼的火焰。
“这是在哪?”一杯水喝下,明末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她四下环顾了一番,出声问道,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干涩。
“沧州。”颜锦舟接过明末递过来的杯子,转身放到桌上,又去拧了一把毛巾过来,“将军,我们在大漠里发现的你,当时你已经昏迷不醒。”说着,轻轻的把毛巾按上明末的脸颊,为她擦去汗水。
“沧州?”明末沉吟,“我在沙漠中迷了路,找不到水源,还以为自己会死在沙漠中,”她扯出一抹微笑,“锦舟,你又救了我一命。”
颜锦舟摇摇头,“将军不要跟我讲这样的话,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失职。”
“锦舟,以后不准再这般不顾自己的生死,我知道你去西丹是为了赶去保护我,可是西丹是什么地方?慕颜赤又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一去十有八九要丢性命你知不知道!”明末抬高了声音,气息有些跟不上来,不由得轻喘了几下。
颜锦舟连忙拍拍明末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下次不会这般莽撞了。”
明末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锦舟虽然从来不反驳她的话,可是认准了的事情,即使她严令禁止,他也会照做不误,只是嘴上还是顺从的应着。
她实在是无奈得很。
“战俘营的兄弟们呢?”
“魏林带着去了公子无双的封地署业。”
“怎么没有被遣散!”明末猛然坐起,瞪着颜锦舟。
“战俘营的将士都不愿意回乡,说要保持军队的编制等待将军回国。”
明末慢慢的靠回床头,幽幽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他们啊。”
“无双已经不在沧州了吧?”沉默了片刻,她又出声问道。
“慕颜赤退兵的第三天,公子就随大军一起离开了沧州,回了京城。”
“回京城?”明末一惊,下意识的问道:“京城里现在谁掌权?”
“还是绪王爷和荧阳公主的同盟。”
“还没有立新君么?他们如何向世人交待?”明末皱眉,先皇驾崩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立新君,未免太不合情理。
“立了三皇子君效文,不过将军应该也知道,三皇子天生愚笨,大权仍然掌握在绪王爷一党手中。”
明末冷笑,“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无双挤出皇家了。”
颜锦舟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将军,如今不是担忧别人的时候‘‘‘‘‘‘‘”
明末转过头盯着颜锦舟,“锦舟,我要去京城。”
颜锦舟低头不语,半晌才低声说道,“将军好不容易才回国‘‘‘‘‘‘”
明末轻轻把手放在颜锦舟肩头,“京城险恶,我不放心无双。”
“将军什么时候也替自己着想想?”
“好吧,在白牛峡一战之前,整个朝廷都知道我是无双一党的人。如今我想要回京城,重新找一处立足之地,就必须尽心尽力的扶植无双,无双手中权力越大,我的日子越好过。”明末抬眼看着颜锦舟,“明白了么?”
“将军,你在西丹做的事情已经传回了封国,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称颂你的英勇之名,即使没有公子的庇护,朝廷仍然会重用你。”
“传回了封国?”明末一愣,“怎么会这么快?”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应该是慕颜赤放出来的消息。”颜锦舟静静的看着明末。
“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大漠中发现将军,要回沧州,还要经过登梁,无疆,序阳三镇,现在这些地方都被慕颜赤的军队占领着,如果没有将军身上的令牌,我们根本无法通过。”
“什么令牌?”明末一头雾水。
“藏在军服夹层里的令牌,将军一直没有发觉么?”
军服夹层里藏了令牌?
这身军服是慕颜赤给的,那么令牌想必也是他放的了。
想起慕颜赤那双幽蓝的双眼,明末心底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看来慕颜赤有心帮扶将军,因此我猜将军在乌登引哈耶王进城的消息,也是慕颜赤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将军回国后的安危铺一条道路。”颜锦舟轻叹一声,“慕颜赤对将军的情意只怕不输将军之于公子无双。”
明末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颜锦舟,嘴唇发白,“锦舟,你‘‘‘‘‘‘你知道了?!”
她连忙低头看一看自己身上,果然衣服都已经被换下!
颜锦舟点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将军,你实在隐藏得太好了,连我都被隐瞒了这么久。”
明末咬紧下唇,“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换衣服时只有我和卫忠在场,我一看不对劲,立刻让他出去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
“卫忠是谁?”
“将军忘了么?当初进圈马营时,你下令让魏林射伤了一名士兵,制止了混乱,卫忠就是那名被射伤的士兵。”
“哦。”明末点头。
两人都没有再出声,房间里一阵颇为尴尬的沉默。
明末心乱如麻,女儿身已经让锦舟发现,那么以后,锦舟是不是会轻视甚至讨厌自己呢?
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一个弱女子对自己颐指气使这么久吧?
最后还是颜锦舟打破了沉默,他仿佛看透了明末的心思,伸手为明末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若不是将军,此刻我只怕还在京都军中一名士卒,处于军队最底层。将军之于我,有知遇之恩。所以不管将军是男是女,锦舟对于将军的忠心,绝不会变。”颜锦舟声音低沉轻柔,让明末心底一阵阵心酸。
她想起当初在京都军大营里第一次看见颜锦舟时,他还是沉默寡言眼神坚硬的少年。即使被军官们百般欺凌也只是握紧拳头不发一言,那般绝强坚忍的神情,跟她自己太过相似。
她出声解救了他,并把他留在身边亲自训练,直接任作自己的近卫队长。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话语不多的少年总是让她无比信任。
重要的任务,她总是第一个交给他去完成,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往往是他,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他极其依赖。
“锦舟,我不是有意要欺瞒,只是‘‘‘‘‘‘”
“将军不必多说,我知道将军有自己的难处。”颜锦舟打断了她,“身为女子,能有这般胆识与谋略,更值得锦舟追随!”
明末咬紧嘴唇看着颜锦舟,心底一阵感动,“锦舟‘‘‘‘‘‘‘”
“将军如果要回京城,那么,请在京城附近等我十日,我去署业把两千战俘营存活下来的士兵调来保护将军,”他顿了顿,“如今他们都是封国最优秀的骑兵!”
第三卷 凤舞帝都 第三十四章 帝都昶安
帝都昶安
空旷的昭舞殿,狂劲的风怒吼着击打着这座年代久远却依旧最华丽辉煌的宫殿,高高耸立在锦阳山上的昭舞殿周身涂成至为奢丽华贵的明黄,如同一个身着锦衣的巨人,在京城上方长年不断的风中稳稳屹立,以世间最为高傲的姿态向天下人昭示着皇家的的雄伟威严与贵胄傲然之姿,
这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站在昭舞殿前空旷的广场上,能看到整个京城如同一盘棋子一般在东陵原的中心铺展开去,雕梁画栋,青瓦红砖,贵族世家府邸前大红的灯笼如火红的长蛇一般逶迤盘绕,寻常人家的白墙黑瓦亦能连成独到的风景,奢华与朴素交织,混乱与太平并重,延绵数百里的城市,巍然透露着盛世最后的繁华与颓靡。
无论再过多久,封国的都城昶安,都是天下至为繁华至为喧嚣的城市,是广阔的东陵原上一颗最耀眼的明珠。
白玉栏杆的扶手,一双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上,白衣无暇的旷逸男子凭杆而立,狂啸的风吹乱了他原本整齐的发髻,可是岿然不动的身形却让他在风中更显挺拔。
“战事拖延了这么久,京城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茶楼酒肆还是照旧开放,青楼妓寨也依旧门庭若市,士兵们在边地苦苦抗敌,这些蛀虫们却躲在京城里日日饮酒作乐声色犬马,若不是慕颜赤主动退兵,只怕真的要亡国了。”青衫男子轻摇手中折扇,静静站立在白衣男子身后。
“已经很久了,”白衣男子低声自喃,清俊的眉眼间忧虑深植入骨,“早在先皇当政的时候,君氏就已经开始从中枢一直腐朽糜烂,到如今只剩一个华丽的躯壳,这种时候若是有人趁乱起事,只怕顷刻之间就能击垮帝国早已倾斜的躯体。”
“朝廷现在成了各党争权夺利的地方,绪王爷和荧阳公主躲在幕后冷眼旁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君天帝所创的以考取士,到如今你看看,取得都是些何种嘴脸的人?”青衫男子语速虽缓,却犀利无比。
“文官互相勾结,内阁一手遮天,选拔上来的士子不是门阀之后便是商贾子弟,一年一年下来,朝廷里真正从百姓中来的官员已经寥寥无几,这些富家子弟根本不懂得民生疾苦,一遇到战事便要增加赋税,前方打了败仗立刻就下征兵令,也不管百姓死活。那些在武义堂培训出来的武官,也都是些夸夸其谈之辈,要真上了战场看见西丹人的高头大马便立刻吓得不知所措,哪里还能抗敌。若不是明末这次立下大功,延缓了西丹再次东进的脚步,我们只怕会让西丹骑兵一直攻进昶安城楼下。”
白衣的男子双手抓紧手中冰冷的白玉栏杆,沉默不语,温良幽静的双眼如今染上了层层叠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