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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宫里头并无旁的消息传出来,但徐渭却托人送了些礼过来,多是些瓜果之类,只在给幼桐的小荷包里多夹了一枚蝶恋花的发簪。虽说借的是夏至的节日,但幼桐和文颜心知肚明,二夫人却是不晓得这其中的故事,只一个劲儿地直夸他细心。
到了五月中,天气慢慢地热起来,晚上却是凉快,正是容易生病着凉的季节。幼桐身体底子好,倒是无恙,二夫人却有些蔫了,一连好几日都吃不下饭,吃了几天药,依旧不见好转,连身子也开始热起来。
文颜也坐不住了,便拉着幼桐去城外的东陵寺给二夫人祈福。
因二夫人卧病在床,府里下人也都忙着,故二人只各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唤了辆马车,一路朝城外东陵寺驶去。
因城东山脚还有一座光福寺,其主持曾任先帝国师,故庙中香火极盛,城中百姓官宦,大多都去光福寺烧香拜佛。而这东陵寺修在半山腰,上山需爬一千来级台阶,故香客极少。
文颜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那东陵寺比光福寺还要灵验些,非拉着幼桐爬上山去。幼桐是练武之人,这一千来级台阶自然不在话下,倒是文颜累得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才到了庙里,却是怎么也不肯再下山了。
幼桐只得耐心地等她休息好,自个儿则先去庙里各殿堂叩拜。
也说不清到底是神佛显灵,还是这庙中的梵音格外清新,幼桐进庙中,唯觉心中一片宁静,所有的浮躁不安全都消失无踪。她幼时在庵堂长住,吃斋念佛却也没能磨掉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可到底是受过佛经熏陶的,比寻常人更多两分虔诚,每一座殿堂,每一尊佛像,她都认认真真地去叩拜,耐心地烧香,许愿,叩首,好像所有的戾气都能在这些简单的动作中渐渐消褪。
中午在庙里用了些斋面,又好生劝了文颜一通,二人方才准备下山。
方走到庙门口,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一个是慧英的声音,另一个则是——幼桐脸色顿时大变。
“怎么回事?清静之地,怎容大声喧哗!”文颜怒道,拉着幼桐冲出门去,打算狠狠教训来人。
庙门口的女子陡然见两个一身绫罗的女子出来,心知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也顾不上仔细端详,一低头就跪在了地上,口中道:“九小姐,是我,我——”她眼中渗出几点泪水,缓缓抬起头来,正要开始哭,忽瞥见幼桐,顿时像见到鬼一般从地上一跳而起。
她下跪的地方正是台阶的最上一层,因一时跳得急,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身体顿时倒了下去,顺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30深夜造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硬是没人作声。最后还是幼桐先反应过来,赶紧招呼救人。白灵身边原本也跟着个小丫鬟,这会儿早已吓得面无人声,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无论幼桐怎么叫唤,她也只是痴痴呆呆地盯着幼桐看,连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文颜冲动着欲冲下台阶,被幼桐一把拦住。正所谓瓜田李下,这四周除了她们几个外荒无人烟,若是白灵有什么意外,指不定到时候还会把矛头指向她们几个。能避嫌就尽量避嫌,只要她们从未近过白灵的身,也不怕旁人造谣。
想了想,幼桐吩咐慧英去庙里唤几个僧人过来帮忙。慧英慌忙应了,不一会,她就领着四个年轻力壮的僧人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待那些僧人看清台阶下方早已昏迷不醒的白灵,俱是一惊,齐齐念了声“阿弥陀佛”,尔后冲下台阶去救人。
几位都是僧人,加上境况紧急,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搬的搬胳膊,拽的拽腿,先将白灵抬回庙里救治。幼桐一直在旁边站着,冷眼旁观,只待那些僧人们抬着白灵经过时,才低声提醒道:“若是伤者没有醒,大师将人送去松枝巷沈家就是是。”
说罢,也不看旁人,转过头挺直了身子,一步步地朝山下走去。文颜见状,朝那早已昏迷不醒的白灵狠狠瞪了一眼,跺了跺脚,也跟着追了上去。两个丫鬟也紧随其后。
幼桐面沉如水,文颜只当为了沈三的“外室”而烦心,遂忿忿不平道:“那个女人真是不要脸,她一个外室,连妾都不如,整天抛头露面地到处跑就罢了,还老是巴巴地来找九姐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那沈家老三真是瞎了眼,推上这样的女人让自己蒙羞。”
幼桐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提着裙子一步不停地往山下走,表情平静而肃穆。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这婚事左右是成不了了,还提他作甚?”她心里却是想得明白,白灵不仅不会向沈三透露她的身份,甚至还会百般阻挠她与沈三见面,千方面计地唆使沈三退婚。
原因无他,只因白灵对沈三一片痴情,从她三番两次来寻“崔九小姐”说项就晓得她是早就准备着待沈三一成婚就委身为妾的。若是嫁进门的是她余幼桐,以她的性子和手段,哪里容得下沈三纳妾。
如此一来——怀了!幼桐心中一动,顿时想到一种可能性,若是白灵欲唆使沈三退婚,十有八九会从她滚下坡的事情入手,到时候只需苦主声称是幼桐出手推她,就算一旁有文颜和崔府的丫鬟作主也无济于事。虽说幼桐对崔家名声不放在心上,但却绝不能容忍自己吃这种暗亏。
“五哥今儿可去了宫里?”幼桐忽然转身问文颜。
文颜虽不明白为何方才还在说沈三的“外室”,怎么她忽然又转到了崔维远身上,但还是很快答道:“五哥今儿轮休,在家里头守着母亲呢。”
回到崔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红芸将崔维远请过来,谁知文颜瞧见了,也不顾自己累得快趴下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副感兴趣地模样。幼桐也没法赶她走,可有些话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跟崔维远说,一时不由得头大。
崔维远很快就过来了,瞧见文颜也在幼桐房里,眉头微皱,道:“回来了怎么也不去娘那里请安,她今儿一直有些不舒服,一整天没吃方小说西了。”
文颜闻言大惊,连道别的话都顾不上跟幼桐说,匆匆忙忙地就冲了出去。待她走远,幼桐方才摇头苦笑:“还是你有办法。”说罢,将屋里下人屏退,又朝四周看了看,文才关上门,转过身来,面容严肃而认真。
崔维远见她如此,心里也跟着漏了一拍,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幼桐苦笑,将白灵阶梯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不仅说明了白灵的身份,又把自己的想法也全都告知与他,只略过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崔维远听罢,眉头紧锁,思忖半刻,道:“你的意思是——”
“与其等她散布谣言,倒不如先发制人。”
崔维远眼一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尔后又摇头道:“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幼桐眼一瞪,崔维远连连举手示弱,口中道:“是我不是,乱说话,该打,该打。”幼桐也懒得和他计较,只叮嘱了几句,然后挥挥手让他走了。
崔维远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再看她一眼,却见她懒洋洋地靠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悠闲自得,连根本想不起回头看自己一眼,一陈苦涩油然而生,万般无奈,却是无法说出口。
第二日大早,崔家九小姐就卧病在床,同时间,京城里却传出消息,那崔家九小姐竟是被人给气病的,罪魁祸首不是旁人,正是未来夫婿沈家三公子偷偷置养的外室。又说那外室是个地地道道的狐狸精,蛮横无理不通礼数,竟买通了崔家下人,趁着崔家九小姐去庙中烧香拜佛时去闹事。这佛门清净之地,哪能容得下她撒野,佛祖一显灵,她脚下一滑便踏空滚了下去,落得个昏迷不醒的下场……
京城百姓最爱听这种些权贵府里的私隐秘闻,更何况,这故事里还有鬼神佛祖乱力怪神之类,一时间,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责骂沈家三公子寡廉鲜耻,也有人同情那崔家九小姐遇人不淑,更多的人则是拍手直呼报应不爽。
且不论外头传得到底如何热闹,幼桐反正是清闲下来,每日窝在屋里作抱病状。二夫人听得消息,还特特地遗人送了解些补书过来,又叮嘱幼桐说此事崔家自传处置好,让她
切勿多想。
幼桐当然不会多想,她只在崔维远过来“探望”的时候将她生夸赞了一番,同时又让他多寻些杂书过来,整日憋在屋里头,实在不好打发时间。
沈家那边到底是如何反应,白灵的伤势又如何,这些事儿都没有再传入幼桐的耳中。京城里却也隐隐传出崔家九小姐将沈家外室推下山的传闻,但此谣言到底不成气候,过了
没两日便消弭无痕。
又有传闻说崔家九小姐早已放出话来,便是绞了头发去阉堂里做姑子也不愿嫁到沈家大门受这种闲气,于是,沈崔两家的婚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了。两家低调地退了婚,
至于哪方提出来却是无从考证,不过,据有心人考证,沈家大公子所在的南疆大营,似乎多了几位姓崔的军官。
事情发展到而今,幼桐差不多也能功成身退了,只待风波渐消,崔家九小姐便可香消玉损,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无崔文凤此人。
当初崔维远将她掳来时,不曾搜过她的身,故不晓得她在里衣里卦了张巨额银票,加上这近一年来在崔家添置的各样珠宝首饰、诸位长辈的赏赐,还有每月的月例,幼桐手里
头倒是有一笔不小的银子,足够她在京城里买处院子,请两个丫环,清清静静过几辈子了。到时候,养养花、种种草,顺便再将静仪师太找回来,师徒二人的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悠闲。【小说下载网﹕。。】
只是徐渭那里——幼桐一想到此事又有些头疼。虽说徐渭家只抒北徐家的旁支,家世也许不如崔沈这些世家大族,可随着徐渭官职越做越大,徐家也渐渐势大,加上他本身的出色,京中的官宦人家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虎视眈眈地只想将自己女儿塞进徐家大门。
以前她是余家大小姐,虽说门第不算太高,但胜在其母崔氏与徐夫人自幼交好,这才有了后来的订婚,便是如此,也算是余家高攀了。可若她真脱离崔家,到时候,她一个平头百姓,又如何能匹配得上声名赫赫的徐大将军。便是徐渭不在意这些,可徐老爷徐夫人又怎会容忍。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徐夫人却是见过她的,当初徐余两家议婚时,徐夫人领着徐渭千里迢迢赶到钱塘,亲自为二人定下婚事。虽说此事已过了好些年,幼桐的相貌也变了许多,可五官轮廓却与亡母崔氏越来越相似,徐夫人哪里会认不出来。
早晓得……
早晓得徐渭对她这般上心,她又何苦闹出诈死逃婚这一出戏,反而弄巧成拙,进退两难。说不出是懊恼还是后悔,幼桐一整日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慧英和慧巧也不敢打扰,说话做事都带着两分小心,到了晚上,二人晓得幼桐素来爱清静,给她沏了茶后,便知趣地告退了。
幼桐睡不着觉,随手拿了本崔维远送来的游记坐在床边上看。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外头守夜的慧巧早已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窗外有风,偶尔会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一会儿又停了,安静得似乎能听到远处的犬吠。
幼桐脑子里乱,根本看不进书,一生气便将书甩开准备下床吹灯睡觉。放换上鞋子,忽听得窗外隐隐有衣袂吹动的声响,她心中一动,顿时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