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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师师插嘴笑道:“灵州城内勋贵何其多,哪一家都比程家富贵,不过是大户人家深谙藏富之道,不像程家招摇罢了。”
云璐点头赞许。
“哥哥公务繁忙,侯府中迎来送往的事,素来都是禀报我的,既然程家投帖,我自然要多问几句,这位新夫人是个什么人物。”说到这里,云璐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想不到那程家的下人竟是欠缺调教,说出许多不该说的话来。”
她看着李安然道:“他说,程彦博休弃李娘子,是因为李娘子失德,又说墨儿的身份来历不明。李娘子,他说的可是实情?”
李安然尚未回答,纪师师脸上却已变色。
云璐的问题,实在是唐突了。护国侯府与李安然非亲非故,即便是贵族,也不该这样当面戳人家的隐私。但比起云璐的冒犯,纪师师更愤怒于程家的无耻。
这时代,一个女人成为弃妇,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大大的丑闻。李安然在清溪村才刚刚遭受流言蜚语的侵扰,她便怀疑是程家背后作梗,没想到程家居然又在护国侯府诽谤李安然的名誉。
程家真是欺人太甚!
纪师师心中恼恨,正要跟云璐说程家的不是,李安然却暗暗伸出手,在袖子底下捏住了她的手。
李安然看着云璐,面色如常,眼神平静。
“回答之前,我想先问大小姐一句:你,相信程家的说辞么?”
48、李墨的来历
“李安然出生便是孤儿,为程老夫人收留。从收养她开始,程家便开始走上坡路,十几年时间变成灵州首富,程老夫人认为李安然可以为程家带来兴旺,便在她十六岁那年,许配给孙子程彦博为正妻。但当时程彦博正迷恋长柳巷花魁纪师师,婚礼当天,正好纪师师启程去京都,程彦博弃花堂上的新婚妻子于不顾,追随纪师师离开了灵州。
“不过到京都之后,程彦博却一直遭受纪师师的冷落,纪师师在京都盘桓不过数月便回到灵州。有趣的是,她回到灵州后听说了李安然的事,竟登门拜访,按常理来说两人本该是仇人才对,但不知纪师师和李安然做了什么交谈,两人竟反而成了好友。
“与此同时,程彦博则沉迷于京都的风物繁华,一直在京都混迹浪荡,三年来对程家和李安然不闻不问,直到去年腊月。”
南方的春节总是如此,屋外虽然已有春光初露,但屋内仍然阴冷,并且比起干燥的冬天,更多了一些潮意,因此书房里还是烧着火红的炭盆。
孟小童就站在书案左侧,汇报他这几日的调查结果。
云臻则站在书案后面,随意地翻看一些信笺,漫不经心道:“这么说,李安然跟程彦博连拜堂都没有进行,那么李墨又是从何而来。”
孟小童道:“程彦博离家的当天,程老夫人怒极攻心,在花堂上就晕倒了,从此卧病在床,第二天清晨,程家的奴仆便在大门外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
“因为程老夫人已经卧病,李安然作为程家的少夫人,接手了程家管家权。据程家下人回忆,李安然当时感于弃婴身世与自己相近,心生怜悯,便将婴儿收养下来,并认作义子,取名为李墨。此后,因为李安然一直当家,李墨在程家享受的待遇不错,程家下人均称之为小少爷。”
云臻抬了一下眼皮:“既然程家人都知道李墨是李安然收养的义子,怎么程彦博回来后,却以此为理由,指责李安然失德?”
孟小童露出一丝不屑,道:“这就是程家新夫人姚舒蓉的贡献了。”
“姚舒蓉出身京都,据查是皇商姚家的庶女,姚家夫人心胸狭窄,素来对她刻薄,她在姚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程彦博当时正在京都浪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姚舒蓉,被其美貌所迷。姚舒蓉也颇有手段,笼络住了程彦博,程彦博许诺娶其为正妻,并带她回到灵州。
“正常情况下,以姚家夫人的心胸和手段,姚舒蓉必然不能嫁得良人。程彦博虽然只是商人并无功名,但程家家财万贯却人口简单,程彦博的头脑更简单,对姚舒蓉来说,正适合拿捏。”
云臻微微挑眉:“这么说,姚舒蓉跟程彦博的婚事,并没有经过姚家同意?”
孟小童面带嘲讽道:“正是,程姚二人实际上是无媒苟合,姚舒蓉是私奔出京的,姚家大约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家失踪了的庶小姐,已经在灵州做了程夫人。”
原本云臻给孟小童限定了三日内回报,正是因为姚舒蓉的来历,需要去京都调查,所以到了今日,孟小童才能汇报。
“当日程彦博回到灵州,姚舒蓉先是以李安然霸占程家家业、程彦博这个实际上的家主反被架空为由,令程彦博对李安然生出戒心,然后污蔑李墨来历不明,恐为李安然偷情所生,双管齐下,程彦博本就是个蠢人,又被姚舒蓉迷得神魂颠倒,终于休掉了李安然。
“咱们在官道上遇到李娘子,正是她被扫地出门的那天。”
这些都是孟小童调查而来,因为跟李安然和姚舒蓉都有过接触,他禀报的时候便难免带上了个人感情,言语之间对于程彦博和姚舒蓉都有所鄙夷。
云臻看了他一眼,道:“我让你调查李墨,你查的可都是李安然。”
孟小童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道:“程家做事太荒唐,属下不自觉就多查了些信息回来。不过侯爷,你听了这些,难道不同情李娘子吗?不觉得程彦博和姚舒蓉可恨吗?”
云臻抬起头来,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孟小童。
孟小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有东西。
“侯爷为何这样看我?”
云臻用手指托着下巴:“本侯在看,你最近是不是跟大小姐走太近了,若是喜欢跟着她,本侯便将你拨过去如何。”
孟小童吓了一跳,一脸哭相道:“不要啊侯爷,大小姐那边哪里用得着属下啊,难道要属下去伺候她生孩子吗!”
门外传来两声轻笑,是刘高和李虎。
云臻这才哼了一声,道:“京城最近流行一个词儿,叫八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孟小童摇头。
“说的就是你跟大小姐这种多管闲事讨人嫌的三姑六婆。”
门外的刘高和李虎又没忍住笑声,孟小童摸着自己的脸,一副衰样。
他最近是受了点大小姐的影响,总以为侯爷对李娘子有点什么心思。
云臻敲打了他一回,才道:“说吧,除了刚才这些,还有跟李墨相关的么。”
孟小童便认真起来,一面仔细思索一面说道:“属下调查了几个程家的下人,据他们所说,当日李墨在程家门口被发现的时候,只有一个襁褓,并没有多余的东西,不过有个伺候过李安然的粗使仆妇提及李墨身上,似乎有个胎记,她不是近身伺候的,具体位置却说不清楚。”
胎记!
听到这两个字,云臻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自己肩头掠了一下。
“还有么?”
孟小童皱眉思索道:“除此之外,那几个下人也就只提到李墨从小乖巧懂事,别的便再没有了。”
云臻蹙着浓黑的眉毛,沉吟起来。
孟小童就在旁边静静等候。
李安然三年前许配给程彦博,三年前,是永和元年,先帝刚刚登上大宝便意外驾崩,皇子夺嫡之争也在第一时间爆发开来。
“李墨被程家发现,可是永和元年的春天?”
49、旁敲侧击
“我若相信了程家的说辞,今日又何必询问娘子。”
云璐终究是微笑着释放了善意。
“虽则我与娘子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没有深切的交谈,但我还相信我这一双眼睛,道德败坏的人是不会有娘子这样清澈干净的眼神的。”
李安然低头致意:“多谢大小姐的信任。”
纪师师也松了一口气:“大小姐慧眼识人,自然不会叫小人蒙蔽。不过程家着实可恶,当年便是程彦博背信弃义,将我安然妹子抛弃在花堂之上,还气得程老夫人一病不起。三年来安然对程家算得上尽心尽力,先是日夜侍候程老夫人于病榻前,程老夫人病逝之后,程彦博这个亲孙子沉迷于京都繁华,都不曾回来送终,是安然为程老夫人操办了身后事。程老夫人去后,又是安然一肩挑起程家家业,不至于令程家内外失去主心骨。程家在她的操持之下,就算不是蒸蒸日上,也是井井有条,程家的生意也是稳步上升。可那程彦博,不仅没有感恩,反而忘恩负义。他不顾程老夫人的遗愿,也不管安然是明媒正娶的程家夫人,便带了姚舒蓉回来强占她的位子,还指责安然牝鸡司晨霸占程家,又污蔑她偷情生子,说李墨来历不明,寒冬腊月将安然休出程家,几乎冻死路旁。这样狼心狗肺之人,大小姐认为,他们的话可有半分的可信!”
纪师师越说越激动,脸都涨得通红,语气也变得十分激烈。
李安然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师师姐。”
云璐道:“程彦博所作所为,的确是令人不齿。只是李娘子,虽说程家是污蔑,但李墨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安然叹息一声,道:“墨儿的确不是我亲生,当年程老夫人病倒,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遗弃在程家门口,我怜惜孤儿,将他收养在程家,认作义子,取名李墨。”
云璐微微思索:“这么说李墨是在程老夫人刚病倒的时候收养的,那就是永和元年的春天?”
“是,我记得很清楚,正是春分那日。”
云璐道:“原来墨儿竟是你收养的义子,那么程家人也是清楚他来历的,怎么程彦博还如此颠倒黑白?”
纪师师冷哼道:“程彦博和姚舒蓉都是一丘之貉,尤其姚舒蓉,她的程夫人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要诋毁安然。安然的名声搞臭了,她这个程夫人的位子自然就坐稳了。”
云璐摇头叹息道:“人心险恶,真是可怕。”
她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道:“既然李墨是被遗弃在程家门外的,李娘子可曾查过他的身世,难道找不到他的亲生父母么?”
李安然摇头道:“当时我们也曾搜过墨儿的襁褓,没找到任何线索,询问了左邻右舍,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将他遗弃在程家门外。”
云璐追问道:“那墨儿身上呢?我曾听说,有的父母虽然迫不得已遗弃孩子,但又怕从此终身不得相认,便在婴儿留个什么记号,以便日后分辨。”
李安然还是摇头:“墨儿身上除了自带的胎记,并没有任何记号。”
“胎记?”云璐感兴趣道,“什么胎记?”
纪师师笑道:“大小姐对墨儿也太过关心,连他身上的胎记都要问呀。”
云璐脸上有片刻的不自然,转而便笑了一下,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许是也快要做母亲了,对小孩子的事情便格外感兴趣。”
李安然跟纪师师对视一眼,都觉得这话略显勉强。
云璐叹了一声,道:“墨儿如此可爱,他的父母却忍心遗弃他,真是叫人心寒。”
纪师师道:“这世上狠心的父母何其多,大小姐出身在富贵人家,不必体会民间疾苦。像我和安然,不也从小便是孤儿么。”
她自小沦落风尘,自然也是身世可怜的。李安然也是被程老夫人收养的孤儿,和李墨同病相怜。
云璐见话题有些伤感,便道:“是我的不是,勾起两位的伤心事了。”
她左手微抬,从腕子上褪下一个红珊瑚手串,递给李安然道:“当初第一次见面,我心情不佳,疏忽了礼节。便算今日才跟娘子正式认识吧,这手串作为我的见面礼。”
李安然忙推辞道:“使不得,这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