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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彦博跳起来,衣裳也破了,头发也散了,脸上胸膛上胳膊上都火辣辣地痛,再看姚舒蓉,发髻散乱,衣裳不整,满脸的狰狞,还哪有什么艳丽风姿可言。
“疯婆子!”
他厌恶地骂了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扭头就出了屋子。
刚下到院子,忠庆便火烧火燎地跑来,喊着:“老爷不好了!”
程彦博吼道:“老爷何止不好,老爷要杀人!”
忠庆刹住脚步,瞪着眼睛道:“老爷你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程彦博烦躁道:“别提那疯女人。你怎么回事?”
忠庆忙道:“咱们家的几个大掌柜都跑来告状,说是夫人胡乱插手生意,又总在柜上拿钱,好几个铺子都亏了本,掌柜们都嚷嚷着说不干了。”
程彦博刚稍有缓解的怒火,顿时噌一下又升腾起来。
“这个败家娘们儿,非搅得我鸡犬不宁才甘心不成!”
他骂骂咧咧地就往前奔,连衣裳也不去整理。
忠庆刚要跟过去,就听见身后屋子里瓷器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好不热闹,又仿佛听到春樱在安慰姚舒蓉。
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儿的太阳难道是打西边出来的?老爷突然变得这么爷们儿,居然敢跟夫人干架,掌柜们集体跑来告状,这家里是要乱套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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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然自然不会想到,因为一场和解酒,竟点燃了程彦博和姚舒蓉之间的矛盾之火。
她此时正在接待裴清。
“自打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家母便一直自责。当初她是受了程家的蒙蔽和愚弄,误会了姑娘,才会说出一些令姑娘难堪的话。又说万幸有那货郎替姑娘正名,否则若姑娘真的闺誉受损,便是家母的罪过了。”裴清面前放着一杯茶,却一口也没喝,只是诚恳地向李安然做着解释。
“在下知道事情原委后,也很是劝说了家母。家母原打算亲自来登门赔礼,又怕姑娘还埋怨着她,不愿见她。在下不忍见家母烦忧,才冒昧地上门,代母赔罪。”
他站起身来。冲李安然深施一礼,道:“还望姑娘原谅家母一时糊涂。”
李安然赶忙站起来,侧身避让。
“先生言重了,既然三叔婆是受了程家的蒙蔽,不知者不罪,安然自不会怨恨三叔婆。况且当日货郎替安然正名,谣言止于智者,安然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害。请先生转告三叔婆,无须再为此时介怀。”
当初,她的确是对三叔婆有所厌恶的。三叔婆的名声历来不好。至于说受了程家蒙蔽。或许也是事实。但若非她本人好散播是非,程家又怎会找上她。只是一来当日借货郎之口,已经让三叔婆丢脸出丑;二来时过境迁,毕竟已经离开清溪村。跟三叔婆也没什么瓜葛了,没必要一直记恨着。如今,李墨又在笃行学院读书,跟三叔婆闹僵了反而不好。冲着裴清的面子,李安然大度一些,将此事揭过,给人留个好印象,也是大家都有益的事。
裴清见她语言真诚,便感激道:“多谢姑娘。”
李安然抬手示意:“先生请坐。”
裴清坐下来。掏出一方丝帕,里面包着一样物件,放到李安然面前的桌上。
“这是家母托我转交的一点心意,姑娘请权当赔礼收下。”
李安然微感诧异,三叔婆那人最是贪财吝啬的。怎么还会送她东西。
她拉开丝帕一角,看清里面的物件,不由心中一愕,继而便是一沉。
丝帕中包的,竟然是一只鎏金镯子。
若是别的物件,李安然收下也没什么,但是这镯子却不是随便可以收的。
在大乾朝,可以给女子送镯子的有这么几种情形。长辈所赐,闺友相赠,亲人送礼,这三样都很正常。唯有一样情形特殊,那就是外家的男子给女子送镯子,这可不是一般的送礼意思。
因乾朝婚假,聘礼之中必有一对镯子不可少,富贵些的可用宝石、玉料,寻常些的便是纯金,鎏金虽然低价些,却也使得。
裴清说这镯子是三叔婆送她的,便很是蹊跷。一来,三叔婆虽算长辈,与李安然却并不亲近,没必要送礼;二来,就算是赔礼,也大可不必送镯子,尽管送别的物件。联想到前些日子,那个莫名其妙的媒婆刘兰婶,再看眼前,镯子是裴清的手递给她的,李安然如何还能不知道,这正是裴清的试探之意。
若她收下了,便代表她对裴家求娶之意是接收的,那么裴清便大可光明正大地请媒婆再次上门了。
她虽然对裴清观感不错,但却并没有半分的男女之情。当下便将丝帕盖回去,轻轻地往前推了一点。
“如此重礼,安然不敢收受。心意已领,请先生收回礼物,替我向三叔婆道谢。”
裴清目一闪,道:“姑娘是还不肯原谅家母?”
李安然道:“先生切莫误会,安然从未对三叔婆有所埋怨,先生方才又言辞恳切解释得清楚明白。安然只想着,这件事不过是小误会,大家如今都是街坊,话说开便是,不必礼物往来如此隆重。”
裴清自然已感觉到她这是委婉的拒绝,却还不死心,道:“姑娘既然肯原谅家母,便请收下这礼物,如此在下回去也好向家母交代。”
李安然道:“的确是不必了。”
裴清仍不肯放弃,道:“莫非姑娘嫌礼物轻薄?”
李安然道:“绝无此意,正是因为这礼物太过贵重,安然才不敢收下。”
这鎏金镯子虽比不上纯金,但也要费上一点银子,当然裴清也知道,以李安然的身家,肯定也不会把鎏金的首饰当做贵重物品。她拒绝之意如此明显,其中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晰了。
裴清心中失望,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轻声道:“姑娘冰雪聪明,必已看出在下好逑之意,如此拒绝,可是觉得在下心意不诚?”
127、天子驾临
李安然叹了一口气。
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继续装糊涂,只好说道:“不瞒先生,如今家中义子尚幼,店铺生意正值扩张,安然俗事缠身,暂不做婚姻之念,先生美意,只有辜负了。”
裴清满脸都是失望。身为秀才,他有自己的骄傲和矜持,能够讲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大的努力,结果却还遭到拒绝,心中自然有极大的落差。但到底,他也不可能再纠缠下去。
“那么,在下告辞了。”
裴清将包着镯子的帕子重新揣入怀中,换了一副淡淡的面孔,站起身来。
李安然也跟着站起,道:“先生慢走。”
裴清刚迈出正厅的门槛,青柳领着一个青衣小帽的男子进来,那男子手里捧着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路过裴清之时,青柳匆匆冲他行个礼。
“小姐,侯爷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
小丫头声音清脆入耳,裴清听到“侯爷”二字,立刻就想到是护国侯云臻,不由放慢了脚步。
李安然微露诧异之色。
那青衣小帽的男子正是护国侯府的下人,他躬身说道:“小人奉侯爷之名,将这件礼物送于小姐。侯爷说,近日事务缠身,不能来看望小姐,还请小姐稍安勿躁,耐心等得一段时日,等事情一了,侯爷便会给小姐一个交代。”
这话听着有点没头尾,但李安然却明白所谓“交代”的含义。
那日在后花园,云臻对她那般孟浪,自然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
原本因他迟迟不露面而微有焦躁埋怨的情绪,随着这番话而有所缓和。李安然接过檀木盒子,打开一看。
青柳呀地叫了一声,羡慕地道:“好漂亮的镯子!”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裴清,回过头来,见正厅之中,李安然正从盒子里取出一只翡翠镯子。
常见的翡翠多是绿色。或有蓝色、紫色,若水头好,那也是翡翠中的珍品。而李安然手上这只翡翠镯子,竟同时拥有黄绿蓝紫四个颜色,四色相间相绕相辅相成,明媚的光线下,那镯子呈半透明状态,随着李安然的手腕翻转,水汪汪的镯子仿佛有生命一般,流光溢彩。
行话称这样的翡翠为福禄寿喜。虽说帝王绿是翡翠中的第一等。但福禄寿喜四色极为难得。尤其这只镯子水头还如此长,绝对是翡翠中的极品了。
那侯府的下人道:“这对镯子是侯爷精心挑选的,手艺出自京城蕴宝斋的当家老师傅,别的倒也罢了。只这福禄寿喜四色齐全的十分难得。”
黄金有价玉无价,这镯子本身的价值固然十分昂贵,但更令李安然动容的,是云臻的这片心意。
他送来一对镯子,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
李安然将镯子放回盒中,不经意间脸上已经染上了两片红晕。
“替我转告你家侯爷,就说他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青柳在旁边捂着嘴笑。小丫头虽然很多事情还不懂,但男子送女子一对镯子,这个意思她还是知道的。
她趴在李安然的耳边促狭地轻声道:“小姐这回可算放心了吧。”
李安然佯怒地瞥她一眼,用指头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眼中的喜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哼!”
裴清冷冷地扭过头。摸着怀中的鎏金镯子,手指渐渐用力,心却不断地往下沉。
什么没有婚姻之念,什么礼物贵重不敢接受,都是谎言罢了!原来她也是嫌贫爱富之人,这边拒绝了他的礼物,那边就收了护国侯那么贵重的镯子。是他瞎了眼,竟然看上这样贪慕虚荣的势力女子!
裴清越想越是气闷,心中如火烧一般,只觉自己的骄傲都被李安然扔在了脚下,踩得支离破碎;怀中的鎏金镯子,仿佛燃烧了一般,灼烫着他的神经。
他再也不愿在这李宅待着,脚下飞快地冲出去,连门房黄四的叫喊都扔在了脑后。
“哎哟!”
李家的厨娘正挎着菜篮子回来,差点被他撞个大跟头。
“这不是裴先生吗?这是怎么了……”
厨娘惊魂未定,看清是裴清,不由疑惑地询问,而裴清却根本没理会她说什么,低着头便一味地跑远了。
莫名其妙的厨娘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往大门里头走,见了黄四,便问道:“裴先生这是怎么了?”
黄四嘿嘿笑道:“谁晓得。”
厨娘诧异道:“你笑得这副样子做什么,做梦娶媳妇儿了?”
黄四道:“去你的!我这是替咱家小姐高兴呢,你不晓得,侯爷刚给小姐送了什么。”
“啥?侯爷送了小姐啥?”厨娘立刻感兴趣起来,两只眼睛都亮了。
黄四嘿嘿笑了一声,凑近了低声道:“侯爷给小姐送了一对镯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厨娘愣了一下。镯子?这外姓的男子,送女子镯子,可只有一个意思啊。
“我早说咱们小姐有福气,说不定将来就是个侯夫人呢……”
黄四话还没说完,厨娘眼神一闪,抿着嘴唇忽然转身,又朝外头走去。
黄四忙叫道:“你去哪儿?”
厨娘头也不回,道:“家里的酱油快没了,方才忘了打……”
话没说完,脚下已经飞快,眨眼便出了巷子。
黄四只觉对方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只随口嘟囔了句“糊涂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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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侯府,外书房。
作为这座府邸的主人,无论何时何地,云臻都是绝对的主导者,从来都只有他坐着,别人站着的份儿。然而此时,他却一改常态,竟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下首的第一位。
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紫黑袍服的中年男子。脸型五官与云臻略有一点相似,眉目虽不如云臻英俊,却更有一股雍容上位的风范,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便有种雄视天下的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