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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数暗暗好笑,装作也无事的样子,道:“诸郎中这边请。”
说话间,两人来到龙香叶的慈宁院。
院子里的大红灯笼当然已经被杨氏命人都取下去了,只留下几个气死风灯,在院子里闪着惨白的光。
诸素素拢了拢大氅,走上台阶,看着杜恒霜披着宝蓝色缂丝貂毛大氅,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笑着问道:“霜儿,怎么不进去?站在门口做什么?”
杜恒霜回头,看见诸素素背着药箱进来,忙道:“素素快进去,看看老夫人怎样了。”
“哦,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咱们一起进去吧。”诸素素拉着杜恒霜的胳膊往里走。
杜恒霜推辞,“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着就行。你快进去吧。刚才还听见声儿,这会子连声音都听不到了。”很是焦急的样子。
里面传来一声萧士及的怒吼,“郎中呢?!请了这么半天的郎中,人都死哪儿去了?!”
诸素素敏锐地察觉到杜恒霜不再称呼龙香叶“婆母”,而是叫她“老夫人”,虽然更加恭敬,但是也更加生疏,便松开手,“那我进去了。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诸素素拍拍杜恒霜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冷,而且还微微颤抖。
里面传来一声萧士及的怒吼,“郎中呢?!请了这么半天的郎中,人都死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诸素素大叫一声,马上又低声嘀咕,“真是嚎丧啊……这人欠收拾……”
杜恒霜苦笑,推着诸素素,“快进去吧。那是他亲娘。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颤抖着声音不敢说下去。
诸素素忙点点头,“放心。就算她死了。我也能把她从阎王那里拉回来。”说完大步流星往里走。
“诸郎中真厉害!”跟着她一起进去的梅香笑着奉承一句。
“那是自然。我见过阎王爷,跟他有交情。”诸素素笑嘻嘻地打趣着,步履轻快地走向里间。
看着诸素素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里面,站在门口的杜恒霜才发现自己手心捏着一把汗。
欧养娘匆匆赶来,看着杜恒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慈宁院上房门口的台阶上,气死风灯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台阶的石级上。
“夫人,咱们回去吧。这里风大。”欧养娘忙帮杜恒霜挡在风口。
杜恒霜摇摇头,“我回去也睡不着,不守在这里。我不安心。”
请杨氏来的主意。是自己的爹爹杜先诚提议的。虽然萧士及也说过,就算没有这个真正的太祖母,他也会去寻一个“太祖母”过来。但是万一因为这个太祖母,让龙香叶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夫妻情分。大概也就到头了。
杜恒霜心里无比凄惶。她受不了别人诋毁自己的爹娘。萧士及也是如此。就算他们的爹娘再不堪,也是他们的亲生爹娘。
他们为人夫,为人妻。但是同时,也为人子,为人女。
哪一样情分更大一些,她也说不明白。
慈宁院上房的里屋床边,诸素素正在给龙香叶诊脉。
她的药箱放在一旁的圆桌上。
萧士及半跪在龙香叶床边,两眼赤红地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煞白的龙香叶,特别是她脖颈上那一股紫红色的勒痕,让他内疚之余又深深后悔。
头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诸素素一边诊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萧士及的脸色,在心里暗晒,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杨氏,问道:“这位是?”
萧士及没有做声。
梅香忙道:“这是我们萧家的太祖母。”
诸素素点点头,“有礼。”又问梅香:“到底发生什么事?”
梅香看了看萧士及,迟疑着道:“……我去请侯爷和夫人去了。”
杨氏就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诸素素听了,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忍住笑道:“这样啊?”对萧士及道:“萧大哥,不是我说老夫人。这种事,还是不要玩的好。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儿玩进去了,可是要让谁痛苦伤心一辈子呢?——别人都是无妄之灾,搁老夫人这里是唯恐天下不乱。”一边说,一边摇摇头,“真是太难伺候了。你们这些下人碰到这种主子,也算是倒了血霉。”
“你胡说什么呢?!”萧士及怒吼一声,“我娘都快死了,你还说这种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咒我娘亲?!”
诸素素冷笑一声,一手将龙香叶的胳膊重重一甩,手指悄悄用劲,掐在龙香叶的虎口之上。
本来在装晕的龙香叶忍不住痛,大叫一声“疼死我了!”
萧士及愕然地听见龙香叶中气十足地大叫。——一个快死的人不可能喊得出来这样中气十足的叫声。
“看见了吧?大孝子!——你娘就是这个死样子!不管你孝顺还是不孝顺,她就在这里,作天作地。不管你跟你媳妇的关系好还是坏,她就在这里,爱搭不理。”诸素素刻薄地道,“也不用吃药了。一个人要作死,谁都拦不住。趁早准备后事吧。”
“我又没死?准备什么后事!”龙香叶大怒着从床上坐起来。
“你这个闹法,今儿不死,明儿也会死。大家早做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诸素素冷冷地道。
正文 第348章 过往
龙香叶听了诸素素的话,立时瞪起眼睛,一只手捶着床,恼道:“你跟你那好姐妹一样,就等着我死,这府里才是你们的天下了吧?——我告诉你,我龙香叶没那么容易死!”
“那真是太遗憾了。”诸素素低叹着摇摇头,将药箱背在自己肩上,脸上一片惋惜之色。
龙香叶被诸素素的反应气得差一点岔气,抚着胸猛烈地咳嗽起来。
萧士及慢慢地从龙香叶床前的脚踏板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一片死寂,眼底深处无波无识,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诸郎中,我娘真的没事了吗?”萧士及木着脸问道。
诸素素笑着摇头,“完全没事。她的脉象跳动有力,叫喊中气十足。脖子处虽有勒痕,但是伤并不重。因为,”诸素素顿了顿,“因为老夫人的肌肤特别细嫩,稍微碰一下就会有红痕出现,并不是伤得特别严重的表现。事实上,若是那紫红勒痕真的是因为吊脖子引起的,老夫人的喉咙一定会受到重创,她的声音从此会变得沙哑如破锣。”而龙香叶的声音依旧清脆响亮,毫无阻障,完全看不出咽喉受创的症状。
萧士及缓缓点头,连说三声:“好,好,好。”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龙香叶一看急了,从床上跳起来要追过去,“老大!老大!及哥儿!及哥儿!你不能不管你娘啊……你这样是要逼死你娘啊!”
走到月洞门前的萧士及猛然回头,看向龙香叶,声音中带着隐忍的痛楚,“娘,是不是……我被逼死,您就满足了?!”
龙香叶看见萧士及的神情。一下子愣住了,怔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明明是你们要逼死我,咋变成我逼死你呢?”
杨氏咳嗽一声,“扶龙氏到床上歇息。这些天,这屋子里不能断人,一天十二个时辰 ,每次至少两个人在这里陪着龙氏。”
龙香叶愣愣地,被丫鬟搀扶着坐回床上。还在喃喃自语,“……到底谁逼死谁啊?”
诸素素极不耐烦,拍着桌子道:“甭管谁逼死谁!您老人家不要再闹了!——把你家老大逼死了,你还想安享荣华?到时候被人满门抄斩都不一定啊!你以为官儿是人人能做的?!”
龙香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一脸怯怯的样子。
屋里的人只有杨氏不吃这一套,自顾自吩咐下人,出去打水的,搬铺盖的,整理箱笼的,井井有条。
诸素素想了想,又将药箱取下来。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些药膏,递给杨氏道:“曾太夫人,这些膏药您差人烤热了。给老夫人孵上。一天换一贴就行。我回去再送个柳条嚼子过来,您给老夫人套在脖子上,让她别乱拧来拧去的。”
杨氏接过膏药,迟疑着问道:“你不是说。没关系吗?”
“是没关系。但看萧大哥这么着紧他老娘,您说我能不慎重点儿吗?”诸素素嘟嘟囔囔地。将药箱收拾好,盖好盖子,再背在背上。
“也不知道这拖后腿的老娘有什么好在乎的……要有下次,大家都迟一点过来……”诸素素往龙香叶那边翻了个白眼。
居然看见龙香叶已经闭着眼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杨氏笑着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总是他的亲娘。若是一个人看见亲娘要死了,还一幅铁石心肠的样儿,他还算个人吗?——诸郎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诸素素被问得哑口无言,讪讪地道:“嗯,是这个理儿。幸亏我没这样的老娘……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天,生怕说出这句话,就应在自己身上。
萧士及前面闷头出了月洞门,看见杜恒霜一脸担忧地立在门口。
“侯爷,老夫人怎样了?”杜恒霜迎上去,急忙问道。
里面半天没有声音,她急坏了。不管怎么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婆母龙香叶去死。虽然跟龙香叶这种婆母过日子有很多的不适应,但是在生与死面前,杜恒霜从来就没有恨她到要她死的地步。
最多自己跟萧士及不过了,她也不想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让龙香叶去死。
龙香叶是萧士及的亲娘,她不喜欢她,但是也知道,如果龙香叶死了,萧士及一定极难过。
将心比心,她能体谅萧士及的心情。
她深爱萧士及,自然不愿意看见萧士及伤心难过。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焦急的面容,心里一时五内俱焚。
“霜儿……没事,咱们回去吧。”萧士及窒了窒,跨出门槛,伸手揽住杜恒霜的肩膀,带着她往回走。
杜恒霜回头,看着龙香叶的上房问道:“真的没事吗?”
“素素在里面呢。别担心,就算有事,也是天意。”萧士及深吸一口气,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鼻音。
杜恒霜一怔,没有多问,默默地跟他回到自己的院子。
萧士及去浴房洗漱,过了很久才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杜恒霜已经睡着了。
看得出来,她是想等他的,但是实在困得受不住了,就靠在床板壁上睡过去了。
被子从她胸前滑落下来,盖在她的腿上。
身子半扭着,脑袋耷拉在肩膀上,眉头紧皱,似乎在睡梦中也在紧张,不得放松。
萧士及坐到床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杜恒霜的眉间,将她眉间拧起的弧度轻轻熨平。
杜恒霜动了动,眉头皱得更紧。
萧士及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伸臂抱住杜恒霜,将她放平在床上,再给她盖上被子,躺下紧紧拥着她,一起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杜恒霜有些怔忡,愣愣地看着床顶帐子绣的荷花纹发呆。
她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杜恒霜摸了摸她身边的位置,还有余温,好像刚走不久。
“你醒了?”帐帘掀开,露出萧士及俊美无俦的面容,眼底满是笑意。
杜恒霜不由自主跟着笑了笑,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起得这么早?孩子们呢?”
萧士及笑道:“他们也起来了。我带他们刚去湖边打拳,这会子刚回来。欧养娘说,他们背上都是汗,带着他们去浴房擦洗换衣裳去了。”
杜恒霜忙掀开被子,笑着道:“哟,我可要起来了,不能赖床。等会子平哥儿和安姐儿进来,可要羞我了。”
萧士及从床旁边的挂衣架上将杜恒霜的贴身小袄取下来,给她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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