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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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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心中一咯噔。

茶茶却突然住口,脸上腾地漾起一抹异样的红晕,半晌,满面羞涩地道:“难道,难道殿下今日是要去找息泽大人,才不便素来最为心疼的青殿打扰么?”

拳头一握,满面红光地道:“息泽大人是殿下的夫君,若是息泽大人同青殿相比,自然、自然要不同些。”

又省起什么,满面惭愧地道:“殿下可是立时便去息泽大人房中陪他用早膳?啊,这等事自然是片刻不能等的,茶茶愚鲁,不仅现在才觉出殿下的用意,还问出这等糊涂话。殿下放心,茶茶立时便去息泽大人处通传一声!”

话罢兔子一样跑了。

凤九半个“不”字方出口,茶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九呆了一阵,默默无言地将抬起来预备阻拦的手收了回去。

也罢,两害相权取其轻,今日一整天是折在青殿手上还是折在息泽神君手上,用脚趾头想,她也该选息泽。

当年她姑姑在一条小巴蛇手里头吃了个闷亏,她此时觉得,她迟早也要断送在这个阴魂不善的青殿手里头。他们青丘果然同蛇这个东西八字不合。

因在船上,分给息泽神君的这间房也并不宽敞,一道寒鸦戏水的屏风将前后隔开,凤九磨蹭着推门而入时,瞧见橘诺嫦棣二人围坐在一张红木四方桌前,正斯斯文文地饮粥。息泽则坐在几步远的一个香几跟前,调弄一个香炉。

她进门闹出的动静挺大,息泽却连头也没抬,嫦棣弯起嘴角,看笑话一样看着她,橘诺仍然斯斯文文地饮粥。

凤九挑了挑眉,即便桥诺有病,息泽需时时照看,但也该息泽前往橘诺的住所探看,这一双姊妹行事倒是半点不避嫌,竟比她还潇洒,她由衷钦佩。

嫦棣瞧息泽全没有理睬凤九的打算,一片得意,料定她此番尴尬,定然待不住半刻,心中十分顺畅,脸上笑意更深。

但不过一瞬,笑就僵在了脸上。

嫦棣着实低估了凤九的脸皮,她原本底子就不错,梵音谷中时,又亲得东华帝君耳濡目染的调教,现如今一副厚脸皮虽谈不上刀剑不侵,应付此种境况却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但见她旁若无人自寻了桌椅,旁若无人自上了膳食,而后,她们饮着淡粥,没滋没味,一勺一勺复一勺,而她在一旁百无禁忌大块朵颐,看她的样子,吃得十分开心。

嫦棣不解,阿兰若这么亦步亦趋地缠着息泽,应是对息泽神君十分有情,一大早却遭息泽如此冷落,她的委屈呢?她的不甘呢?她的怨愤呢?她的伤情呢?不过,阿兰若一向会演戏,说不定只是强颜欢笑,若是这般,便由她来激她一激。

嫦棣计较完毕,冷笑一声:“听说阿兰若姊姊此来是陪息泽大人共用早膳的,既然姊姊膳已用毕,还是先行离开罢,莫妨碍了息泽大人同橘诺姊姊诊病。”

凤九从袖子里取出本书册:“无妨,你们诊你们的,我随意翻翻闲书,莫太生分客气,怕妨碍到我,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美德,就是大度。”

嫦棣顶着一头青筋:“没脸没羞,谁怕妨碍到你!”被橘诺轻咳一声打断,道:“休得无礼。”转向凤九道:“妹妹恐不晓得,近日姊姊精神头轻,若是寻常日妹妹来探视,姊姊自然喜不自胜,但近日屋子里人一多便……”

话是对着凤九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望向息泽。

凤九殷切关心道:“正是,姊姊既是这种病症,看来需赶紧回房躺着好好修养才是正经,姊姊的卧间离此处像是不近,等等我着两个宫婢好好护送姊姊回去。”话间便要起身。

橘诺愣住,嫦棣恨得咬向着息泽道:“你看她……”

凤九谦虚道:“妹妹可是要夸赞姐姐我想得周到,哎,妹姊就是这样客气,这样懂礼。”

嫦棣未出口的狠话全噎在肚子里,说,此时倒显得自己不懂礼了,不说,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心思一转,伸手便扶住近旁的橘诺,惊慌状道:“橘诺姊姊,你怎么了?”一双姊妹心有灵犀,就见橘诺抬手扶额:“突然觉着头晕……”双簧唱得极好。

这种,叫做同情戏,演来专为博同情的。凤九一眼就看出来,因为,她小时候一惹祸,便爱演这种戏,从小到大不晓得演了多少本。她在心中哀叹橘诺嫦棣的演技之差,但就是这么一副演技,竟还真劳动息泽神君搁下香炉走了几步,将橘诺扶了一扶,手还搭上她的脉,目光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腹部。

这件事有些难办,看阿兰若这个便宜夫君的模样,的确着紧橘诺,想必诊不诊得出个什么,这位息泽神君都要亲自下逐客令了。凤九心中大叹,苍天啊,倘青殿已睡着了她自然不必赖在此处,但倘它没有睡着,她一旦走出这个门,仆从们必定善解人意地簇拥她去同青殿游玩一番……她头冒冷汗,或者此时自己装个晕,还可以继续在息泽房中赖上一赖?

凤九没有晕成,因忠仆茶茶及时叩门而入。茶茶自以为凤九爱青殿切,青殿什么时候有个什么情状都要及时通传给她,于是附耳传给了凤九一个话:“青殿已安睡了,歇得很熟,殿下不必担心。”

同橘诺诊脉的息泽神君果然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向凤九道:“你……”

你字还没有落地,凤九已眉开眼笑地跳起来:“瞧我这个记性,忘了今早约了陌少吹河风,你们吹不得河风,好好在房中安歇着,告辞告辞,有空再来叨扰。”出了门还探进一个头,笑容可掬地朝橘诺点头,真诚道:“姊姊保重,有病就要治,就要按时喝药,争取早日康复。”橘诺的脸刹那青了。

息泽顿了良久,转向嫦棣,将方才对着凤九没说完的那句话补充完:“你帮我把门口那包药粉拿过来。”

船虽大,但寻苏陌叶,不过两处,要么他的卧处,要么船头。

凤九在船头寻着苏陌叶时,入眼处一个红泥火炉,一套夺得千峰翠色的青瓷茶器,陌少正提壶倒茶入茶海,瞧着她似笑非笑:“春眠新觉书无味,闲倚栏杆吃苦茶。姑娘匆匆而来,可要苏某分茶一杯?”

凤九总算明白为何八荒四海奉陌少是个纨绔,如此形态,可不就是个风流纨绔?亏得她修行稳固,只是眼皮略跳了跳,换个寻常女子,如此翩翩公子临风煮茶款款相邀,岂能把持得住?

同是好茶之人,显见得东华帝君与苏陌叶就十分不同。若是帝君烹茶,做派形容自然与他一般雅致,话却不会说得陌少这样有意趣,帝君一般就三个字:“喝不喝?”

凤九轻声一笑。

顷刻又有些茫然,东华帝君,近时其实已很少想起他。那时自己忙着去盗频婆果,果子入手便掉进了这个世界,不晓得帝君同姬蘅的后续。或许二人心结尽解,已双宿双飞,正如姬蘅所说,漫漫仙途,他们今后定会长长久久。

凤九呵气暧手。虽然偶尔仍会想起帝君一些点滴,但这是同自己连在一起的一段过往,也无须刻意去忘怀,今后东华帝君这四个字,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四个字罢了。

苏陌叶递过来一个蒲团邀她入座:“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怎么,勾起了你什么伤怀事?”

凤九一愣:“我年纪小小,能有什么事好伤怀。”忍了忍,没有忍住,探身问苏陌叶:“方才那席邀茶的话,你从前也对阿兰若那么说?”

苏陌叶挑一挑眉。

凤九又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探得更过去些:“那阿兰若她是如何回你的?”

苏陌叶分茶的手颤了颤,眼前似乎又浮现少女敛眉一笑,朝他眨眨眼,突然向着不远处的舞姬们招手:“师父要请你们分茶吃,诸位姐姐还不过来~~~”既而闪在一旁,徒瞧着他被大堆舞姬里三层外三层埋在茶席中求告无门。

苏陌叶收回茶海,倜傥一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凤九将半倾过去的身子撤回来正色道:“好罢。”扭捏一阵又道:“其实,此时过来寻你,是有个事劳你帮一帮。昨夜你将我劈昏好歹对付过去一夜,但也不能夜夜如此,听说今晚船将靠岸,有个景致奇好之地我想前去一观,但倘若阿青纠缠,定然没戏,来的路上我已想出一个绝妙办法,你且听听。”

苏陌叶同情道:“为了避开青殿,难为你这么用心。”

凤九想出的这个法子,着实用心,也着实要些本钱。

青殿的眼神不好,寻她一向靠的嗔觉。

傍晚,龙船将在断肠山拢岸,断肠山有个断肠崖,断肠崖下有个鸣溪湾。

凤九今夜,势必要去鸣溪湾赏月令花,她虽然也想过在身上多洒些香粉以躲过青殿,但青殿的性子,寻不着她必定大发雷霆,届时将整艘龙船吞下去也未可知。

思来想去,找个人穿上她的裙子染上她的气味替代她这个法子最好,但思及青殿的威猛样,找谁,她都有点不忍心。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待她纠结时,嫦棣适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凤九向苏陌叶道:“据我所察,嫦棣暗中似乎对息泽生了些许情愫,今晚我以息泽的名义留书一封,邀她河畔相见,陌少你身形同息泽差不了多少,扮扮息泽,应是不在话下。”

顿了顿,周密道:“我们事先在岸旁你身前数步打个洞,引些河水灌进去,再做个障眼法,届时嫦棣朝你奔来时,必定掉进洞中。我那个小画舫体量小,也灵活,正可以泊在附近。我在画舫中备好衣物,你跳下水将她捞起来,再领她进画舫中换下湿衣即可。这事办成了,你算我一个大恩人,我带你去看月令花。”

苏陌叶瞧着凤九认认真真伸手蘸茶水在茶席上给他画地形图,噗嗤笑道:“你小叔从前常说,青丘孙字辈就你一个,以致得宠太多,养出个混世魔王性格,什么祸都敢惹,此前我还不信,今次一见,倒果然是名不虚传。”

凤九愤愤然:“小叔仗着有小叔父给他撑腰,才是什么祸都敢惹,他这样还有脸来说我。”委屈地道:“其实,我和姑姑,我们每次惹祸前都是要再三斟酌的。”悲苦道:“姑姑新近因为有了姑父撑腰,比较放得开了,但我,我还是要再三斟酌的。”

苏陌叶呛了一口茶,赞道:“……也算是个好习惯。”揉了揉眉心续道:“不过你这个计策,旁的还好说,但将息泽神君扯进去……”神色莫测地道:“息泽神君不是个容易算计之人,若他晓得你设计他,怕惹出什么麻烦。”

凤九严肃地考虑了半响,又考虑了半响,慎重地给出了三个字:“管他的。”

是夜,凤九头上顶一个面具,蹲在河畔一个绿油油的芦苇荡里头,双目炯炯然,探看荡外的形势。

思行河遇断肠山,被山势缓缓一挡,挡出一个平静峡湾来,湾中飘着许多山民许愿的河灯,盏盏如繁星点将在天幕之中。

今夜恰逢附近的山民做玉女诞。玉女诞是个男女欢会的姻缘诞,此地有个延续过万年的习俗,诞辰夜里,尚未婚嫁的年轻男女皆可戴着面具盛装出游,寂草闲花之间,或以歌或凭舞传情,定下一生良配。

因要办这么件大盛事,今夜断肠山据传封山。

凤九一根手指挑着头上的面具玩儿,心中暗笑,得亏自己有根骨够灵性,搞来这个面具,今夜顶着它,潜进山中还不易如反掌?

河荡中一阵风吹过,凤九打了个刁钻喷嚏,摸出锦帕拧了拧鼻涕,一抬眼,瞧见下午她做出的水洞跟前,苏陌叶扮的紫衣息泽已徐徐就位。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一刻,青衣少女也款移莲步飘然而来,恰在做出障眼法的水洞跟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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