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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惊奇地反问道:“你以为皇阿玛对母妃的尊重来缘于她身后的佟家?”见他点头,正想解释一番却被八阿哥一言带过:“德母妃跟宜母妃署理六宫事务,若论影响力也是不惶多让!贵母妃向来不理俗事,咱们做儿子的保她一点清静就是最大的孝敬了!九弟,十弟,你们说是吗?”
十阿哥愣愣地点点头,忽想起听风阁的温暖适意,不由自主开怀一笑:“当然了!贵母妃待咱们最好了,照拂了咱们这么多年,如今哪能还去麻烦她?”想了想笑嘻嘻地说:“八哥,我想吃母妃做的鸡翅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听风阁请安啊?”
八阿哥拿起笔杆敲了敲弟弟的头,笑道:“都是做阿玛的人了,还像个馋嘴猴儿似的!最可恶的还打着请安的幌子!真是不知所谓!”清咳一声,眼里满是怀念温柔的笑意,续道:“母妃难得下厨,咱们想要吃她亲手做的菜,只怕要领着几个小的同去才行!”
九阿哥点点头说:“自然,只要几个小的跟她撒娇耍赖一回,咱们就能跟着沾光享口福了!”十阿哥说得理直气壮:“嗯,过两天就是八哥的生辰,咱们这就去跟贵母妃讨礼物!”说完三兄弟相视而笑。
十四阿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三兄弟像个孩子一样笑得欢畅,围在一起自成天地,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反衬得自己像个外人,没有关系的外人!
皇帝对胤祥的处置却是出人意料。
太医奉旨诊治病情,回奏其湿寒入骨已是极为严重,八阿哥以养蜂夹道环境阴冷潮湿不利病情为由,再次恳请将胤祥开释。皇帝对此奏请置之不理,只是下旨要太医院那边尽心诊治,以示对其病情算是关注。十三阿哥寒气至深,哪里是那样好治的?再加上所处的地方仍是那样恶劣,太医院那边开了还几个方子,都成效甚微。皇帝恍若不知,反倒借机将旧年举荐八阿哥上位的臣子贬的贬杀的杀,重重地发作一番。
朝中一片腥风血雨,八阿哥一派自是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至于其余众臣,都不敢在龙颜大怒之际,再奏请开释十三阿哥一事,生怕惹火烧身——都记得率先提议的是八阿哥,若此刻再附议,落在皇帝眼里就变成私相结党。
马齐、鄂伦岱等一大批位高权重的大臣纷纷落马,朝堂上风起云涌,几番动荡之后直至进了三月里方暂时平静下来——三月初九,上谕复立皇太子胤礽,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又宣布次日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晋封亲王,七子胤祐、十一子胤晋封郡王,九子胤禟、十二子胤祹、十四子胤禵,俱封为贝子,八阿哥胤禩在此前已复为贝勒。
大肆封赏之后,群臣朝贺,朝中一片清平之象,仿佛去年的风波已经烟消云散。皇帝龙心大悦,主动提起将已圈禁近半年的十三阿哥胤祥遣回阿哥所。
药方
四十八年五月,圣驾照例巡幸塞外,数月后在中秋节前返回京城——比往常提早了整整一个月。
悠然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塞外寻来的药方送去给胤祥。皇帝懒懒地靠坐在软榻上,膝上搭着毛毯子,面上很是不悦:“这么急做什么?这样做岂不是让我一片苦心付诸流水?晚几天再送去无妨!宫里有的是太医!这么久都过来了,也不急在这几日!”
悠然一愣,柔声道:“咱们好难得才求得这个药方,又急急赶回京城,无非就是想让小十三能够早些康复!他早一日用上,也能早一日免去苦楚!医里的太医多求稳妥,用药自然保守些,这么久了竟少见疗效,真让人担心!若让小十三知道,皇上费尽周折,只为他寻求良方,心里一定很欢喜!”
皇帝语气平平,浑不在意:“那方子是你千方百计求来的,那人也说是感念你爱子之心,才破了誓言献上,跟我有什么相干!”她微微一笑:“若没有皇上将他找来,又恩威并施,任我百般努力也是枉然!”想到方才他说的话,叹息道:“皇上,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是,小十三明白吗?听说他的状况不好呢!你对他说那样的重话,不知道听了会多难过!从你最偏疼的孩子,到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任他心性豁达也没法泰然处之!”
皇帝淡淡地说:“他不明白有什么要紧?君臣,父子自有纲常,不过说他几句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这几个月,我既未训斥也未责罚,让他安安稳稳在宫里养病,让他远离纷争,这样还不够吗?以后你也少花心思在他身上,这样才能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她叹了口气轻道:“我想,他宁愿你责罚于他,也不愿若如今这样被你忽略!”她心底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就是,你费尽心思保护胤祥,对其余几个皇子也是不公平的啊!见他皱眉沉思,续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不过依我见来,我若是跟你一样对他不闻不问,那才是不妥当的事!你说是不是?”
皇帝自然清楚:她对几个阿哥都是真心疼爱,如今胤祥境况惨淡,以她的性子,却坐视不管,的确惹人猜疑!可是见她甫一回宫就为他人忙碌,对自已好像也不若从前那样专注,自然心里懊恼,冷冷地说:“你这个母妃倒是称职得紧!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为了他竟会与我争执!”
悠然愣了片刻忙笑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没有与你争论之意!要喝茶吗?我去煮茶。”
他已经年过五旬,脸庞依然清峻瘦削,眼角只有浅浅的细纹,腰身挺直依旧,骑马射箭不让当年。可是,只有他自已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可是她还是那样年轻,三十几岁的人了,望之只如二十许年纪,时光在她的的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优雅与从容,似乎可以一直这样美下去!她还那样年轻,跟几个儿女站在一起,就像一样的年纪!念及此处,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森然,眼里却燃着炙热的火焰,低声追问道:“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告诉我!”
皇帝的虎口有些硬硬的茧,那是持弓射箭磨出来的,硌得她纤细的手钝钝的疼。她有些疑惑,面上却是不显,仍然含着笑意反问道:“皇上是怎么了?为何问起这个?”手指在他掌中略抽了一下,反被他握得更紧。他手一拉猛然将她抱入怀中,悠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身上,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声。皇帝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脸又问:“你还未回答我的话!悠然!”
悠然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面暗色沉沉,眼里只有她的身影。她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你是我的夫君,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他的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一丝丝笑意从眼角眉梢缓缓流露出来,双唇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心里只准有我!”
此时兆佳氏正前往永和宫门前求见德妃。
此次随扈的嫔妃不过四人,除了贵妃之外,就是德妃、科尔沁嫁过来的宣嫔,勤贵人——次次都有份随扈的宜妃被留在京城。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什么自有别人分说,兆佳氏却未想太多。六月里是德妃的生辰,彼时她在塞外,备好的寿礼却是未能送出,她便照往年的例,见她回宫后前去请安顺便被寿礼给补上。
方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一个小太监一溜烟地跑进去禀报。她微微一笑,接过侍女手中的礼盒,亲自捧着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德妃身边的女官迎上来,恭恭敬敬福了福笑道:“奴婢给十三福晋请安!”
兆佳氏笑着说:“不必多礼!德母妃可在?请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母妃寿辰时媳妇未能在身前孝敬,我们爷特地备了寿礼献给母妃,祝母妃福寿康宁!”那女官仍是一脸笑意,恭声道:“回福晋的话,实在不巧的很,德主子路途劳累,现在正在歇息呢!还特别交待奴婢,不必备主子的晚膳呢!您看——”
兆佳氏笑了笑将礼盒递过去:“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母妃歇息了,这份寿礼就请姑娘替我转呈给母妃吧!”女官笑意不减又是一福道:“得福晋信任,奴婢原不该推辞,只是主子交待了,阿哥福晋们送来的都是厚礼,奴婢粗手笨脚,若是出了岔子就不好了!”不动声色地将礼盒推还过来。
兆佳氏只得拿着盒子返回阿哥所。
彩衣目前她离开之后,急步进了内室。德妃靠着一个大迎枕慢条斯理地绣一个明黄色荷包。见她进来,便搁了手中的针线看了她一眼,温声问道:“她走了?”
彩衣点点头把方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禀了。德妃听了过后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就挥挥手命她退下。然后拿过针线又开始慢慢绾着丝线绣龙纹,她绣得那样细致,又那样缓慢,仿佛这个小小的明黄荷包承载了她的整个世界。
自三月里开释后胤祥就一直在家养病。新封了爵位的兄弟都承了差事,七阿哥分管礼部,八阿哥分管内务府,十二阿哥分掌正蓝旗,十四阿哥在兵部上行走……如今,比他小两岁的十四阿哥封了固山贝子,十三阿哥成为诸位成年皇子中,唯一没有爵位的一个。
他受到皇父冷落,心中苦处无法言说。再加上一母同胞的十三、十五两位下嫁到蒙古的公主在三个月前先后病逝,对于疾病缠身的他更是雪上加霜。他的生母早逝,兄妹三人最是情深。才两个月,就失去了两位亲人,心灰意懒之下连药都不想服了,年纪轻轻竟有求死之意!
兆佳氏惶然焦虑忧心如焚,却不敢将他的病情张扬开来,拖着几个年幼的小阿哥哭求了几次,胤祥才打起精神,养了好些日子方有些生机!她最是明白夫君的心思,想着待圣驾回转之时,请几个兄长帮忙说说情。没想到才几个月功夫,平素最亲近的十二、十四阿哥也不来走动了!
因为上个月同八阿哥、十四阿哥一起呈请安折子时,皇父竟对兄弟说自已是不忠不孝之人!这般诛心之语从最敬重的皇父口中说出,这让他情何以堪?自那以后,大家就知道十三阿哥已失了圣心。虽然没圈,但是比起大阿哥来强不到哪里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受到牵连——四阿哥倒是一如既往,只要得空,总会去走动探望。
四阿哥来时,胤祥正握着三岁的小阿哥弘昌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得知四哥前来探访,胤祥憔悴的脸顿时多了些神采,连忙站起身来就想迎上去。方走了两步,却腿脚酸痛之下就要向前跌倒,四阿哥快走两步扶住,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沉声说:“太医院的方子怎么一点用也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见你好些!”
他把胤祥扶到椅子上坐了,又放缓神色摸摸小侄子的头,两兄弟才说起正事。正说到朝中几名大员的去向,年羹尧已经去四川巡抚上任。隆科多调任布兵统领,就听到小苏拉进来禀报:“听风阁的紫墨姑娘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喜色。
紫墨进来向二人行了礼,将一个小银盒子呈给十三阿哥,笑道:“四爷,十三爷,这里面是格格在塞外寻得的药方,还有几贴药膏,听说是药王孙思邈当年去塞外采药时留下来的方子,治寒疾是极有效的!请十三爷按着方子上的用法及时治疗。”
胤祥眼睛一亮,一听是古方便知得来不易,待要细细问起详情,却被四阿哥使了眼色止住。一向神色严肃的四阿哥居然微笑起来,温声说:“我知道了!你回去跟母妃说,请她放心吧,我会盯着他,直到他痊愈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