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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举着剪刀“嚓嚓”空剪两下:“那骚蹄子,听说是二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后来奴婢听人说,以前有人在翠楼里见过她。”
“翠楼?”
“……”甘露脸上一红,“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小姐不知道的好。”
这么说,其实昨晚上那个花绿襦裙的丫鬟,是青楼出身的。她恍然颔首,原来如此,要不然柳氏怎会委派那般艰巨的任务给她。照此说,柳氏最见不得光的事情,应都有此人的一份,她岂不就是柳氏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了?
“小姐怎么想到问起她了?小姐以前可不喜欢此人,提都嫌脏。”总算把花都插好了,甘露开始收拾落满桌子的花茎。
“嗬,问问而已。”她笑得婉转,用书遮挡住自己的脸,夕阳在外头大树上洋洋洒洒无数金辉银点,半壁天空红霞似火,烧得分外奔放。
“喵!”
一声猫叫忽然入耳,玉娇脸上的书“嘭”地砸落双腿。她惊坐起,伸长耳朵,似乎感觉前不久那只肉滚滚的白猫就在自己身边。
“甘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唔?什么?”甘露用裙摆兜起那些残枝,茫然应对。四下里看了看,不明所以。
玉娇拾起腿上的书搁到一边,摸着自己的脸颊摇头:“没什么,也许听错了。”
“哦,时辰不早了,奴婢去做饭。”
“嗯,去吧。对了,晚上可有鱼?”
“鱼?小姐要吃鱼?”
玉娇的目光飘向窗外,凝腮思索了一阵,方微微颔首:“嗯,想吃。”
第一卷 第七章 违和感
那一天,柳氏都没有出现。
晚饭后,玉娇将吃剩下的鱼连甜白瓷碗一起放在门口。翌日特地起了个早去瞧,那鱼还好好的,就连她昨儿个摆的样子都没丝毫变动。
刚刚出伏的天早上已有了些许凉意,树荫苁蓉之中也极少苍蝇叮咬。鱼虽然纹丝未动,可是她耳畔回响的那一声猫叫却越来越清晰。
她是确确实实听到了的,绝非幻听。
“小姐?你已经起来了?”从隔壁厢房里出来的甘露,头发未梳,匆匆系好腰带就过来瞧,“咦,这鱼……”
“这鱼拿去丢了吧。”
“哦。”甘露回屋潦草扎了个马尾,端起那碗鱼就去厨房做早饭了。
玉娇的试探扑了个空,若真是白雪的话,那这只猫得有多精啊?她揉了揉眉心,因为白雪的关系,几乎一夜都没怎么睡。现下眼皮打褶,沉重干涩,困意浓浓,只好回去补眠了。
睡到朦胧惺忪,听到甘露与人争吵,言辞间说的似乎就是关于她昨儿个在门口放鱼的事。府里的粗使丫头包管各处房屋打扫,今儿早上这丫头走背运抓阄中奖,被派到这里来,挥了两下扫帚就发现廊子底下硕大的一个蚂蚁洞,成千上万的蚂蚁君都围在放鱼那地儿上。
为此,她就咕哝了几句,不巧被甘露听着了,两个人就争执了起来。
吵架无好话,那丫头粗野惯了,更是满嘴脏,气得甘露舌头打结。
丫头们拌嘴惯是如此,玉娇这些天来就没少听到她们为谁过来服侍她而起口舌之争。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发现一直没听到甘露回嘴的声音,心里忽然一阵沉甸甸的,就挣扎着起来了。
那丫头骂得正得意:“老爷生前也是个糊涂鬼,二夫人老早就说小姐怪里怪气的,年纪轻轻这个也会那个也会,平白不用人教似地。现在瞧瞧?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死了就该埋了,她怎么就跟猫妖一样有九条命呢?!甘露啊,我劝你也趁早离小姐远一些,免得咱们姊妹还得给你找个坟头埋。”
“呸!”甘露吐了她一脸唾沫,“这儿不用你扫,给姑奶奶滚!”
“……哼,你请我我还不愿意呢!”
听到咚的一声,似把扫帚砸到了甘露跟前。
玉娇握在门闩上的手轻轻使了个力,门旋即大开,她悄无声息地把手缩在袖子里,宛如那门就似自己打开了一样。
外头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还是甘露反应快,立马跳到玉娇身边来:“小姐,把你吵醒了。”边说,眼睛狠狠盯了那小丫头一眼。
小丫头脑袋一缩退了好几步,脸色刷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脑袋发懵,目光发直,想着娇娘她怎么就站在那里的?
“我这儿很久没人打扫了,外头那些白幡挂着也颇碍眼,今儿你都打扫干净吧。”玉娇缓缓道,眼神掠过丫头惨白的脸,微微带着笑。
“啊?”小丫头一听,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噗通”跪在地上猛磕头,“小姐饶了奴婢吧,这活儿奴婢没法干……呜呜呜呜……甘露适才还说,这儿用不着奴婢呢,这话是甘露自己说的。”
“嗬……我说的话,如今都比甘露说的分量轻了。既然如此的话,要不要我将此事呈明二夫人,让她来请你过来打扫呢?”
“呃……”
“为了区区小事闹到二夫人跟前,你的面子,可比我的还大。如果你无异议,等我用过早饭咱们就去戚府拜访二夫人如何?”
“啊?”
“要是不同意,那就做你分内之事,刚才发生的,我会尽量忘掉。”
“……”
丫头的手脚都抖得厉害,看来是把柳氏的瞎话当真了。她也无非是想,既然都真真假假地怕着她,不如她也真亦假时假亦真,弄她们个云里雾里,还能在这里留个清静,于闹中取静养音九皋,尽早将身体机能都调理妥当。
一个粗使丫头从哪儿借个胆子拉玉娇去戚府闹,眼下恨得打自己嘴巴:“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
玉娇松了口气:“甘露,把扫帚给她。”
“嗯。”甘露倍儿高兴地用脚勾起扫帚柄,拿到小丫头跟前,“看清楚了吗?小姐要真是妖精,我现在就该给你找个坟头了!”
小丫头真是有恨不敢言,含着两泡眼泪水揣上扫帚就灰溜溜去打扫昔日残留的那些白幡了。
甘露看得大快人心,忽然“哎哟”叫了一下,撸起袖子“啪嗒”一掌拍在手臂上,细白的胳膊上顿时起了一片红印,一只蚂蚁从上面滚了下来。
玉娇的目光锁在地上依然排成长摞的蚂蚁,一路从放鱼的地方延伸至小径旁的鸡冠花底下。为何她清早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些蚂蚁呢?这么气势浩荡的蚂蚁群,自己不可能没看到。即便是自己走了眼,一心扑在那碗鱼上,那甘露总也该咋呼几声才对。
这事情,有些奇了。
甘露愤愤地骂,从屋里提来刚打的一壶热水,一路朝那群蚂蚁洒过去。顿时浮尸遍野,密密麻麻地死了一大片,剩下的没一会儿就都爬回了蚂蚁窝。这才解气。
“过来吧,我帮你涂点药膏。”玉娇提裙进了屋,并没有在蚂蚁身上再浪费时间。
甘露抱着胳膊跟随进屋,嘴中嘟囔:“小姐刚才吓着那丫头了。哎……小姐明知道人人为何见你都怕,何苦再把自己抹地更黑呢?这样下去,说不定二夫人很快就会把你送到别处去,这宅子可真就保不住了。”
“送到别处?”玉娇随口问,“哪儿呢?”
甘露摇头:“奴婢瞎猜的。哎……”
玉娇抿着嘴笑,她巴不得离开这儿,当然不会是让柳氏给送走的。她要离开玉家,那也得正大光明,让麟州城的男女老少贫富贵胄都知道,她玉娇与柳氏,从今往后割袍断义再没有半点瓜葛。
且,有些东西是娇娘的亦或者是她玉娇的,柳氏,都须完璧归赵!
幸好那些蚂蚁只是普通黑蚁,被咬一口还不碍事。为甘露涂了层薄荷露,便由着去取早饭,两人分别吃过,这一日的闲散与流言便又开始了一个循环。
养身体的时间,玉娇习字看书,时而闭目养神时,就在回忆属于娇娘的记忆。虽然字可以再练,知识面可以再补充,可是关乎娇娘的许多记忆却仍然没有丝毫进展。与她初到这里的时候并未有何分别。想的起来的,只是娇娘父母的样貌以及生活琐事,哪怕重大连玉家的玉矿生意都无半点印象。而那些想不起来的,不仅仅混沌无序,而且也在慢慢消失遗忘。
她并非要死抓着娇娘的记忆不放,而是娇娘曾是个天分颇高的女子,慧根极具,所学所想都会对她今后有所帮助。
然结果总教人大失所望。
偶有时,她也会觉得,自己的灵魂衬不上这具水月玲珑之躯,所以有些东西她必须让自己快速适应。
柳氏又是一日没有踪影,让玉娇心情颇为轻松,不必想着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状况。像上次那样吐她一脸茶水的事,可一不可再。
躺在树荫底下,夜半的夏风涓细温和,身畔熏蚊木香轻氲一寸露汁似地轻烟。她举着那块乳白剔透的玉壁,将它对准错落在树丛下的白皙月光,漆黑的眼穿越壁孔,直视苍天。
时移世易,但有许多东西的价值却遵循着同一条路而被传承下来。比方说玉娇此刻手里的这块玉璧,即便没有岁月积淀不为拙朴的古物,她也可以肯定,在现代它照样能在诸多宝器之中占有一定地位。像这样的东西,普通人家拥有的不多,肩典里的人却似并不拿它当回事,转手送了也就送了。
有一种有钱人叫葛朗台,钱财越多越是吝啬。而肩典里的人,显然并非只是有钱人这么简单。
闭上眼睛,把玉璧合拢在掌心,忽然之间脑海里似风起云涌大浪剜涛,一双湛蓝纯粹的眼睛在眼前一闪而过,快得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她本能地惊恐瞠目,想回忆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却发现那一切已经像潮汐退却那般没有踪迹。
来得太突然,消失地更是诡异。明明是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却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她沉下心,恍然之间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很熟悉。
第一卷 第八章 玉式反攻第一步
一大清早,秋蝉就开始聒噪。夏不去,秋未来,天气不尴不尬。
玉娇在长榻上翻了个身,微微转醒。手里的一抹冰凉忽然滑落,她眯起眼,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没有回屋,一直睡在了树下。幸好出来时怕着凉带了薄褥,否则好不容易恢复到这个程度的身体又该倒戈了。
撑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天蒙蒙亮,半抹鱼肚白像一滩水似地刷在东天,此刻才应了那一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捡起掉在地上的玉璧,随手放入昨天特地翻找出来的桃木盒里,她便带着回屋,想再好好躺躺。路过昨天蚂蚁成队的地方,留心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半个活物都没有。路旁的鸡冠花驮着早露,花边褶皱里几颗银白的水珠挂在绒毛上。玉娇犹豫须臾,便伸手拂开花丛,那只蚂蚁洞后来被甘露堵死,这会儿竟然从旁边又刨了个出来。显然蚂蚁都活着,但是并没有形成昨天那种状况。
这只能说明一点,似乎有什么原因让那些蚂蚁在甜白瓷碗被端走之后才敢去搬那些残羹冷炙。
甘露今日起了个大早,嘴上咬着篦子双手编头发,用脚勾拉开门。一瞧玉娇正弯腰站在外头,赶紧把嘴里的篦子拿下,急着问:“哎呀小姐,你每日都是这么早起的么?现在正是养身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玉娇直起腰背绽出一丝笑容:“你昨天堵蚂蚁洞的时候,可有闻到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嗅……嗅……”甘露皱着鼻子立马闻了闻,“没有啊。哦,奴婢知道了,肯定是昨天那个小丫头没打扫干净,奴婢待会儿去厨房再去逮她回来。”
“不用了,”玉娇拍了拍裙面,动身往台阶上来,“今日我乏,不想见任何人。”
“哦。”甘露眨了眨眼,“要是今日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