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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玉娇拍了拍裙面,动身往台阶上来,“今日我乏,不想见任何人。”
“哦。”甘露眨了眨眼,“要是今日还有人拜访呢?”
“不见。”
“……”甘露偏头一想,反正今天避不见客就对了。于是把辫子都编完,便匆匆跑去做早饭。
这一避不见客,一下子就避了好几日。
自从那日晚上听到过一声猫叫之后,多日风平浪静。渐渐地,玉娇也就不把此事搁在心上,兴许是邻里的家猫误闯进了她的庭院,只小停片刻就离开了。
随着身子渐好,她的精气神差不多都已恢复,于是每日加大了看书习字的量,为接下去要做的事情蓄力。
柳氏自打被玉娇吐了一脸茶水,就没来玉家几次。玉娇原还以为她心里拗着气,懒怠过来,后听说,原来戚员外这几日又要动身去南临谈生意,柳氏就趁丈夫还在家,形影不离地粘他几天。
戚员外本身就有一子一女,都非一母所生。长子今年十七,常跟在戚员外身边东南西北闯荡,而千金今年不过六岁,与柳氏并不十分要好。
玉娇琢磨着,戚员外对儿子十分器重,所以才会拴在裤腰带上到处带着跑。但这些却正恰恰切中了柳氏要害,儿子女儿都不是她生的,待戚员外百年之时,也许就是她落魄之始了。所以必须觅得一切机会,就算见缝插针也得给戚员外怀上一个。
求子成狂,戚员外前脚带人一走,柳氏便领了十来名丫头婆子要上盘山庙求子。盘山庙是座小庙,就在麟州城外十里之地,一处叫做望青山的山顶。因为这里求子灵验,在麟州城周围一片都是有口皆碑的。哪家哪户娶了新媳妇儿或者嫁了女儿都会来此报道。
临去前,柳氏带着人来玉家转了转。玉娇得到风声,第一时间就拉着甘露去前门迎接。柳氏挺着肚子进门,就惊奇地“啧”了一下:“哟,今儿怎么这么殷勤,来这儿候着了?平时打你十八棍也请不动你的金身。”
玉娇露齿嘻嘻地笑:“我听丫头们说你要去盘山庙。”
柳氏脸上绿惨惨的瞥她:“去又怎么样?”瞧不起她生不出儿子是不是!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声,可否带我一同去?”
“你?”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柳氏挥开一旁搀着自己胳膊的老嬷嬷笑得直不起腰,“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上盘山庙干什么?”
“我死过一次,如今新生,等同于婴儿。老天于我这份情,我该好好去磕头拜谢才对。”玉娇早做了准备,对答如流。
“……”这一理由还真将柳氏给唬住了。想来想去,合情合理,于是也没拒绝,“可不许乱跑,若是丢了,教那山上的野猪野狼撕成碎片可别赖我。”
玉娇这个时候自然满口答应:“我就跟着你,若你不在,我跟着这位姐姐也行。”说着拉住柳氏身边的一名婢女,扯着她环在手臂上的飘带轻轻拉了拉。
此婢女就是那天晚上与管公子成月夜之好的丫头,叫李金花。
李金花脸上轻微挑眉,嘴角撇动没有说话。
玉娇摇头十分遗憾:“莫非这位姐姐也觉得我是妖魔鬼怪托生的?不敢与我靠得太近?”
提到这个问题,甘露忍不住插话:“谁是人谁是鬼一分辨明,谁怕谁就是小鬼!”
“你……”李金花涨红脸,“小姐是小姐,要跟着奴婢,奴婢当然得伺候了!”
甘露吐了下舌头,蹭在玉娇身边,对李金花淡淡地藐视了一眼。
既然玉娇要跟着柳氏一起去盘山庙,那柳氏就没有进门转悠的理由了。命家丁再驾了辆平头马车出来让玉娇坐,自己则上了从戚家过来的翠盖八宝车,一路慢慢悠悠地朝城外驶去。
平头马车里十分简陋,仅一方扶椅搭银红椅衭供人坐,别的什么都没了。在以前,这车是专门供下人们在府里跑来跑去,亦或者上街采购领路用的。
行了一阵就传来街市的繁闹声,没过一会儿那些哄哄的吵杂便已远离。玉娇轻轻揭开青缎窗帘,见柳氏走的是条僻静的小路,适才只是不得不与闹市区擦肩而过。无缘得见麟州城的人声鼎沸,她心里也有些小小的遗憾。
东珵国风情也算独特,未婚男女并不用十分刻意地力避三尺,见了面也可以打招呼甚至约上喝口小茶。但对于未婚男女行房或者寡妇通奸之事却分外严苛,若被抓着,就不仅仅是浸猪笼这么小儿科了。固然,青楼这种地方在上下五千年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被排除在礼制之外的。
一行人朝发午至,登山之后先由庙祝引荐见了个法号浮山的僧人。过后便引至斋堂用饭,约了下午酉时正、晚上亥时初,及翌日子时三场法会。
进了庙才知道,原来盘山庙名声在外,早已从当年的小山庙成了如今僧人多达五六十个的中型庙宇。上了山的人并不用愁吃住,倘或有银子,一票到底,定是让你舒服地从哪儿来再舒服地回哪儿去。
玉娇还算是个孩子,三五下就笼络了几个小沙弥,凑一起在凡客厢房前的一堆土丘上说话。听闻玉娇就是那个起死回生的传奇人物,小孩子的天性怡然,个个问不停。玉娇一一应付了过去,轮到她向那些小沙弥提问了。
“二夫人是不是经常来这儿的?”柳氏与浮山僧人见面十分亲厚,一看就知道非一两次见面就能结交下来的。
年龄最小的答道:“戚夫人还不是戚夫人的时候,就来过好几回了。”
“哦?”看来在玉家老爷身上,柳氏也同样为儿子的事情心急撩火了。她皱着眉凝思,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上一回来是什么时候?谁要是答得出来,我给他一块糖。”
“我!”还是最小的那个把手举得老高。
玉娇指了指他:“你说。”
“唔……我想想,好像是上个月,也是做了三场法会。”
“才不是哩!”圆头圆脑略长于那小沙弥的另一个则满脸不屑,仗着自己手长,一下就把玉娇手里的麦芽糖整个给抢了过去,抠下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那日我经过师傅屋前,我亲眼看到二夫人在里头!”
“啊?”孤男寡女,众人吃惊。
那胖沙弥眉飞色舞的:“还有个漂亮的丫头。”
“呼……”孩子们松了口气。
玉娇语塞,这群小出家人,刚才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两口,正声又问:“那丫头是不是就是今儿站在二夫人身边的那个?碎花大绿襦裙的那个。”
“嗯嗯,就是她。”
全中!玉娇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连日来打听到的以及自己联想到的都连成了一线,接下去就该向李金花下手了。
第一卷 第九章 反击第二步
玉娇的目的已经达到,从怀里又掏出一包糖递给那些小沙弥:“呶,你们拿去分了吧。”
话音才落,立马四面八方伸过来几只手把糖洗劫一空。玉娇怔眼愣了愣,看他们一个个吃得欢,心里不禁也高兴起来。将包糖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在土丘上站起身,门口一角明黄的僧袍晃了进来,看到院子里嬉闹一团,脸上顿时灰蒙蒙的。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怎跑到这儿来了,还不去前头帮忙,酉时法会就要开始了,还在这儿闲晃!”
那些孩子捂着嘴嘻嘻嘻地笑成一团,在僧人的催骂之下匆匆离开。
玉娇还站在土丘上,乌亮的眼睛循声而望,一下一下把手里的纸团抛高落低,并无半点怯生。
一看是玉娇,那僧人的口气顿时软和了下来:“小施主缘何在此?戚夫人正派人到处寻小施主呢。”
“啪”地握住纸团,玉娇点点头:“那个法会我不参加,有劳师傅代我转告一声。”
“呃?”
玉娇沉默地只是合掌朝僧人行了个佛礼,便径自出了院子。从刚到盘山庙,她就一直留心观察方位地形,僧人禅房位于北厢,而香客厢房则在东面。从她出来的院子向右转,过个半坡石阶就到了禅房的院门前。
站在石阶下,远远地看到一抹大绿的娇俏身影从院门里飘出来,身后浮山和尚笑吟吟地相送。玉娇的目光很快落到李金花手里抱的那只檀木盒子上,被她隐在宽大的袖口之间,但是很不巧,因为玉娇所站位置地势低,一抬头就看了个真切。
便迎头举步,顺手丢了纸团,采下路旁的几朵野双花玩耍地走了上去。
李金花正与浮山告别,目光骤然遇到娇娘,心生了一丝畏怯,将手里的檀木盒子往袖子里又拢了拢。
“小姐怎么往这处来了?这里是寺门清净之所,不能乱走的。”
玉娇就离李金花一步台阶的距离,冲她身后的浮山笑了一个,合掌低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将目光对上李金花的脸,一副温驯天真地道:“刚才跟甘露玩捉迷藏,我寻她不见。我就想这丫头是不是藏到这儿来了。”
“怎么会来这儿,浮山师傅一直没离开,你问问浮山师傅就知道了。”李金花有点不耐烦,似乎急于离开。
玉娇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盒子,佯装要来拿,吓得李金花赶紧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玉娇嘴上始终笑意含腮,摇了摇头:“这盒子漂亮,姐姐借我瞧瞧好么?”
“不借!”李金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玉娇的请求,提起裙飞奔着下了几个台阶。后又想起未跟浮山道别,就遥遥地站着施了个礼,也没跟玉娇说什么,匆匆逃了。
玉娇转身目送她绕着庙里的小路一通乱窜,手里摇摆着两朵双花状似无聊地刮着面颊,慢慢回头看浮山,浮山正一脸苍白地看着她。
她露齿一笑:“浮山师傅,信女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浮山师傅能不能答应信女。”
“小施主……请讲。”浮山四五十岁略微发福,圆头大耳很是福相。但此刻不知道为何,见着玉娇竟有些心怯的样子。
玉娇可不管那么多,坦然上前踏了几个台阶,与浮山站在山门前。该说的该做的还不都得说都得做么!从怀里拿了一张银票出来,夹在两根手指之间摇了摇:“这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永丰钱庄的,四国通兑。我只想用这一百两,向师傅您预订两个厢房。”
“两个厢房,这一百两足有盈余。”浮山倒没有拒绝,也不问她一个孩子要两个厢房做什么,两只眼珠盯着那张银票,已经打算用手来接。
玉娇忽地将银票拐到了别处,让浮山扑了个空。摇了摇头,微微笑着:“我要的厢房,一个,必是院中最突显之地,一个,必是院中最隐蔽之地,师傅匀得出来吗?”
看来这一百两还不好拿。浮山掐指算了算近日来客去留,点了点头:“倘或小施主找的是庙祝,恐怕就不行了。但是既然小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一定尽所能为小施主办到。不过请问小施主要办什么法事,何时来办?又是何规制?”
玉娇摇头:“我不办法事。不过是见你们山上清静,想来住几天。你们这儿每个月什么时候香火最旺?”
“呃……这个……”浮山有了些许狐疑,犹犹豫豫地道,“每月十五十六最是鼎盛。小施主是否要避开那两日。”
“不用,我就要十五过来。十五月圆,我喜欢!”
“唔?”
把银票塞到浮山手中,玉娇就拿着两支双花慢悠悠下台阶了。甘露正巧从法会那里转过来,遍寻不到娇娘,脸急得跟猴子屁股似地。一看到玉娇就“哇哇”地跑了上来。先时柳氏曾有句话,说是玉娇被豺狼虎豹吃了也不能赖她,她正愁着柳氏会不会趁此机会下毒手,把她小姐扔深山冷岙里头去。现在找着了人,顿时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