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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这名白莲教徒,秦林仅仅允诺不杀,他就感激涕零的磕着头,不顾一切地说出了实情。
鸽子,的确用来和白莲教调集的各路人马联系,只要打开鸽子笼它们就会飞向各自的目标,传递信息。
不过,这信息并不是简单的字句,而是段海萍段长老亲自掌握的密语,旁人是完全不懂的,只有接受命令的香主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这样的话鸽子万一被沿途什么人捉住了,机密也不会外泄。
秦林便问他为什么白师爷没用密语,这人告诉秦林白师爷是和段长老单线联系,距离又短,扬州城的鸽子也多,不会被怀疑,所以用隐晦字句就行了;而段长老调派各路人马,涉及面大,鸽子飞行路程远,必须使用密语以防泄露。
白莲教徒说的不是很清楚,秦林却已明白了,在白莲教的设计中,白师爷完全是一个高度保密的独立系统,和各路基层反叛武装是分离的,只在段长老这里有交集,属于一种保密手段。
这一次白师爷发来信号,就要有三十只鸽子飞出去通知各路人马按期发动,等收到了信号再写密语就显得太仓促,所以段海萍提前把密语讯息都写好了,拴在鸽子腿儿上,只等白师爷的鸽子传来消息,就开笼放飞信鸽,通知江南江北各处举事。
亏得如此,秦林才亲眼看到了白莲教的密语。
“三一,五,一六”,“四二,三,五”,“一九,一二,一八”……这样全是数字组成的密码。
李肱凑上来看了一会儿,纸片有三十张,秦林干脆递给他一张,张家三兄妹、扬州知府、丘百户等人各拿一张去看。
李肱看了半天茫然不解,他大概觉得秦林是个武官,对这些不会有什么研究吧,就问张家兄弟:“两位世兄学富五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张敬修皱着眉头:“若是藏头诗或者引用典故做隐语,在下破解毫不费力,但这种全用数码组成的密语,就力有不逮,望之如同天书了。”
张懋修生性好强,不肯承认失败,抓着头发冥思苦想,到底也没想出个头绪。
丘百户、霍重楼等人更是完全一窍不通,只好你一句我一句的痛骂白莲教魔崽子尽会弄这些鬼鬼祟祟的玩意儿,太不光明正大。
李肱郁闷了,一门心思要戴罪立功,结果摸到门却找不到钥匙打开,你说着急不着急。
牛大力颇有自知之明,他认得的大字加起来没一箩筐,根本就没看那惹得众人头疼的纸卷,挥着手建议:“干脆不管写的什么了,咱们就学秦长官从行辕追过来的法子,放飞鸽子,追着它们走,便能找到白莲教的妖人!”
众官倒也罢了,参加战斗的行辕兵丁闻言身子一软,差点儿没把腰给闪了,暗道你这傻大个不知道疲累,爷们追着鸽子跑这十来里就快累趴下,他妈的白莲教的布置说不定镇江、常州、松江都有,鸽子在天上飞,人马在地下追,跑不到三十里地,大伙儿就全累死啦!
李肱也想到了这一层,登时变得愁眉苦脸。
张紫萱知道父亲有意拉拢这人,便悄声告诉他:“李世叔,秦林一言不发,恐怕早已胸有成竹,您何不问他呢。”
李肱恍然大悟,暗道自己愚蠢,怎么还能用文贵武贱、武人粗鄙不通文墨那套来看待这位秦将军呢?他分明智谋机变超群绝伦,整件案子几乎全赖他一人之力呀!
整一整衣冠,李肱恭恭敬敬地朝秦林施礼:“这密文之事,敢是秦将军已有定计?下官不才,愿闻其详。”
秦林笑笑,刚才他确实基本上知道了密文的破解方法,之所以出神,是在想怎么将白莲教的各路人马尽数消灭,尽量不出现漏网之鱼。
抖了抖手中纸卷,秦林不屑一顾:要是后世的什么恩尼格玛,什么计算机算法加密,老子还真傻眼了,幸好你丫只是白莲教,不是小胡子元首啊!
这种简单密文,要是能难倒一位刑侦专家,那才叫怪事了呢。
众人都围拢了,兴致勃勃的听秦林讲解,只见他把纸卷一抖,朗声道:“诸位请看,以我了解这上面的数码字,应该每组都对应一个数字,对不对。”
所有的人都点头赞同,因为这是最明显的规则了,再复杂的话,白莲教自己处理起来也太不方便。
张懋修抢着说:“秦世兄,不瞒你说,我刚才已按笔画数目、字形字义和谐音推想半天了,一无所获呀!”
秦林认真地讲解道:“你看这些数目字的特点,字条上有十组数码,其中每组第一个数码从三到五七,第二个数码从二到一三,第三个数码则从二到一七,这说明什么?有点想法了吗?什么情况下可以用三个数字表示一个字,并且符合这种规律?”
张懋修尚在思索,他妹妹已抢答了。
张紫萱深邃迷人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迷人的脸蛋光彩照人,叫秦林也不好意思直视,她欣然道:“页码,是书的页码、列数和每列的第几个字!”
一本书的页码几十上百,所以表示页码的数字从三到五十七都有;这时候雕版刻印的书,字体较大,竖着排版,一页往往印十多列,所以表示列的数字最大到十三;而书页是长方形的,竖排每列的字数比每页列数稍多,表示本列第几个字的数字最大就有十七。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什么笔画,也不是谐音或者字谜,而答案居然这么简单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么,到底是哪本书?
秦林早已有了定计,像这种较为原始的密码,白莲教不大可能使用专门的密码本,极有可能就是一本常见的书册,而对白莲教来说,当然就是某部经文最方便了。
《金锁洪阳大策》、《应劫经》、《无生老母救世文》等经文从房间里面搬出来了,摆在地上。
不必秦林吩咐,众人各抱一本,十分积极的翻译起来。
李肱手快,抢先念道:“佛无洪妙之为所阴……看来不是金锁洪阳大策啊!”
“且必其之灭实真……”胖子把无生老母救世文扔开:“奶奶的,也不是它!”
“扬州事成各路依计行事……”张紫萱运气最好,惊喜的娇呼道:“我找到了,是《应劫经》!”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笑着把张紫萱手中的应劫经接过来。
对照应劫经,秦林很快就把“情况有变各路向秦州集合”这样一句指令翻译成了密语。
很好笑的是,白莲教纸卷上的字居然是用铅笔写的……想来也是因为铅笔字比毛笔细小,可以用更小的纸卷写更多的字吧。
为了避免穿帮,秦林亲自动手,模仿段海萍的笔迹写了三十张密语纸卷。对于一位学习过笔迹鉴定的刑侦高手,模仿笔迹简直就是涂改字据栽赃陷害居家旅行出门在外必备之基本功啊!
吩咐陆胖子等人把纸卷拴在鸽子腿儿上,然后放飞出去。
瞧着大群鸽子在空中盘旋几圈,各自朝目的地飞去,秦林嘴角微微抽动,“阴险”的坏笑着……
……
数日之后,连接无锡和江阴的锡澄运河已恢复了通航,漕工弟兄们并不知道发生在扬州的事情,但他们都晓得漕银找回来了,运河重新通航了,又可以用辛勤的劳作换取一家老小的安宁生活,漫天的阴霾便已散去。
时近年关,运河两岸的百姓喜气洋洋,有人扎着红灯笼,有人整理着社火的服装,有人熏烤着火腿、腊肉,到处洋溢着一派恬淡幸福的气息。
看着这一切,白莲教传教大师兄荆独行就恨意漫天,站在船头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他就是太湖边上那个黝黑粗壮的渔夫,几乎,不,已经把渔民们的怒火煽动起来,只要一颗火星就会立刻燃起冲天大火,这群渔夫便会成为神教起事的忠实追随者,再加上太湖几群盗贼的帮助,就算打下县衙门也不稀奇呀!
可问题是收到的指令居然不是立刻举事,而是“情况有变各路向泰州集合”!
草他妈的!荆独行几乎气炸了肺,从前看戏台上岳武穆在朱仙镇收到十二道金牌,他觉得今天自己就和岳武穆处境相同。
没奈何,总不能叛教吧,而且全局未动,宜兴先发,说不定还会破坏整个计划,所以他只好带着三名心腹,按照指令向泰兴进发。
摇着打鱼船从太湖北部进入梁溪,途经无锡拐进锡澄运河,到了江阴过长江就是泰兴。
这一日走到蔡泾坝闸口,二十多名例行检查的漕军在岸上懒洋洋的烤着火,只有个年轻点儿的有气无力地问道:“哪儿人啊,到哪儿去?装了什么货,缴税了没有?”
一路上也过了几处闸口了,荆独行并不奇怪,陪着小心道:“太湖打鱼的,到泰兴去,没装什么货,军爷您看?”
“弟兄们,随便看看吧!”年轻士兵回头没好气地说了句。
三四个漕军死样活气的走过来,另有两名漕军提着裤子,看模样是要朝运河里面撒尿。
什么玩意儿!荆独行肚子里骂了句,脸上仍旧保持着谦恭的笑容。
转瞬之间,形势陡变!
那几个漕军突然舞起刀枪,猝不及防的跳到船上,把打鱼船几乎掀翻也不管;两名要撒尿的漕军也不撒了,提着裤子的双手忽然拔出了腰刀,凶神恶煞的冲到船上。
荆独行和他的心腹教徒还来不及反应,明晃晃的刀枪就驾到了脖子上。
“你、你们是什么人?!打劫么?”荆独行明知故问。
年轻人笑得很灿烂:“别装傻啦,爷是常州锦衣卫百户所的!这过年过节的,你不在家里待着,偏往泰兴赶路,是做什么的爷爷早就知道啦!”
荆独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不明白,明明是按指令往泰兴赶,怎么会半道上就有锦衣卫专门检查,而且好像早就有了准备?
同样的困惑,也叫胡香主心头发苦。
他煽动了金坛县那个迷信白莲教的小山村,加上别处调来的精锐教徒,正准备裹挟乡民大干一场,没想到竟然接到了和之前截然相反的指令。
无可奈何,只好取消了原定的计划,带着五十名精壮教徒赶往泰兴。
抓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走到丹徒雇船过江,船在江心却被长江水师的战船截住了!
天寒地冻,身穿棉袄,就算是浪里白条也不敢就这么往长江里跳啊!五十名训练有素的教徒,将来起事造反的骨干,连同胡香主本人一块儿束手就擒。
直到被铁链子锁起来押往扬州,胡香主和他的手下都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糊里糊涂如坠梦中。
当然,江南江北还有很多路人马正冒着寒风往泰兴进发,却不知锦衣卫和精锐军队已在前方张网以待……
第196章 谁敢告我?
大江南北预先埋伏的白莲教徒被虚假指令诱骗着赶往泰兴,李肱、黄公公和霍重楼等人调兵遣将进行围捕,审讯俘获的白莲教徒深挖细查,将种种情况奏报朝廷,一个个忙得昏天黑地,却又因立功受奖的欲望而兴奋无比。
陈王谟是彻底倒台了,虽然处置如此重案的廷议不是朝夕就能做出的,扬州这边和京师的文牍往来也有个过程,朝廷的正式诏令还没有下来,他已经非常知趣的将官凭印信托付给漕运总督李肱代管,自己按犯官体制闭门不出,等待朝廷勘问。
还呆在南京的钦差正使刘一儒得知消息,巴巴的赶到扬州来,不过下轿子之后打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差点把他气得晕过去:漕运总督凤阳巡抚李肱、中官副使黄公公以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知会南京为借口,两人联名,加上东厂霍重楼、锦衣卫秦林副署,早就把本案详细情况用奏章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