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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穆青了解自家表兄的德行,对于他近乎失礼的直率并不以为然,直接拂了拂袖子,抬脚往竹林外走去。
谢嘉树和谢向晚自是紧跟其后。
谢向荣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失落,但还是恭敬的立在竹屋外,行了一礼,告辞道:“先生既要用饭,小子不敢打扰,先生请慢用……”
说罢,转身离去,刚刚转过身子,看到一院子的谢家仆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家的厨娘和粗婢都在竹林外候着,倘或先生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吃食,也不必客气。”
竹屋里,王承盘膝坐在食案后,正欲用膳,原不想搭理人,但听到谢向荣的最后一句话,又低头看了眼丰盛的饭食,难得好性儿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你且去吧!”
虽然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但谢向荣却很高兴,因为先生终于理睬他了,而不是像刚才一样,视他如无物。
这、应该也是个进步,对不?
水滴石穿,只要他诚心拜师,终有打动先生的那一天!
怀着满满的希望,谢向荣出了竹林,踏出竹林前,他仔细叮嘱了留守竹林的管事、厨娘和小厮几句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管用什么的手段,定要让齐光先生满意。
谢家下人知道此事重大,个个神情肃穆,连连点头称是。
交代完,谢向荣回头看了看宁静的竹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上大部队,径直朝山上走去。
再说谢穆青领着谢嘉树父女两个进了道观的正院,在大殿旁寻了个干净雅致的偏殿,命人打扫、安置了一番,然后分主宾落座。
“女居士,请看,这便是我家秉德公寻到的族谱残卷!”
谢嘉树盘膝坐在蒲团上,将红绸包袱往前推了推。
谢穆青坐在他们对面,伸手抄起那包袱,轻轻一抖,将红绸抖开,露出一卷有些残破的书卷。
说是残破,倒不是说纸页破裂不堪,而是卷轴、纸卷的边角有些磨损,页面也泛着古朴的黄色,看着‘不新’罢了。
谢穆青没有急着抽开卷轴的抽绳。而是先细细的打量了下这书卷,素手轻轻的抚摸着发黄发硬的纸,低声喃呢了一句:“是唐时的硬黄纸!”
硬黄纸是唐时的一种极名贵的纸张,专门用以抄经、或是临帖。以树皮为原料,在成纸上浸染黄蘖汁液,使之呈现天然黄色,再在纸上均匀涂蜡,经砑光后,纸张表面光莹润泽,韧度好,透明性强,防虫防潮防腐,若仔细保存。纸张保存千年都不会有问题。
而她手上的这卷族谱,估计也是因为用了硬黄纸抄录,所以经过几百年,也只是卷轴和纸边有了些磨损,纸页却依然光洁。
谢穆青抬眼看了看谢嘉树。心说话:如果这件事是个骗局,那么对方也算是下了血本了,毕竟唐时的硬黄纸传至今日,绝对称得上珍宝了。这家人用此物做‘道具’,足见其‘诚意’和‘决心’啊。
不管对方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来做这件事,谢穆青倒先有几分敬佩了。
轻轻拉开抽绳,谢穆青将书卷展开。一行行字迹工整的唐楷映入眼帘,她不禁赞了句:“好字!”
能写出这样的好字,少说要有六七十年的功底啊(谢向晚默:亲,您真相了,谢离可不就练了六七十年的字嘛)。
若这族谱是真的也就罢了,毕竟谢家人诗书传家。擅长书法的人不在少数;可若族谱是假的,那她就不得不再赞对方一句‘用心良苦’啊,竟能请来这样的书法大家来造假!
谢向晚挂着浅浅的微笑,丝毫不担心谢穆青会看出什么破绽。这族谱是她亲手抄录的,硬黄纸也是她命下头的作坊秘密复制的。而作假等工艺更是请了洛阳的‘匠人’精心制作的。
慢说是谢穆青了,就是谢家的家主来了,也绝不会看出什么问题。
因为这卷族谱是在真实史料的基础上进行改编的,而且除了这一卷,谢向晚还弄了个‘上卷’,那一卷更是绝对的事实,只等谢嘉树那边的人‘无意间挖掘’出来了。
到那时,有真的上卷,又有这似假非真的下卷,就是豫宁县伯的嫡亲子孙重生一回来辨认,他也辨不出真假,更不用说现在的谢氏后人了。
果然,谢穆青看来几行,神情愈发认真起来,原本她只当对方又是个攀附名门的暴发户,弄来的族谱也不过是骗人的道具。
可细细读了几行,她发现,这其中竟似是大有文章呢。而且她有种预感,这族谱绝对是真的,甚至比供奉在祖祠的族谱还要可靠、有依据。
“……这,”
谢穆青发现,这件事太大了,她一个未嫁女实在做不了主,思索再三,最后道:“这样吧,我年纪轻,辨不出真伪,我家六伯祖恰巧在益州访友,若谢老爷方便的话,可否将此物交给他老人家瞧瞧?”
顿了顿,谢穆青又道,“在此期间,贫道想请诸位在小观小住几日,可否?”
她知道谢家人还有一个目标是王承,而王承住在竹林,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没有比让他们留在玄清观更具有吸引力的建议了。
果不其然,谢嘉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就这样,谢家父女三个便在玄清观的客舍住了下来。
暂时安顿下来,那位谢家六伯祖也得到消息正往无名山赶来,事情都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谢向晚暗暗松了口气,也有心思关注扬州的情况了。
她并不知道,远在扬州的周安歌,正因为无法与她联系而急得团团转:
“不行,我一定要通知妙善,小洪氏出手了,我必须阻止,否则、否则阿安就要——”
ps:那啥,凶残的大姨妈再度来袭,某萨避让不及,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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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姐们谈心
“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整日坐立不安的,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安然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手里拿着卷书册,静静的读着,偏有个静不下来的堂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弄得她也没心思读书了,最后只得将书册放在小炕桌上,有些无奈的问道。
“呃,没、没什么事!”
周安歌正满心着急,忽听到堂姐的话,猛地回过神儿来,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没事?才怪!
周安然根本不信周安歌的话,因为堂妹的脸上分明写着‘有急事’三个大字。
按理说,周安然与周安歌的关系并不好,最近一段时间因着家族巨变、两人相依为命,姐妹二人亲近了不少,但也远没有到可以互诉心事的地步。
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可真正坐下来、推心置腹的谈心,却是一次都没有。
怎么说呢,这对姐妹就像是无奈合伙过难关的搭档,只有某些流放家人的事情、或者关乎两人存亡的大事,她们可以商量,可牵扯到彼此的心事,两人宁肯自己憋着,也绝不会跟对方商讨。
不过,自谢嘉树领着谢向晚去益州后,周氏两姐妹在谢家的情况有些不太好,不能说被下人慢待、无视吧,但日子过得绝对没有谢向晚在的时候好。而且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日常中的一些琐事罢了,什么每日的吃食了,什么胭脂水粉了,甚至去厨房要个热水,也要给大厨房的小丫鬟塞些铜钱了。
零零总总的很是琐碎,不会伤及根骨,却让人很是不舒服。
对此,周氏姐妹无奈。却也能理解。毕竟管家的已经换成了小洪氏,毕竟周安然和周安歌在谢家是‘官婢’的存在,没有人故意磋磨、安排差事羞辱什么的,就已经算是主母大度了。想要再多的优待却是不能够了。
这样的现实提醒了周安然,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处境来。
周安然素来话不多,但心里却极有成算。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虽然她很看不上堂妹的蠢笨和鲁莽,但眼下周家人阖家流放,身边唯一的亲人便是这个堂妹,好巧不巧的,这个堂妹是死缠烂打的跟谢向晚套上了关系……不管是为了团结力量也好、还是借周安然与谢向晚的亲密关系也罢,周安然觉得,她有必要跟堂妹好好聊聊。
即便不能彻底消除心底的芥蒂吧。至少不要彼此忌惮、彼此疏离,好歹也要团结起来,共同度过眼下的难关才是。
周安然打定主意,便开始寻找合适的谈话机会,而今天似乎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想了想。周安然试探的问道:“可是在担心谢家小少爷?”
周安然说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细心的她发现,在谢家的日子里,周安歌格外看重两个人,一个自然是谢向晚,第二个便是谢向安。
周安歌看重谢向晚,这个好理解。毕竟人家是她们姐妹的衣食父母,且谢家愿意答应陈知府的请求收留周氏姐妹,也全是谢向晚一力促成的。
可周安歌对谢向安的态度让周安然很是费解,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奶娃娃,既不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也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天才。甚至在谢家都没有什么话语权,周安歌为何偏偏对他‘情有独钟’?
难道……周安然眯了眯眼睛,不禁想起了几个月前周安歌的异常以及周家的塌天祸事。
那日知府夫人杜氏带来周家被夺爵抄家的消息时,周安然惊惧、惶然、担忧等等各种情绪袭上心头,一时忘了询问周安然。
待一切尘埃落定。周安然渐渐认清了现实、也认了命,这才想起把周安然叫来:“你,你怎么知道咱们家会有祸事?竟还知道是因为库银案获罪?!”
想当初周家上下都觉得周安歌魔怔了,周侯爷甚至还动用了家法,结果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说的那些话竟全都应验了。
周安然不在京城,不知道祖父、叔父彼时的心情如何,但她回想起当日周安歌的‘忠言逆耳’时,却禁不住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后脊背更是一阵阵的发冷。
事有反常必为妖,周安然虽是个女子,却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可周安然的情况太诡异了,也不能怪她多想。
周安歌给她的答案是:“……梦中菩萨托梦!”
菩萨托梦?
这个答案还真是个万金油,说出去倒也能唬住一些人,但周安然却不信——周安歌又不是什么虔诚的佛教徒,就算菩萨托梦,也该找吃斋念佛几十年的祖母啊,就是婶母,也比周安歌虔诚得多呢。
可若不是菩萨托梦又是什么?难不成周安歌有天赋异能,可以预测未来?
相较于菩萨托梦这样的无根据说辞,周安然宁肯相信周安歌善周易、能推演未来。虽然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周安然暂时忘了堂妹过去的种种不靠谱,选择性的相信她能推演未来。
如此一来,许多事也就能解释得通了:提前知道周家的祸事,无端对一个陌生的盐商之女那般好,以及莫名其妙的对个三四岁的奶娃子无比看重。
周安然将这些事全都默默的记了下来,她没有直接找周安歌确认,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不着痕迹的试探。
亦如现在。
周安歌愣了下,旋即道:“我、我确实有些记挂阿安,过去都是妙善亲自带着他,姐弟两个形影不离的,如今妙善去了蜀地,且归期不定,阿安还不定怎么想念姐姐呢。”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小洪氏这个恶毒继母会趁机加害谢向安呀。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周安然是什么人呀,在深似海的侯门之中生活这么久,内宅的那点子事儿她都知道。
自古继母和继子就是天敌,而谢向安的三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