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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些松油,在指尖上搓了搓,是从火把上滴下的松油。
幼天说过·他离开时,把手中火把交给了楚国公。
山洞中湿冷,石壁上一般不会掉落石粉。
飞快起身,举起火把往墙上照去。
看了一阵,用手摸向墙面上突起的一处,左右转了转,手中石头微微一动,他呼吸不由得微微一窒。
他精通奇门异术,略试了一会儿,就寻到门道·将那石块取下,露出里面的凹坑,仲手进去摸索一阵,身旁果然无声地滑开一道矮门。
肖华不再有任何犹豫,闪身进门。
到了三岔路口,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丧尸·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噪子眼上。
看了看两边道路,跃上头顶平台。
放眼望去,平台下堆满了尸身,他的心脏开始止不住地狂跳。
他不能确定这些丧尸是谁杀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人被尸群围在了这洞里。
肖华深吸了口气,仍跃回山洞。
在其中一条通道的尽头,看见那间布置奢华的石屋,他拨出蛇鳗向上的竹片,眼皮轻轻一跳。
轻抿了薄唇,认准一个方向寻去,尸堆下露出一支戴着玉镯子的女人手。
他脸色微变,这玉镯子,他见过。
在他十岁那年,楚国公的一个结义兄弟大寿,他陪楚国公和青衣到永城祝寿。
在他们进入永城时,他看见一个瘦骨如柴的少年,正蹲在街边看着一只狗吃食,吃的是一个发霉的馒头。
馒头发了霉,又泡了水,那狗啃了两口就走开了,那少年满脸欢喜地飞扑上去,抓起那个霉馒头,三口两口地塞进口中。
青衣与他同车,他看见了,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青衣自然也看见了。
他觉得那少年很可怜,但这世上可怜人实在太多,他一个一个地帮,又能帮得了几个,要想不再有这样的可怜人,只有一个办法,国狸民富。
正想放下帘子,却见那狗看见少年捡了馒头吃,又回头来抢,少年害怕被狗咬,慌不择路,撞到他和青衣所乘的马车前。
护卫提鞭要打。
只得五岁的青衣奶声奶气地叫道:“住手。”
但那一鞭已经落在了少年肩膀上,顿时衣破肉裂,渗出血来。
青衣铁青了小脸,叫道:“停车。”她人小,声音也还带着奶气,但怒喝起来,自有一股威严。
她是楚国公府的嫡小姐,又是极受楚国公宠爱的,她叫停,车夫哪里敢不停。
小青衣从车里包了包点心,跳下车,把点心递了给小叫化,“吃这个吧。”
小叫化见她头上梳了个小小的坠马髻,髻上串着两颗龙眼大的珠子,他再没有见过好东西,也看得出那两颗珠子不是寻常小姐能戴得起的,当时青衣穿着一件碎花小袄,领头镶着一圈白狐毛,将她粉雕玉琢的小脸更衬得如同粉堆出来的,就连他们这里最有钱家的小姐也没有她可爱。
再看侯在道上的家丁以及全身武装的护军,知道是大官家的小姐,吓得白了脸,哪里敢接。
青衣见他吓得傻了,扁了扁小嘴,把点心塞在他怀里。
小叫化饿得没有力气,竟被推得往后一个踉跄,拉动伤口,痛得哎哟一声,伤口处渗出了更多的血。
青衣看见,越加恼怒,回身抢了刚才抽打小叫化的护卫的马鞭,没头没脑地往那护卫头脸上一阵乱抽。
她年幼力小,但自幼随楚国公学武练功,这么一顿乱打,仍把那护卫打得一脸红肿。
青衣终究年纪小,抽了十几鞭子,就没了力气,前头楚国公的亲兵跑来问为什么停下,见小姐正在打人,而路边立着个叫化,也猜到是什么回事,瞪了小叫化一眼。
小叫化吓得脸儿发青,向后跌坐在地。
青衣看见,大怒,握了手中鞭子要打亲兵。
肖华揭了帘子抓住青衣握着鞭子的手,阻止她再打下去,淡道:“国公在等,走吧。”
青衣瞪他,脆生生道:“这帮奴才欺负人,难道你还要护着他们?”
他叹了口气,她这会儿替小叫化出头,这些亲兵护卫平日是嚣张惯了的,哪受得了这个气,他们不敢对青衣怎么,难免不拿小叫化出。
等青衣走了,这小叫化当真会遭殃,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等住下了,再出来买东西给他吃,可好?”他声音不大,却足经让亲兵听见。
青衣小脸上的怒气顿时消了,“他伤了,你给他治了伤,再走。”肖华那时虽然年仅十岁,但医术已经不容人小看。
亲兵见前头楚国公的副官往这边望来,暗暗着急,低声下气道:“小姐,国公在等。”
青衣小脸一沉,又要发作。
肖华取出一瓶金创药,抛给小叫化,“一日涂抹三次。”
小叫化被人欺负惯了的,这次冲撞了大官的马车,以为会被活活打死,没想到,不但没有被打死,他们还给他伤药,一时间不敢相信,愣在路边,连谢都忘了。
青衣这才作罢上车。
肖华扫了眼左右,道:“谁也不许多事。”他语气淡然,但挨打的护卫以及楚国公的亲兵心里却是一颤,打消了回头寻这小叫化麻烦的念
小姐年幼好欺,等回头过来寻这小叫化麻烦,小姐也不会知道,但公子不同,公子虽然年仅十岁,才干已经让楚国公和老太太极为看重,回头教训小叫化事小,万一被他知道,只消在小姐面前提上一言半句,小姐就能闹到楚国公面前去,到时他们可就得吃不完兜着走了。
青衣那时年幼,是闲不住的性子,又记挂着给小叫化买东西吃的事,到了地方安置下来,就拉了他上街,他只有跟着。
到了街上,见当地的一个土豪子弟手中捏着这个镯子。
他的一群爪牙正在往死里踢打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叫化。
那小叫化正是进城时碰到的那个。
小叫化一边躲着往他身上招呼的腿脚,一边拼命要想从小霸王手中抢回这只镯子。
小霸王哪肯给他,“你一个穷叫化子,不知去哪里偷来的东西,我不揪你见官,已经是便宜你了,还想要回去,真是不知死活。”
小叫化急道:“我没有偷,那是我娘给我的,还给我。”
小霸王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是你娘偷来的,你娘是贼,你也是贼。”
明天端午节,带宝宝去看爷爷奶奶去,也祝姑娘们节日快乐。
320 急(二)
小叫化见他侮辱母亲,大怒,顿时如同疯了般,不再理会小混混们的踢打,向霸王扑去。
小霸王一脚向小叫化心口踢去,小霸王比小叫化大好几岁,好一脚踢得他顿时跌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其他小混混没有就此放过他,扑上前,往死里地踢打小叫化。
肖华看得眉头一皱。
小青衣气青了小脸,冲上前,喝道:“住手。”
混混们听见喝声,停了下来,回头见是一个如同瓷娃娃般的小姑娘,虽见她是富贵人家地打扮,却也不以为然,又再踢打小叫化。
小青衣忍无可忍,令护卫把小霸王以及那些混混尽数打了,夺回玉镯子。
肖华冷眼旁观,心里想的却是永城真没有小叫化的容身之处了,乘给小叫化疗伤的空档,悄悄给了他一个牌子和一些碎银,让他连夜离开永城,前往燕京。
小叫化带着那镯子离开了永城,当真去了燕京,靠那牌子寻到凌风,小叫化念及肖华的恩情,也格外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成为凌风身边的一员猛将,也就是后来的张阅。
肖华从那只已经没了皮肉的手骨上取下玉镯,深吸了口气,心里一阵揪紧,压抑着的焦虑瞬间膨胀。
张阅宁肯吃狗都不肯吃的霉馒头,也不肯拿出去换钱的镯子出现在这里,这个女人只可能是张阅的妻子,也就是青衣的过去的侍女小桃。
青衣为了小桃才会和初八他们分开,如今小桃死在了这里,那青衣……
肖华冰冷的脸色瞬间惨白,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仅是一瞬,他飞快起身,举高火把,向四周看去。但入眼尽是重重叠叠的丧尸尸体。
夜找到肖华时,他正一手举着火把照明,雪衣染满污血,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就这么毫无避讳地拖拽着丧尸尸体,一具一具在清理开去,对他的到来也是无知无觉。
夜同样看见戴着玉镯的那只手,静看了面白如鬼的肖华一眼。一言不发地去搬抬洞中丧尸。
他知道肖华对青衣的感情,却没有想到青衣对他而言,竟重要到这一步,他不敢想象。如果在这里发现了青衣的尸身,肖华会变成什么样子。
直到洞中丧尸完全堆放在了山洞一角,仍没有看见另一具女子尸骨,夜才闭上眼长松了一口气,等他睁眼,肖华已经从来路返回,跃出山洞,向雾竹林而去。
他怕肖华失了理智,做出极端的事情。忙快步追了出去。
入眼满满的丧尸碎肢,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
风吹竹叶,四处一片死寂,随风拂来的竟是腥臭难闻的味道,没有一点生机。
肖华半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地颤抖,抬起手向前。象是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慢慢地又重新垂落。
他从小就少年老成,稳重淡定,这样失态无措,夜还是头一回看见,深吸了口气,不忍心再看。只盼那丫头能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然看向左右,却哪里能看到生人的影子,认为她躲在什么地方,根本是自欺欺人,夜长出了口气,却无法将心里的那口闷气呼出。心里堵得难受。
肖华身为应龙时,一生杀伐,心石如冷石,这时瞧到满林子的残骼,却心慌意乱,不知该看向何处,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的一小块破碎的布片上。
呼吸在这一瞬间屏住,飞跃过去,抓起那块布片,是楚国公的外袍碎片,他飞快地看向左右,有风吹过,卷起数片碎布扬向半空。
刹时间明白了这片残尸碎骼是怎么回事。
仿佛看见楚国公自爆与这些尸群同归于尽的场面。
他的心径直坠进了一汪冰潭。
紧攥着那片布片,嘶声喊出青衣的名字,震飞了林中飞鸟,噪声被风声割裂,他一声接一声地喊,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嘶哑的噪音最终弱了下来,仰头望向天空,只觉得天旋地转,明明是晴空万里,在他看来却是无比的灰暗无光。
明知来去不过是一世,心底却只剩下绝望。
虽然不知道楚国公是哪种仙尊转世,可以将这场让人类灭绝的灾难化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青衣还活在雾竹林,楚国公一定不会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夜从他身后握住他的肩膀,“或许她已经离开了。”
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但只要没有见着尸体,总存着一份侥幸。
“或许。”肖华喉结滑动一下,声音是不自信的渺茫。
接下来几天,一车一车残尸从雾竹林运走,送到远离增城十里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挖出数个巨大的深坑,把残尸抛入坑中,浇上油,一把火烧去,再撒上石灰,深深掩埋。
这几天,肖华一直站在雾竹林,盯着收尸的将士,不放过运出雾竹林的任何一块残尸碎片。
第四天,贾亮匆匆而来,望着静立在竹下,四天四夜不曾合眼的肖华,欲言又止。
肖华过了半晌,才注意到站在身侧的贾亮,缓缓开口,“有事?”声音破哑得难以辩认。
贾亮不敢看肖华布满血丝的眼,鼓起勇气,道:“山谷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肖华呼吸一窒,耳朵里‘嗡’地一下,突然间鸣响不断,只看见贾亮唇动,却听不见他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听见人声,“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