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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很快就来了。看了我们俩一眼,摇头,“真是冤家!”
“外公,你救救他!”
“啧,这个阿尔斯兰,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男女之事!疼死他活该。”外公显然想歪了。
“不是的外公,我跟他打架……”
“什么?你们打架!”外公叫了起来,大概看到我快哭了,才缓和了口气说,“没事啊,小画堂。我孙子壮得很,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下次你温柔点,你就算不顾念他,也要顾念他是几个小宝贝的爹呢。”
“我错了,我没想到他受伤了。”
“可不是?他为了你们母子,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本来在突厥好好的,诺力醒来说,霍羽花重金请了很多死士到炎凉城,只要你们出府,就伺机斩尽杀绝。阿尔斯兰吓得魂飞魄散,一路狂奔,把安安跑成重伤,才飞一样地赶回来。我们这些人都是今天才到的呢。”
“外公……”李悠呻吟了一声。托杜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你好好休息。”
托杜破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李悠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然后叮嘱似地看了我一眼,就拖着小陆子出去了。我要下床,李悠拉着我不让走,“暖暖,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下床帮你拧一个帕子擦汗。”
他摇头,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还好你和锐儿都没事。是我把你逼回来的,若是你们有什么……”我捂住他的嘴,摇头道,“我知道。我也有错,我不该放不下那个人……可是我这一生都是你的了,我只要一个角落放他,行不行?”
他闭上眼睛摇头,咳嗽了一声。
我趴在他的怀里,与他十指相扣。他的呼吸均匀绵长,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飞奔了那么久,一夜没睡,又受了伤,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我仰头,用手指描摹他经年愈发英俊的轮廓,叹息。我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福薄还是福厚,欠了这么多,也得了这么多。
我爬起来,要下床,发现床沿边有两个小小的脑袋,一个长得像他,一个长得像我。眼珠都在咕噜噜地转。
“嘘。”我伸手道。
锐儿摸了摸李悠手臂,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小声呢喃着,“爹爹都是为了救锐儿。爹爹身手那么好,本来可以躲掉的。”
想想从兜里掏出手帕,仔细地给锐儿擦眼泪,他嫣红的小嘴格外惹人怜爱,“哥哥不要哭了嘛。”
我伸手摸了摸他们俩的脑袋,李锐忽然看着我,“娘,你坏!”
“啊?”
“你在爹爹的怀里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我不爱你了!”
“我什么时候?”
他怒了,“小白龙是谁!”
我开始流汗,“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像你和想想这样的。”
“才不是!”他咬牙切齿地说,“不要欺负我是小孩子,就骗人!”
想想扑闪着眼睛看着我,撅着嘴慢吞吞地说,“娘亲,你真的那么坏嘛?爹爹明明对你那么好……你这样是不对的嘛。”
“我都说了不是了!”我要抓狂了。这些东西这两个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娘,你要跟爹道歉。不然我不理你了。”
“我也不理娘亲。”
两个小鬼头背过身去,双手抱胸,动作一致。
我简直要疯了。躺在床上的某个人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瞪他,“你装不下去了吧?你早醒了吧?看看你的好儿子们!”
小鬼们听到我的话,纷纷转过身来,呼啦啦地爬上床,直接挤掉了我本来坐的地方。
“爹爹!”左边一个大口亲。
“爹爹!”右边一个大口亲。
李悠伸手,一边揽着一个,温柔地说,“爹现在没力气起来抱你们。”
他们两个乖乖地在他的两边躺下来,这边李锐说,“爹爹,你放心,我帮你看着娘。她肯定是我们李家的人。”
那边李想抿着嘴,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才说,“爹爹,娘亲会改正错误的。”
我伸手扶住额头,准备默默地下床,然后消失。谁知,我刚挪动了一下,衣裳就被一只小手揪住。我回头,看到李锐坚决的目光,“娘,爹醒了,你要道歉。先生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要是不改,以后我做了坏事也不改。”
“嗯,想想也不改。”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两个小鬼加起来还没有八岁,居然就懂威胁亲娘了!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两个大叛徒!
但是,敌众我寡,妥协。
“我错了。”我看着帐顶,声若蚊蝇。
“什么?我没听见。”李悠说。
“我说我错了,可不可以了,王爷?”我咬牙切齿,“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亲自带孩子了。就为了今天,对吧?”
他闭目,悠然道,“公道自在人心。”
为了这句公道自在人心,我一个晚上都没睡踏实。我说他身上有伤,我睡觉的时候爱翻身,分开睡比较好。他不让。睡觉的时候,我翻身,他按着我,也不让。最后,我只能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天明的时候,小东来禀报了那些死士的处决情况。有几个在牢中咬舌自尽,剩下的被下了毒,死了个精光。霍羽虽然已经受制于我们,但是霍家的势力在西北到底有多大,我们心里都没有底。好在李悠同样也经营西域多年,布局与霍家抗衡,所以只要王盈不倒戈,胜负就还未定。
“雪衣姑娘的尸体,从突厥运回来了。”小东说。
“你帮我找一个能保存尸身的办法。等到战事平定,我就送她回故乡去。”
交换
战争是无声无息地开始的。就像那从赤京骤至的大军。
某一天,我还睡在男人温暖的怀中,做着平定安静的美梦,忽然就被攻城的角声给惊醒。我的男人,没有显露一丝的慌张,反而像是睡醒了的野兽,沉着地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他让我和安姑姑退守到呼图城去,带着几个孩子。
李锐和李想在马车里哭得震天响,云姝也少见地啼哭起来。小陆子迟迟不忍心驱动马车。我打开马车的帘子,含泪看着前方那个坐在马上的男人。
从他做出决定到现在,我没有反对过一声。我知道男人的世界终究不可能只有儿女情长。家国天下,也藏匿于心中的丘壑。我不舍不愿,都抗争不了大局。他不是我一个人的。
此刻,炎凉城外,烽火硝烟,喊杀声冲天。我仿佛能看到大兵像潮水一样涌到城下,云梯架上了城墙,无数的黑影在攀爬。一场殊死搏斗,已经悄然展开。
李悠驾马到马车边,利落地跳下来,隔着几步看我。
我终于跳下马车,扑进他的怀里。
“暖暖,我爱你。”他亲吻我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滑过我的眼皮。我眼眶一热,泪水又滚落下来。
“我也爱你。”我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答应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好。”他看了看钻出马车的那两颗小脑袋,走过去一一亲吻了他们,“你们要听娘的话。男子汉在关键时刻,要能顶起一片天来。哭哭啼啼的,就不配做李家的男人。”
李锐点头,把李想拖进马车里去。李悠回过头来,一脸浅谈的笑容,像是不过要出一趟远门而已。他说,“走吧,不要回头。”
我低头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的时候,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回头。
“暖暖,今天的这番话,是我内心的真言。如果老天还愿意给我几十年,我不想做陇西王,不想做李悠,不愿有什么家国天下,我只愿做你的丈夫和孩子们的父亲。此心此情,天地可鉴。”
我握了握他的手,俯身钻进马车。
安姑姑抱着云姝,刘浣的小玉翎睡在她盘起的腿心里。我把云姝接过来,沉声道,“小陆子,我们走!”
小陆子扬声道,“驾!”
随着咕噜转动的车轮,我们和撤退的老弱妇孺一起,向呼图城驶去。马车不能停下,时光不能倒转,就像历史也永远有它既定的方向。身后的炎凉城,用它最抖擞的精神,迎来了仁宗在位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史称平胡之战。
随着避难的百姓大规模地涌入呼图城,王盈变得异常忙碌。
闲暇之时,我经常到临时搭起的收容所去看看百姓的生活。虽然地方有些简陋,但好歹物资充足,百姓们不至于挨饿受冻。
霍勇借天子之名,向全天下颁布了关于李悠的罪诏,企图让这次的发兵师出有名。但罪诏一出,天下哗然。直接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全国的粮价和盐价飞涨,遏制住全国两成交易的钱庄,一夜之间关门大吉。
顿时,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与此同时,突厥由谷浑王坐镇,出铁骑五万,巴里坤为统帅。龟兹由蒙塔和阿勒泰领兵,出兵八万。加上王盈手中的两万士兵,三路共十五万人马,驰援炎凉城。
我每天都会收到小东派人送来的战报,炎凉城久攻不下,突厥和龟兹的物资补给,源源不断。对方丝毫不占优势。
但就在我以为局势被我们轻而易举掌控的时候,阵前又出了大乱子。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穷凶极恶的霍勇,竟然把谢明岚扣为人质,企图用他交换霍羽。
之后,小东来呼图城,企图把这件事情说的轻描淡写一些。
“王爷的意思是……交给您来决断。霍羽是您抓的,换不换在您一句话。”
我低头看着手指上的鸽血红,沉默。
“王妃?”
“玉翎在左边的第三间屋子里,临时请的奶娘正在照顾她。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东看了我一眼,恭敬地行礼,走了出去。他是最懂人心思的。从认识他开始,他从来不会多问,也懂得留余地。
霍羽被关在呼图城单独的牢狱里,由王盈派了众多的狱卒把守。我请了王盈的口谕,又遣开了在牢门外巡逻的狱卒,单独进去见了他。
他的脸在阴暗的牢房中,有一种鬼魅般的苍白,散乱的头发像是一团枯草。我隔着木栅栏看他,他坐在牢里面看我,用一种嘲讽的神态。这个人,无论在什么境况之下,总是有一种让人讨厌的狂妄。他说,“我早就说过,你还是得放了我。我爹手里的筹码,比你们多得多。”
“你得到消息了?”
他勾起嘴角,“也许比你的更快,更准确。”
我的心漏跳了一下,然后说,“谢明岚的命,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值钱,我犯不着为了他,把你交出去。因为现在这个时候,你比他更有利用价值。死一个谢明岚,对全局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他摇了摇头,“李画堂,你说这话,别人也许会信,我可完全不信。这些年,谢明岚要搞什么花样,我们心里都一清二楚。他把谢家的家族生意,一点点地放出去,名义上是树大招风,破财消灾,可实际上却是在帮一股在暗中的势力,企图控制全国的经济命脉。霓裳,治水,工部,拒婚,这些全部都是幌子。他忠的人,姓李,永远不会姓霍。”
“你倒是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我还知道他跟你的男人有过君子协定。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他笑,阴戾减轻了些,但仍然让人有些害怕。
“不想。”我转身就往外走,他在我身后高声说,“李画堂,你不要骗自己了。你企图在我这里找到放弃谢明岚的理由?你还想用什么大局为重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去伤害这个深爱你的那人?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我拿去换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把牢房的铁门重重地摔上,捂着耳朵跑出去,大口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我知道霍羽比霍勇更加暴戾,更有野心,一旦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他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