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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着我。
月色和夜色,合成了浓稠的药汁般的颜色。
原来故事的最后,小白龙真的没有娶小公主。很多年前,他就一语成谶。我终究是要闭着眼睛,一个人沉入漆黑的水底,再没有小白龙来救我。
谢府的行刺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朝野之上,各方势力似乎都在全力压制,所以此事大有不了了之势。母后来警告了我一回,要我更加谨慎行事,直到成婚之前都不要再惹事。
我谨遵母后教诲,每日在东明殿修身养性,背什么女戒,女善。还被教导怎么做一个贤妻良母。我活了十五年,第一次,有了当女子的觉悟。
在这期间,父皇和母后再次商议婚期,把我和李悠的婚事,定在了月底。
但这人要是背,不惹事也得有祸。我就是这么一倒霉孩子。
我又莫名其妙地被弹劾了。
起因,还得从我去找霓裳,想要跟她重归于好说起。
那时霓裳不见我,广玉殿的一名宫女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对我冷嘲热讽的,我堂堂一个公主,没理由让一个小宫女欺负了去,就让小陆子代为教训了那个宫女几下。谁知没过几天,那宫女居然悬梁自尽了。
这事别说别人,连我和小陆子都挺震惊的。但霍党可是又逮着机会弹劾我了,直把我说得能跟褒姒和妲己之流比肩似地。
父皇又派人来宣了旨。这次比较惨,十五大板,以儆效尤。
我被压在东明殿前,鬼哭狼嚎地挨完了板子。郑德海这老家伙,叫人下手一点都不含糊。我那些平日里见不着什么面的姐姐妹妹全部都跑来看我的笑话,更有甚者笑的比我哭的都大声。
我被小陆子扶进殿里,虚弱地趴在榻上,感慨万千。人不信邪不行,我李画堂今年流年不利,往后再也不出门了。
我这皮开肉绽的伤,一养就养了大半个月,又把婚期给养了过去。
父皇不得不第三次定下大婚的日子。我琢磨着,这次总不能再出问题了吧?
谁知,半路又出了岔子。但这次出问题的不是我,是李悠。
李悠虽然是个王,但这个王在赤京城里,说白了,就是一个闲差,根本没什么权利。聪明人都知道,在赤京碰到姓霍的和姓谢的,还是得给几分脸色的。据说这李悠某日上街,好像心情很不好,把霍府的一个狗腿打成了残废。霍勇连夜进宫向父皇告了状,还引经据典,说得好像打残了一个皇亲国戚一样。
李悠这个孩子,不知道是傻还是直,竟然又在第二天上了一道折子,痛陈朝中的各种利弊,尤其是把霍勇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事引起了不小的波折,霍党咄咄逼人,秦奘和我舅舅王悦等几个大人极力保全,父皇才只罚了李悠禁闭。
小陆子向我详禀此事的时候,我不得不摇了摇头。李悠在北地呆久了,还真是掂不清赤京的形势。就算他是李氏的正统血脉又如何?霍勇这厮如今可是一手遮天,弄死一个两个的,眉头都可以不皱一下。前阵子上书弹劾霍党,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谏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怎么还傻乎乎地一个劲地招惹霍氏呢?
不过说来也怪,自从李悠惹事之后,宫里和朝里的矛头好像一下子都转到了他那边,我这个倒霉公主倒好像被人们彻底遗忘了。
遗忘的好处就是,我终于安生了几天,安安稳稳地到了大婚的日子。
大婚
大婚的前一夜,母后和安姑姑来看我。
我没出息地哭哭啼啼,抱着母后不松手。宫女给敷的保养的粉,糊成了一坨面团。
“暖暖,你不是小女孩了。”母后给我梳头,一下又一下。安姑姑提醒说三下就好,母后怔怔地答应着。最后三个女人抱成团,痛哭流涕。
后来,安姑姑为我去检查嫁衣,母后又拉着我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暖暖,婚后,李悠若带你离开赤京,就不要再回来了。”
“不,我要回来看父皇和母后。”
“父皇母后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要挂念。暖暖,你要记住,成婚以后,你的夫君就是你的一切,你要尽你的所能,爱他,照顾他,甚至是辅佐他,做一个好妻子。这是母后的嘱托。”
我点头,又想起这些天来的事情,忍不住问,“母后,他真的能保护我吗?”
“普天之下,只有他可以。”
“可是你看,他有些傻呢。居然得罪霍勇。”
母后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我的暖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他不傻,一点都不傻。你要相信父皇和母后的选择。”
是啊,父皇是天底下站得最高的男人,而母后是天底下站得最高的女人,他们的眼光一定比我的要好吧?
母后又仔细叮嘱了我一些事情,快三更的时候,才和安姑姑一起离开了。
我昏昏沉沉地,有了些睡意。刚要躺下睡一会儿,猛然瞅见窗户上有个影子。我胆小,唤了小陆子来看。小陆子持着木棍走过去,刚一推开窗户,就吓得跪到地上,“皇上!”
父皇在窗户外面瞅我,慈祥地笑了一下,“朕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小六这里来了。”
我连忙把父皇拉了进来。他好像又瘦了一些,脸上尽是骨头了。
我的眼圈泛酸,但仍是强笑着。
“傻丫头,你可别哭,明天要当新娘子的。”
“都是父皇惹我的!明明身体不好,还在深夜里乱走!”
“朕……”父皇摸了摸我的脸,眼角有几滴泪珠,“朕舍不得小六。”
“父皇!”我扑进他怀里,呜呜哇哇地大哭,像个小丫头片子。父皇轻拍着我的背,没有阻止我。我们父女俩一夜都在哭哭笑笑,像两个疯子,根本没说什么话。天要亮的时候,我趴在父皇的腿上睡了一会儿,然后喜娘就领着一大帮子人进来了。
父皇在,所有人都不自在,他大概察觉到这点,主动离开了。
我像个人偶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喜娘提醒着,见到新郎官之前,我绝对不能说话,否则就不吉利了。
其间我百无聊奈,忍不住数落给我化妆的宫女,“胭脂能不能不要这么浓?跟血一样。”
“公主!”一众人等扑上来掩住我的嘴,喜娘气得直跺脚,“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我被她们捂得透不过气来,便挣扎着说,“快松手,憋死我了。”
一屋子的人全部沉默。然后,一直无事可干的小陆子终于找到活了。那就是用各种方法堵住我的乌鸦嘴。
折腾了一整天,吉时终于到了,我盖上红盖头,被两个宫女扶着上了花轿。
轿子是要往宫外去的,喜娘在轿子外面低声叮嘱着,“公主,奴婢知道您很饿,但是手里的苹果是千万不能吃的。您要忍一忍。”
“哦。知道了。”
“大吉大利,公主,奴婢告诉您很多次了,见到新郎之前不能说话!”
我只能点头,对手里的小红苹果虎视眈眈。
人声,鼓乐声,充斥了我的世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告诉自己,李画堂从今以后不再是一个公主,不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男人的女人。
轿子安稳地停下来,喧嚣暂时散去。
喜娘在外面高声说了几句吉利话,我便听到有人在踢轿子的门,踢了三下。
虽然已经见过他,但此时此刻,身份立场完全不同,我仍然紧张得双手发抖。
我能感觉到轿帘子被掀了起来,而后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我低垂的视野里面。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我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我犹豫地盯着手中的苹果,磨磨蹭蹭地不敢去握他的手。
喜娘在外面催促着。我把苹果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不知所措。
“苹果你用一只手拿着,给我另一只手。”他说。
我抬起头,隔着红蒙蒙的盖头看他,心中忽然暖暖的。我把手伸出去,慢慢地放进了他的掌心里。好像许下了某种承诺。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喝彩,鼓乐又重新响了起来。他拉着我往门里面走,一路都没有放开我的手。在极致的喧闹声和贺喜声中,我们拜了天地,拜了父皇和母后。当喜娘说,“夫妻对拜”的时候,我好像第一次体会了,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因为还有宴席,所以我被先行送入洞房。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小路子一个伺候着。我着急地掀了盖头,指着像团鸡冠花的脑袋,小路子连忙摇了摇头。
我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又指了指手中的苹果,小陆子又摇了摇头。
我皱眉,小陆子连忙跪在我脚边,“公主,见到驸马之前,不能吃东西。您再忍忍。”
我狠狠踹了他一脚,他赔着笑脸说,“奴才该踢。”
我没辙了。
小陆子怕我闷,一个劲地说话。从没想到李悠就是戏园子里的贵公子讲到谢明岚治水有功,从秦尧被霍羽欺负讲到太子监国。我一边忍着巨大的饥饿感,一边把手里的苹果偷偷凑到嘴边,最后趁小陆子不注意,狠狠咬了一大口。
“公主!”小陆子要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苹果下肚,虽然没有填饱我的肚子,但好歹减轻了饥饿感。小陆子蹲在角落里,再也不理我,只偶尔投过来几道哀怨的眼神,让我的后背嗖嗖地发凉。
就在我要忍受不了饥饿,扑向桌子上的点心的时候,李悠来了。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喜娘和女婢。
喜娘先走到我面前,四处寻找了一番,然后问小陆子,“公主的苹果呢?”
小陆子无言以对。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一粒苹果不要紧。”李悠说,“也许是让野猫叼了去。”
野猫?!我咬牙。
“好。那新郎请到新娘的身边坐下,掀盖头了。”
我感觉到有人走过来,然后坐在我的身边。他的身体好像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一杆秤砣伸过来,慢慢地挑开盖头。我尽量表现得含羞带娇,自信能比过西施嫦娥,可是当我抬眼看到他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尽数成了灰烬。
就像西施犯在了范蠡手里。
嫦娥栽在了后羿手里。
而我,李画堂,掉进了李悠的眼里。
他淡淡地看我一眼,自托盘上拿过交杯酒,递了一杯到我面前。我痴傻般地看着他,也不伸手接,惹得站在周围的喜娘和婢女们窃笑起来。
“夫妻合卺,从此一心!”喜娘唱到。
我回过神来,匆忙地伸出手去,握到的却不是酒,而是他的手。
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我连忙收回手,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能讲话,捂住了嘴。
他把酒杯推进我手里,然后绕过我的手臂,一扬脖,把自己的那杯喝了个干净。我窘迫地喝了酒,不敢再看他。
喜娘又命人把我的袍子和他的袍子连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喜娘和小陆子领着众婢女向我们行了个礼,纷纷退了出去。
洞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的脸烧得厉害,不知是因为穿得太厚重,还是蜡烛靠我太近。李悠轻轻动了动,自身下拿出一个东西。我偷偷看了一眼,顿时羞愧不已。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刚才贪嘴吃剩的苹果核。
我大窘。恨不得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刚才坐下来的时候,他身体僵了一下,就为了这个吧?
他不说话,审视着那苹果核。
我连忙站起来,“我扔掉,我马上扔掉!”
可我忘了我的袍子跟他的连在一起。因为我起身的动作太猛,结果我们两个一起滚到了地上,我还把他活生生地压在底下。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