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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妈,你和她动手没有?”
杨大姑道:“我岂能容得一个黄毛丫头在我面前放肆,当然我是要‘教训’她了。”
齐世杰道:“妈,你打伤了她吧?”心里想道:“听妈的口气,这‘小妖女’大概是表弟的女朋友。妈打伤了她,故此表弟就不肯认亲,赶着给那‘小妖女’治伤去了。”
他那知道,他猜想的适得其反。
杨大姑黑起脸孔不说话。
齐世杰把眼睛望着胡联奎,胡联奎只好继续说道:“那小妖女当然不是师姑的对手,不过,不过……”
齐世杰道:“不过甚么?”
胡联奎不敢把师姑开头落败,险些给那“小妖女”打了耳光的事情说出来,但又觉得若是把真相隐瞒一半,对那“小叫化”未免又不公平,是以神色颇为尴尬。
杨大姑也怕他不知轻重,在外人面前说出来,于是接过话头说道:“不错,那小妖女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也只是想打她几记耳光,稍为惩戒惩戒她的。谁知你那表弟、我的亲侄儿,他、他竟然……”
齐世杰越发吃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心里着实有点害怕害怕表弟一时情急,和他的母亲也动了手。
杨大姑道:“杨炎竟然暗中帮那小妖女的忙,让那小妖女跑了。要不是他阻我一下,我岂能容得这小妖女逃出我的掌心?”
齐世杰松了口气,当下也无暇去问杨炎是怎么样的“阻”他母亲一下了,说道:“那小妖女没有受伤吧?”
杨大姑道:“我本来就不想打伤她的。”
齐世杰更加宽心,笑道:“妈,谁叫你在江湖上有那么大的名头,那小妖女虽然不知无高地厚,但也不见得就是坏人,可能她就是因为你的名头太大,才特地幕名而来,找你比试一下的。”
杨大姑道:“你还替她分辩,你没见过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子,说出的话又有多么气人!”
齐世杰笑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妈,你既然‘教训’了她,也就算了。而且就算那妖女对你不住,表弟也还是可以原谅的了。”
杨大姑哼了一声道:“他目无尊长,你还要我原谅他?”
齐世杰道:“宰相肚里好撑船,何况是自己的亲侄儿呢。妈,我看表弟也不是存心和你作对,不过那女子是他的好朋友则可能是真的。那女子一跑,当时他又可能以为她是受了伤,故此才匆匆跑出去追她的。对啦,妈,我还没有问你,表弟把我的消息告诉你,这是在你和那‘小妖女’动手之前还是之后?”
杨大姑道:“是在他赶出去追那‘小妖女’之时。”
齐世杰笑道:“是吧,他在那么匆忙的时候还没忘记要先告诉你,可见他并不是‘全无心肝’的。至于他何以不肯认亲,一时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的身世比较复杂,或许是他尚未能完全相信咱们的话也说不定。妈,你就原谅他吧。”
杨大姑虽然没有说出另外那一半真相,但想起杨炎毕竟是先帮了她的忙然后才帮那“小妖女”的忙的,要不是多亏杨炎,她已经给那小妖女先打了耳光了,不觉心中有愧,便故作宽宏大量的说道:“当然,他是我的侄子,是杨家唯一承继香烟的根苗,不管他变得如何,我还是要找他回家的。我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那妖女!”
齐世杰知道杨炎的性清,心里想道:“表弟的性格恐怕比妈还更倔强,假如那女子当真是他的好友,妈一定要怪责那个女子,表弟恐怕也不肯要她原谅。”
他正想劝他母亲,杨大姑已是又再说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戒之在色。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好汉由于迷恋女色,以致误入歧途,人所不失。尤其咱们身家清白的人,更犯不上和江湖上那些‘来路不正’的坏女人沾在一起,我可以原谅你的表弟,但你必须以你的表弟作为鉴戒!”说话之时,有意无意的望了冷冰儿一眼。要知在她心目之中,冷冰儿是以前小金川“匪首”冷铁樵的侄女儿,正是属于“来路不正”这类的。
冷冰儿当然听得出她是指桑骂槐,但看在世杰的份上,她只好暂且哑忍。
齐世杰却未听懂母亲的意思,心里只是想道:“妈正在气头,要她原谅那个‘小妖女’恐怕未是时机,且待她气消了再劝她吧。好在她已经肯原谅表弟了。”于是说道:“妈,那么咱们去找表弟吧。”
杨大姑道:“怎知他和那‘小妖女”,跑到那儿,你先跟我回家吧!以后再设法找他。”
齐世杰道:“再来一次可不容易。妈,我倒想有个地方、可以试一试去找表弟。”
杨大姑道:“甚么地方?”
齐世杰道:“据我所知,表弟在失踪之前本是天山派唐老掌门的关门弟子,我想他多半会回转天山的。咱们去求一求天山派的新掌门唐嘉原,请他帮咱们劝一劝炎弟回家,好吗?”
杨大姑冷冷说道:“一来我不惯求人,二来我和天山派从无来往!”
齐世杰笑道:“妈,你怎的这样善忘,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这位冷姑娘就是唐嘉原夫人的弟子,请她代为说话,岂不正好?”
杨大姑道:“你为甚么这样着急要去天山?”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妈,你不希望早日找到表弟么?”
杨大姑忽是冷笑道:“我看你所以不愿意跟我回家,找寻表弟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你舍不得和这位冷姑娘分手吧?”
这几句话倒是说中了齐世杰的心事,但他可想不到母亲会这样“明刀亮斫”的当着冷冰儿的面直说出来,他不禁面上一红,登时呆了。
杨大姑转过了头,淡淡说道:“冷姑娘,我求你高抬贵手!”
冷冰儿“唰”的一下面色变得雪白,涩声说道:“伯母,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杨大姑缓缓说道:“伯母不敢当。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和你是甚么交情,我可不敢和你攀亲道故。你有一个名头极大的叔叔,我们只是规规矩矩的百姓人家。因此我才逼不得已,要请求你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子!”
齐世杰惊得失声叫道:“妈,你,你怎能这样,这样说话——”
杨大姑道:“你们嫌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好,那我说得更明白些。冷姑娘,我希望你今后不再和我的儿子来往。杰儿!我要你立即跟我回家!”
冷冰儿一咬嘴唇,脸上的神色比杨大姑更冷,说道:“齐夫人,我和令郎不过偶然碰上,只为了大家都要找寻杨炎,方始一路同行,本来就不是朋友,更谈不上甚么特别交情。既然夫人怀疑我是有意高攀,我自问还没那么下贱,如今我就马上离开此地。夫人,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再见你的儿子的了!”
说到“离开”二字,她立即拂袖而去。最后那两句,声音已是从百步之外传来了!
齐世杰呆了一呆,蓦地冲出庙门,叫道:“冷姑娘,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也不知冷冰儿有没有听见他的呼唤,不过她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脚步跑得更加快了。
杨大姑厉声喝道:“回来!要是你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家见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别认我这个母亲!”
齐世杰幼年丧父,杨大姑是母兼父职,将他抚养成人的。廿多年来,母子相依为命,“听母亲的话”,对他来说,早已成为天经地义一般的习惯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好像一头失掉灵性的家畜,只习惯于接受主人命令的家畜,一步一步,走回这座破庙。
杨大姑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脸上也才开始露出一丝笑容。这是满足于自己做母亲的威严还能够保持得住的笑容。虽然隔别两年,毕竟还是她的儿子。这儿子毕竟也还是听母亲的话、
可是当她一接触到儿子的目光之时,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的顿然消失了。
不错,儿子是听了她的话回来,但这次的“听话”却和以往的听话大有分别!
齐世杰失魂落魄似的站在母亲面前。
好像面对着的是个陌生人,他定着双眼,看他母亲。那失掉神采的眼睛,目光,却令得杨大姑感到寒意!
不止感到寒意,在儿子冰冷的目光之中,她还感觉得到儿子心头的怨愤。
不错,儿子还是听她的话,但此际站在她面前的儿子却也像是个陌生人了。
过去,她责骂儿子,儿子总是心悦诚服的听她的话的。为了害怕母亲气恼,他还会想出一些母亲喜欢听的说话哄她。
而现在——!
现在竟是像对着陌生人一样,一声不响,只有充满怨愤的目光!
杨大姑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而且是失意者多,如意者少,但从无一次感觉得如此难过。
过去她仗着倔强的性格,甚么为难的事情,结果都对付得了,从没流过一滴眼泪。
但这次她却是没有把握了。她知道,要平复母子感情上的裂痕,要比克服强敌难过不知几十百倍!
她几乎要掉下泪来,好不容易才能忍住。柔声说道:“杰儿,你听我说……”
齐世杰突然爆出一阵狂笑:“妈,不管你说甚么我都听你的。我是你的最听话的儿子,你可以满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比哭还更难受,笑声越来越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每一下“笑声”都好像一支利箭穿过杨大姑的心。杨大姑不觉也呆了。
胡联奎和齐世杰交情最好,连忙叫道:“师弟,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他比杨大姑此际要稍为清醒一些,知道师弟要是不能发泄出来,只怕就要疯了。
齐世杰果然失声痛哭起来。
宋鹏举待他哭了一会,劝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位冷姑娘虽然才貌双全,也不见得没有比她更好的闺女。据我所知,师姑本来想和你说豪州刘武师的女儿,还有石家庄周大侠也有意思提亲,把他的三小姐许配给你。刘家周家这两位小姐,在武林中可也是数一数二的才貌双全的女中豪杰。”
齐世杰对他的劝告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哭声亦已有点嘶哑,虽没停止,却已不如刚才响亮了。
杨大姑冷冷说道:“你哭够了没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你不害羞我也替你害差!我作了甚么孽,养出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天色早已黑了,只是在黑暗中还看得见齐世杰的泪光。
杨大姑以为没有“外人”,却不知外面有人偷听。
那人躲在庙后面的一棵大树上,藉着星月的微光隐约看得见破庙中的情景。
他是杨炎。
茫然不知所之的杨炎本来不想回来这里的,但不知不觉还是走回来了。
是为了想再见一见亲人?是为了期望可能在这里破庙之中见到他的冷姐姐?是为了要探听父亲约生死存亡之谜?还是为了一些别的甚么?
他不知道。也许这儿个目的都是他想过的,但在心底深处,他又没有勇气去探索究竟。
可惜他来迟了一步,冷冰儿已经走了。
他见到的只是一场杨大姑造成的母子之间的悲剧,他听到的只是齐世杰的哭声。
虽然没见到冷冰儿,但是怎么一回事情,他则已完全明白了。
他本来是有点妒忌齐世杰的,此际却是不禁深深为他难过了。
当然他更为冷冰儿感觉难过。“我发过誓要令冷姐姐得到幸福的。这次我以为她已经可以自己找到幸福了,想不到好事多磨,竟是落得如斯结果!但我又有甚么办法帮她的忙呢?”
是的,纵然他练成了绝世武功,但对这样的局面,他也丝毫没有力量扭转。他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