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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长城-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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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好几的姑娘,早该有婆家了,”苏元春呷了口茶,顺着他的话道,“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觉得你这个当大哥的好象不太关心小妹的终身大事——别让人家讲闲话,说你这个大哥不是亲的,所以才不往心里去。”

赵荣正苦笑摇头:“这话有些冤枉,我和她嫂子这些年没少劝她,劝得多了,反而怪我们想赶她出门。这算什么话!”

苏元春笑了:“这丫头,心太高了吧?没让她嫂子问问,到底有什么心思?”

“就是,想嫁鸡嫁狗也得跟当哥嫂的吭一声呀。来来去去就几句话:谁也看不上!打死也不嫁!在家当老姑娘,逼得紧了就上山当尼姑……她最听夫人的话,要不请夫人试试?”

“昨晚我同夫人说了,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先过来,正是为了探问她的心思。”苏元春把眼光移到棋盘上,举手拈了只棋子,走出了第一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琴以女人特有的敏感,注意到小荔望着苏元春时那种呆呆傻傻的神色,进而意识到她正在暗恋着自己的丈夫——老娘是过来人,当初干爹席宝田带着心腹爱将到家里作客时,自己不也偷偷地躲在门帘后面,用这种近于痴呆的眼神望着英俊魁梧的苏总兵吗?

尽管她鉴于子嗣问题,力主苏元春纳妾,然而人老珠黄的压力却使她对那些向丈夫暗送秋波的女人保持着出自本能的警惕,况且小荔这种身份的女孩并不是侍妾的合适人选。

小荔年轻美丽,才貌双全,又出身于书香门第、土司世家,天生是给豪门富户的公子哥儿当少奶奶的角色,怎么能屈尊给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妾呢?莫说苏元春不可能接受,赵荣正也难以面对这种令门庭受辱、让祖宗蒙羞的事情,只有戏子、婢女之类身份不高的女人,才对这种没名没份的角色趋之若鹜。

赵琴不敢对赵荣正夫妇说这些,更不敢对苏元春说。这只是自己的猜疑,即使是真的,也是小荔个人的隐私呀。赵琴认为,自己不应该与爱搬弄是非的长舌女人同流合污,况且暗恋以至做白日梦,都是怀春少女的专利。

整整大半个早上,赵琴都在旁敲侧击地探问赵小荔的心思,然而她不是答非所问,就是把话题转移到琴棋书画、花草鱼虫上去,看来小丫头还蛮有心计。女人啊!

赵琴决定采取迂回战术:“你哥教了二十年书,教出那么多才子,你一个也看不上?大帅手下的年青军官也不少……”

“大姐你看,那条红鱼……”赵小荔故伎重演,指着鱼池夸张地叫嚷,见赵琴没有理她,又住了声,欲盖弥彰地哼起那曲常挂在嘴边的调子,“……虞兮虞兮奈若何。成败一时志莫磨,亦要知胜负常见,前路渺漫天风暴,低首独叹奈何……”

这是老戏《霸王别姬》里的经典唱段!赵琴幡然省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小荔平时最爱看这出戏,简直是百看不厌,没事时嘴里也常哼这段歌,自己怎么粗心到如此程度,这么明白的迹象也看不出来?楚霸王和虞姬的生死之恋被世人传颂了两千年,自古以来都是美女爱英雄啊!

暗恋中的女儿都是没有头脑的,得往她头上泼瓢冷水,让她清醒过来,把这段痴情埋在心底、带进棺材,否则苏元春和赵荣正知道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赵琴也故意跟着哼唱起来:“‘……情未冷也应该割断,此刻欲说无言’……小妹,你说我们女人傻不傻:每次看《霸王别姬》,都把自己当作虞姬,每次读《红楼梦》,又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好多天都解脱不了——后来也觉得自己可笑,那是戏啊,人总不能活在戏里。”

“谁说我把自己当作虞姬了?”话刚出口,赵小荔马上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赵琴没有说话,有时候沉默比语言更能制人。

赵小荔极力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摇头摆尾悠哉游哉的鱼群。她意识到赵琴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而且正在吃醋。要知道,吃醋是女人的天性,“争风吃醋”这个成语就是专门为女人造出来的。可她心里只有这个人,放不下啊!

自从十多年前大哥设家宴为初到边关的苏元春洗尘,她第一眼看见这位集福将、悍将、儒将于一身的男人开始,心灵深处就产生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十几年来的耳闻目睹,苏元春颇有磁性的语音,坚韧顽强的禀性、忍辱负重的气质、才华横溢的风度和魁梧悍勇的形象使这种感觉愈加强烈,甚至餐风宿雨炼就的黝黑肤色和岁月强加在他脸上的皱纹,也是成熟稳健的象征——那些只会博取女人笑脸的奶油小生有这些吗?

宁做英雄妾,不作庸人妻,可是这位被她暗恋了十几年的英雄比她年长二十多岁,兄嫂能理解吗?他们对她的心事并不知情,不得不迁就她的固执,一而再、再而三地陪着笑脸好言打发踏破门槛的媒人们,又回过头苦口婆心地规劝她。可是姑娘的心思能对谁说?

大哥在龙州、太平府以至广西,都是有头有脸的读书人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夫人有喜

德仔坚信,凡是得知赵琴有喜的人都为苏元春感到高兴,五十多岁的人了,晚年得子,来之不易啊!尽管他将这件喜事归功于夫人对花婆神的虔诚,但打扫房间时看到苏元春丢弃的印有洋文的空药盒,总是身不由己地产生一种本能的敬畏,就象曾经溺水得救的人再次走近河边时的感觉一样。

“董师爷你说,去北京的事,不会变了吧?”虽然事情已经确定,德仔仍然有点忐忑,担心苏元春因为夫人怀孕的事放弃进京的机会。跟大帅十几年了,只到过一次广州,几次南宁、桂林,他不希望失去这次千载难逢的公费旅游机会。

“你说呢?”董乔反问道。

“宫保有点为难,对夫人放不下心,夫人说男人要以国事为重,一定要去。宫保每次奏请陛见,朝廷都说边情紧要毋须陛见,现在朝廷主动召他去,多大的面子啊!”

按照清廷惯例,总督每年陛见皇帝一次,各省巡抚、提督三年奏请陛见一次,不过那只是固定的形式。苏元春发迹以来曾多次上奏请求陛见,可是从来没有进京面圣的机会。接到电谕以后,华小榄、董乔曾与赵琴交换过意见,赵琴认为这可能是苏元春再次得到朝廷重用的预兆,力主他立即赴京。

苏元春每次出远门,身边必定少不了这位分灾人,董乔知道德仔有自己的小九九,笑着问道:“你对夫人说什么了?”

德仔不好意思地说:“我说是这个儿子带来的好运,这是双喜临门,还说夫人旺夫。”

“净会给人戴高帽!”董乔笑了,“你又不是夫人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花婆神十分灵验,夫人求儿子,得的肯定是儿子!”德仔肯定地说,又问,“这次去北京,我们能见到皇上吗?”

董乔白他一眼:“你我算什么东西?皇上把我们叫做什么知道吗?叫‘蚁民’,象蚂蚁一样,手指头轻轻一捻就没有了——只有苏宫保一个人能见得着。”

德仔露出一丝失望:“都说皇上的脸是龙颜,胡子是龙须,难道他真的长得象龙一样?”

董乔觉得这些问题过于幼稚,不想同他纠缠:“我没见过皇上,也没见过龙,等宫保大人面圣以后再问他吧。好了,我还要有许多事情要办:宫保路过永安时要住几天,求祖宗保佑夫人母子平安;路过武汉要拜访香帅,到了北京还要去户部找钱,去工部和总理衙门禀报铁路的事。过几天就要动身,你也准备准备,魁仔不在了,你要多操点心。”

德仔又问:“这次能见到张勋吗?几年不见,挺想他的。”

“哼,张勋这小子!”董乔对这位江西老表爱恨交加,摇头道,“前年投奔袁宫保以后,一直跟他在天津小站练兵。虽说天津离北京不远,不过我想,苏宫保这辈子不愿意再见到他——宫保大人不拿他问罪,已经够便宜他了。”

德仔心想董乔说的也是,人不能这样做。苏宫保在琴帅倒霉的时候收留了他,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却这样忘恩负义,这山望着那山高,还骗了宫保的钱财,实在连鸡鸭都不如。

三年前苏元春令张勋专程将边防详图送到张之洞处,同时给了一笔款子让他顺便在武汉为军装局采购布料。不想张勋近不得银子,狂嫖滥赌将公款花得一干二净,一贫如洗时方知闯了大祸,不敢再回广西。时闻袁世凯奉旨在天津小站扩练新军,正是用人之际,便伪造苏元春的推荐信前往投靠。

袁世凯与苏元春均为朝廷重用的武将,见他修书推荐,信以为真,收留帐下并亲笔复函,说荐函拜读,因官多职少,暂时屈居工程营帮带,容后擢升等等。苏元春见信后怒不可遏,令董乔立即发函,请袁世凯将张勋押回广西严办。董乔碍于张勋为江西同乡,自己不好出面,只得请华小榄从中转寰。

一日华小榄见苏元春心情稍好,委婉劝道:张勋挪用公款在前,冒宫保信函在后,实为死有余辜,但依法严办对宫保大人有害无益,损人不利已的事不如不做。苏元春细问其害,华小榄道:宫保大人为朝廷所倚重,送国防详图的事何等重要,却派如此荒唐的人去办,岂不为众臣取笑?事已至此,只有复信致谢,承认张勋确为自己亲笔推荐,请袁宫保量材使用。

苏元春心想,自己曾为张勋算过八字,知道他有些福相,便依了华小榄之言。也是命中注定,日后苏元春蒙冤入狱,张勋知恩图报,多方活动为他申诉,救了苏元春一命。这是后话。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衣锦还乡

苏元春是永安州有史以来当得最大的官,听说他进京面圣途中回乡谒祖,永安城万人空巷,齐聚码头夹道欢迎。

知州吴廷燕将苏元春迎进衙门,寒喧过后,苏元春问道:“去年教案的事,没留下什么尾巴吧?”

“多亏宫保大人出面转寰,永安百姓才躲过一场劫难。现在尾巴是没有留,只是百姓阻力太大,教堂没有建成……”

“民意不可欺,没建成就别勉强,再惹出什么大事,吴大人也脱不了干系,”苏元春对吴廷燕的秉性为人不甚了解,只能点到为止,“听说传教士租不到房子,吴大人连自己的衙门也腾出几间供洋人传教。对于这件事,本帅可不敢恭维。”

吴廷燕面带赧色:“朝廷有旨护教,下官也是不得已……”

苏元春不客气地说:“昧着良心的事还是少做为好。父精母血,血脉相承,祖宗神明总得要吧?如果永安父老都入了洋教,本帅回乡还有祖坟拜吗?”

吴廷燕听出苏元春话中之话,忙道:“宫保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听说大人回乡省亲,下官已经腾出了衙门,只是房屋、陈设过于简陋,还望宫保大人谅解。”

苏元春道:“吴大人太客气了。本帅离乡三十多年,这次回来只是看看父老乡亲,谒拜祖宗坟墓,因私路过而已,不好占用州府衙门。故旧亲朋来访不方便,也影响你办公,再说这房子番鬼用来传过教,阴气重,吴大人的好意,就心领了。我在永安旧部众多,老朋友也多,食宿都已安排妥当了。”

吴廷燕见苏元春嫌弃,不好再说什么。苏元春又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衙门。看到一大群人在衙门口争得面红耳赤,见他出来全都缄了口,问德仔:“他们吵什么?”

德仔忍不住笑:“真好玩,永安人和湖南人吵群架,还差点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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