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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红菱仔细服侍了她梳洗,对着铜镜,见苏嫣虽是只着了寻常流苏碎花裙,亦未施粉黛,却能将这鹅黄色穿出十二分的俏,遂笑答,“原只道华裳衬人,见得表小姐,才知人亦可衬衣了。”
赵婕妤安排妥帖,待巳时方过,便由小礼子并几名小宫女陪着,往皇城南侧的玄武门去了。
离宫当天,连阴了数日的天幕骤然放晴,春风煦暖。
一夕之间,宫里的芙蓉花竟是尽数盛放,淡淡的香气缭绕似雾。晨光泛着柔和的金,落照在琵琶湖面儿上,映出那一池红艳似火的芙蓉花,怡人心醉。
苏府的马车早早儿地便在停在玄武门外,一径翠色布幔,双马驱车,远远能依稀瞧见有家仆牵马侯着。
两人叙话一番,赵婕妤仔细拂了她的面纱,面有愧色,亦是十分心疼,苏嫣才辞别而去。
她方走出数步远,那赵婕妤忽而在身后道,“妹妹,这宫中人情凉薄,非是久留之地,你此次一去,望莫再回来了。”
苏嫣回眸,一时无语,只将她望着,随即弯了眉眼,冲她甜甜一笑。
从玄武门远望而去,玉烨皇城巍峨壮阔,坐北依山,南临渭河,一脉帝王之气。
那笑意仍挂在唇畔,她敛起眸色,再不回头地渐行渐远。
姐姐,你的好意,嫣儿此生无福消受,只怕日后,定然要负你一番苦心了。
还未走到车马跟前儿,就有蓝衣小婢忙地迎了上来,替她披了斗篷,又好生打理一番,直说,“那宫里的娘娘个个都心狠手辣,教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夫人昨晚急的直抹泪儿…”
苏嫣见这丫头言语直爽,生的圆脸弯眉,瞧着十分顺眼,却仍是将她打断,道,“是非之地,咱们回府再说,先扶我上车罢。”
那小婢一愣,随即忙地搬了脚凳,待苏嫣进了车,才吩咐车夫启程。
苏嫣将帘子掀了,冲她道,“你也进来坐罢。”
她更是疑惑,今日这大小姐怎地这样不同,从前她只喜欢一人独坐,从不让人陪着。
一路上驱车直走,苏嫣将面纱卸下,那小婢瞧见伤口,登时双眉紧蹙,心疼道,“小姐便是有错儿,那宜妃娘娘也不必如此下狠手!”
苏嫣只娇娇一笑,问,“你本名是哪几个字,说与我听听。”
小婢不解,只得如实道,“奴婢自五岁进府,老爷便赐名兰若,并不记得本家的名字了。”
苏嫣又随口问了几句闲话,大约了解了苏府脉络。
兰若许是跟在苏嫣身旁伺候久了,十分贴心,苏嫣阖了双目,倚在软靠儿上,忽而想起了阿碧来。
车身徐徐停住,兰若轻唤了几声,苏嫣缓缓张开双眼,秀目潋滟,由她扶着下了车。
苏府的朱漆大门两扇并开,门口立着两头石狮子,虽不十分宏大,总归是官宦世家,该有的派头仍是很足。
苏嫣挽起裙裾,抬头望着苏府的金字牌匾,方觉如梦初醒,惶惶然顿悟。
踏进了这扇门,便要和从前划地干干净净,以苏嫣的身份,重新再活一世。
环顾周围,苏嫣和兰若对视了一眼,便都觉出了异常。
“晨起奴婢出门时,老爷夫人早早儿地备好了东西,怎地这会子也没人来接小姐的?”兰若嘴快,探头瞧了瞧,连李管家也不在。
“咱们赶紧瞧瞧去罢。”仍是苏嫣果断,她刻意放慢了步子,由兰若引着进屋。
苏府是整齐的白墙乌瓦建筑,间隔地点缀了花圃菜园,别有一番简洁地韵味。
未到正厅,就见一名五十来岁儿的灰衣老仆急匆匆迎来,“家里出了大事,夫人请小姐赶紧过去!”
苏嫣点了点头,脚下加快了步子,待到正厅时,但见立了满屋子的人。
上座那紫裘贵妇人见她来了,满面愁容地下了榻,仔细瞧了瞧,不由地掬了泪,将苏嫣搂在怀里,道,“你伤成这样,教娘的心都揪碎了!”
苏嫣便携了她的手,道,“娘莫要伤心,我这不是好好儿的,皮肉伤最不打紧,不消几日就能痊愈。”
“我的嫣儿真真是长大了,经了此事,日后再不可莽撞胡来了!”夫人赵氏破泣为笑。
“家中出了甚么事,为何不见爹爹?”苏嫣见她对自家慈爱有加,心下不免有些愧疚,这一家子人殊不知道,大小姐早已魂归九泉,她只是桃代李僵罢了。
方说起这个,赵氏便又添了愁,道,“事出突然,一个时辰前儿,朝廷忽而派了监察御史来咱们家,询问了片刻,竟是将你爹爹押走了,说的甚么近一步问话儿,可问话怎地需要这样大的动静?你爹爹平素为人老实,如何也不会犯下事来!”
“娘,莫急,咱们仔细想想,近日可是惹了甚么人,爹爹在府衙里可是接了甚么案子?”整屋儿的人皆是心急如焚,只有苏嫣最是冷静。
从旁那翠袄夫人这会子也说了话,道,“还是大小姐想的周全,夫人惦念老爷,现下咱们仍是想法子为要。”
苏嫣正辨不清身份,却见那翠袄夫人身旁站了位粉衣少女,形容娇俏,一汪水灵灵的圆眼,将她望着,忽而开口,声音脆嫩,“长姐,爹爹走前留了句话,教我听去了。”
想来这便是二姨娘周氏和她的小妹苏芷了,周氏忙地道,“芷儿快说,老爷说了甚么?”
“爹爹说,去林家。”
林家?苏嫣正想着,那赵氏便喜道,“林家,正是林监察!咱们苏林两家为世交,想来定是能帮上忙的!”
“这下咱们可有路子了。”周氏陪着笑,又将苏芷拉过来,赵氏便道,“这回芷儿立了功,待老爷回来,定要讨你的赏。”
苏芷甜嫩地笑,偎到苏嫣身旁儿,仰头问,“长姐,那宜妃娘娘可是十分厉害?听他们都说,宫里的女人皆是不好惹的。”
周氏呵斥道,“你姐姐刚回来,莫要添乱。”
苏嫣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性,遂俏皮道,“甚么娘娘我并不了解,不过宫里的板子当真厉害,若你以后不乖,就领你进去受罚!”
那苏芷吐了吐小舌,又乖乖地站了回去。
赵氏便张罗备礼,即刻就要去林府拜访,苏嫣亦顾不得有伤在身,便收拾妥当,遂赵氏同去。
走前儿,苏芷私下同苏嫣说,“文远哥哥昨日来过了。”
苏嫣只得佯作知晓地应下了,可苏芷却拉着她又道,“他十分歉疚,说今日再来。”
“等我从林府回来再说罢。”苏嫣不以为意,那苏芷却更觉奇怪,长姐自宫中回来,言行间皆似变了个人儿,竟是连自□好的文远哥哥亦不放在心上了。
林府离苏府并不远,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
林家管事见是苏夫人和苏小姐来了,十分客气,忙地通报引见。
林夫人携了家仆们笑着迎过来,一行人寒暄着进了屋。
赵氏仔细说了事情始末,林夫人亦是面色焦急,不住地安抚她,说林老爷一会儿就回来了,教她宽了心,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保苏大人出来。
赵氏自是感激万分,苏嫣便上前行了礼。
林夫人这才注意到戴了面纱的苏嫣,不禁皱眉道,“嫣儿这是怎地了?”
“说来话长,都怪她顽淘,幸得没出大事了。”赵氏不愿细说,便问,“怎地不见清清?”
林夫人笑道,“她这会子正在卧房里,教嫣儿过去罢,两人已有小半年不曾见面儿了,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林家小姐的闺房在一弯木桥后头,十分雅致,苏嫣扣了门,只听那淡淡的声音道,“谁在外面?”
苏嫣推开门,那琴台前的女子抬起头来,惊喜道,“嫣儿,原是你来了!”
当看清楚那林清清的样貌时,苏嫣却愣在当下。
少女倚琴而坐,身着淡黄色锁花小褂,一双温婉的杏目,两弯秀致的细眉,尤其是那柔婉的神韵,竟和上一世的自己,生得七分相像!
这惊诧着实来的太过突然,苏嫣凝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后宫女官位分表【摘自百度,本文亦遵从此表规则】
正三品:掌事嬷嬷(管理所有宫里大事,负责分发俸禄,分配宫女等)
从三品:御前尚义(皇帝贴身宫女)
正四品:礼教司仪(教导正七品以下小主和宫女)
从四品:风仪女官(太后,太妃,皇后或侧皇后贴身宫女)(每个主子1名)
正五品:尊等宫女(从六品『含』以上妃嫔的贴身侍女。)(每个主子1名)
从五品:各宫主管(每个宫里的主管宫女,可监督其他宫女)(每个宫1名)
正六品:御花园,佛堂等其他宫殿里的主管宫女
从六品:浣衣局主管(管教犯错的宫女)
正七品:冷宫主管(分配冷宫里的食物,衣裳)
从七品:一等宫女(端茶倒水等轻活)(娘娘2名,小主1名,秀女无)
正八品:二等宫女(做饭煎药等不轻不重的活)(娘娘2名,小主1名,秀女无)
从八品:三等宫女(烧煤守夜等重活)(娘娘2名,小主1名,秀女无)
正九品:打扫道路和每晚巡视的宫女
从九品:冷宫宫女(1位妃嫔1名)
正十品:浣衣局里的宫女
从五品以上可以称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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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暮姑姑在后宫的地位颇高,赵婕妤对她几分敬重亦是应当。
☆、不识宁郎是故人
林清清仍是温婉地笑着,将她拉到软榻上,亲昵地询问了片刻,只说教她们莫要担心,想来这苏林两家的小姐关系亲厚,从林清清的言行上便能瞧得出了。
苏嫣亦不遮掩,径直将面纱取下,露出半面儿伤口,林清清找来上好的药膏,替她敷上了,便道,“此次你进宫,可曾见过那位蓉妃娘娘?”
苏嫣又是一惊,旋即说道,“不曾,蓉妃前日便去了。”
林清清面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有欣喜又似有忧愁,这顿时教苏嫣起了探究的兴味,她笑的十分艳丽,便问,“林姐姐,你认得蓉妃?”
“蓉妃娘娘哪里认得我,不过是去年围猎时,我在围场外头见过她一面儿,当时皇上正揽着她看热闹,我离得很远,只瞧见皇上对她…对她真的很好,后面跟的一众妃嫔,皇上连一眼都不曾看的。”林清清说道皇上时,脸颊上不觉地飞了一抹红晕。
苏嫣仍是笑着,可心里却一片冰凉,林清清见她不答,更添了份娇羞,便握了脸道,“如今蓉妃去了,想来皇上应是十分伤怀。”
“若是伤怀,又怎会将她关在冷宫里三十七日,直到死去。”苏嫣直直地看入她的眸子,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子怎会有真情?”
林清清摇摇头,道,“不,我见过的陛下,是有情之人。”
这单纯的女子,竟会天真地以为帝王有情,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情爱的瑰丽幻想罢了。
难怪她动情,段昭凌那样的男子,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论是他尊贵无上的地位,亦或是他俊朗高华的仪表。
苏嫣不再争辩,俏生生地笑了,打趣道,“我听出来了,林姐姐之意并不在蓉妃,想是心里惦记着旁人吧!”
林清清晕色更深,推了她嗔道,“教你口没遮拦的,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原是随口问问罢了,我本来想要告诉姐姐的,现下是用不着说了。”苏嫣故意卖了关子,林清清便缠着她问。
苏嫣心里头尽是那晚,嫣华宫内段昭凌寂寥的身影,林清清说了些甚么,她全然听不进去。
末了,她只静静地道,“宜妃如今龙宠正盛,再不会有人记得蓉妃了。”
林清清亦是安静下来,两人凭窗而坐,各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