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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已经忍不住落泪了:“阿娘从来慈善,人善被人欺啊。”她没受过婆母的虐待,两人感情好。
郑靖业也忍不住落泪,仰天看了一会儿房梁,继道:“我奉你们祖母移居山阳城,遇到了你们母亲……”
杜氏的经历更像个种田流女主,她是住在山阳城里的,入籍是良民,已经没了什么土地,只有在城外有两亩菜园。也是爹早死,还有一个老娘,没有弟弟,自己支撑门户。这是一个性格与何氏截然不同的女人,有担当、有干劲。
郑靖业刚好就租了她家的房子居住,此时识字率低,即便是在城里,代写书信代抄书这样活计也挺受欢迎的,郑靖业勉强能够糊口。
他还有一个想法:名士季繁就在山阳左边的兴泰,他要去读书、去求名,然后发家。
下面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了,先是两家母亲说得投机——都是寡母带着孩子——然后两家当家的都是孩子,接触得也多。郑靖业是怕了像他娘那样的女人了,杜氏的脾性正对胃口。
杜氏这里,也是需要有一个男人的,兼之年纪相仿,彼此合意。
两下一拍即合。没有什么“等我功成名就回来娶你,出去蹓跶一圈功成名就又带回来N个家世良好的美女当姐妹,也许还要让你当小老婆”的桥段,郑靖业直接结婚了。
两家合一家,资源整合,结婚、求学、生子,度过了一段现在看来既不幸福也不美满,但是当时已经觉得很轻松的日子了。
然后郑靖业出仕,名师弟子的名头帮了他很大的忙,同门里如顾益纯更是大力相助。出仕之后的路并不好走,老鸟欺负菜鸟,家世好的看不起家世差的,业务混乱、互相倾轧、挖坑使绊子,上峰不干活全推给下属……
郑靖业一开始是险些着了道儿替人背了黑锅的,过五关斩六将好容易混出点样子,得了上峰推荐做了一地小官——县尉。大县长官称令,小县长官称尉,他到了一个小县。
接着麻烦来了,官场应酬自不必说,更让人难堪的是家庭。家族已经分宗了,不敢来惹他,可他的母亲、岳母、妻子对于夫人外交是完全不熟悉的,妻子还好,年轻肯学,两位老人时常闹笑话被人取笑。
当时之郡守还看中了他,想让他娶自家女儿——郡守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很实际的一个人,不介意郑靖业娶过老婆有过孩子。郑靖业果断拒绝了,官场上的日子更难混。
郑靖业咬牙扛了过来,提携着于元济跟着自己混,又荐他去投军。发展自己的势力,欧阳平这样的就是当时遇到的,还得了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足足在基层呆了十年,这才升了官。刚升官,他母亲、岳母相继过世。
守孝,守满了孝,也得到了孝子的好名声,为起复铺平了道路。起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运气好,遇到一个想抵制世家的皇帝,他的起复之路才好走了一点,纵使这样,还是花光了十年来的积蓄。
接下来就是郑靖业的前进之路了,什么发展生产抵抗自然灾害啦、什么为民请命抑制豪强啦……为政一方,做出政绩来能够出人头地,那他就去做。
趁此机会,郑靖业向儿女们表白了自己:“朝上那么多尸位素餐之辈,难道不该为贤者让路?他们偏不!还要祸国殃民!”历数被他打击的人的诸多缺点,“河堤将决还道固若金汤!遇蝗灾不捕蝗只会拜神有之!城外盗匪横行却说‘由他去’有之!”
要知道人无完人,谁没个缺点呢?“李俊无能为,数月不一入本司,耽误了国事算谁的?”郑靖业把这些个事实说出来,郑琇也觉这些人不好了。于元济是郑琇认识的人,对他的感观也好。郑靖业就以此为突破口:“他们说于元济是奸党吧?你们觉得他奸么?不过是没有听他们的话,就成了奸!这世上除了他们,人人是奸了!他们才是最大的奸党!”
喘了一口气,发现家庭内部实现了稳定,郑靖业嘴角翘了一翘:“我本贫家子,挣扎求生耳,不想每走一步便就人想把我打到泥里。我不能退、不能退,我还有一家老小,退一步是粉身碎骨!他们他们有宗族在后头撑着,我们没有,懂吗?”所以一点小手段是允许使用的。
儿孙们齐齐一震,躬身称是。
郑靖业叹道:“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过往,放到别个家里,怕不从小就千叮万嘱宗祖是何等风光了。我们这里……唉,你们去罢。”
家史课上完,郑靖业去了一块心病。杜氏问他:“季师那里,究竟如何是好?”
郑靖业冷笑一声:“我自有安排。”
第二天天不亮,郑靖业就爬起来,穿戴了去上朝。朝会上,推荐他老师季繁。说其大才,朝廷不能“使野有遗贤”。朝上一片侧目,昨天季繁给郑靖业脸子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后宫里都知道了,今天他居然要推荐季繁,这是……悔改了?
郑琰还不知道他爹已经丢脸丢到京城外了,大清早的,郑靖业刚走没多久,郑琰还没起床,宫里苗贵妃遣了内官来叫郑琰到宫里玩。
苗贵妃没有孩子,就更乐意见到小孩子,这个小小的愿望在宫里几乎不能实现。皇帝现在最年长的孩子——太子——今年都三十岁了,年幼的皇子皇女又没有合适她亲近的,就变着法儿地召大臣们的孩子来玩。不用说,郑琰就是她很想见小孩子之一,或许是最想见的也不一定。
郑琰有封号有自己的配车,县君的车驾可用铜为饰,还算宽敞,装饰布置得也算气派,坐在里面再带上两个婢女,一点也不嫌挤。她进宫好多回了,有杜氏领着的,也偶有就自己过去的,只要带够了跟车的人,家里人还是很放心的。苗妃一大早就派了内官过来领她入宫,也不用担心行走宫中有什么不妥。
此时早朝未散,郑琰的车也不张扬,一路行到宫门前。整个皇宫是一个整体,前朝后宫,宫禁当然是严格的,还没有到一惊一乍的地步。命妇女眷得宣召入宫,也是由前往后走,有品级之人,正式晋见,不兴走后门,要走前门以示郑重。
从入宫门开始,就不能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了,你得自己走——得到特许权的例外。郑琰是有特许的,在宫门下车,换上宫中准备的肩舆,阿月随行入内、阿宣在车上等候。
第十章 这丫头嘴巴严
整个皇宫坐北朝南方方正正,从皇宫右门长庆门入,贴西墙而行,穿过了长长的广场,这广场处在整个宫城正中的最前沿,是百官集合的地方,命妇入后宫,如果时间太巧,很有可能碰上几个官员。今天没有,郑琰坐在肩舆上四下一看,除了站岗的,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西宫墙并不是宫城的外墙,过这道墙往西,就是掖庭宫,里面住着低品级的后宫人员,那里不是郑琰今天的目的地。以苗贵妃之尊,并不住在那里。郑琰也无从得知里面的情况,只是知道这正宫西边是掖廷宫而已。
再过一道宫门——右辅门,还没有到后宫,度其位置,该是几个中央衙署了,大概就是国务院所在地。郑琰一行靠西墙往北,没有冲进人家办公场所,继续前行,再过一道门,又是一个比较大的广场。前行数十丈,这时候,队伍的右手边出现了一座壮丽的宫殿,这就是整个王朝的中心大正殿,整个皇宫也因此得名为大正宫。现在,里面一群人正看着她爹,以为郑靖业发昏——这件事情郑琰是不知道的。
再过一道宫门,才算是进入后宫了。此门名月华门,过了这道门,眼前不由一亮,后宫的景色就是比前朝漂亮。花树生荫、亭阁错落、流水潺潺,这后宫不像前朝那样严肃,方正的宫殿外面就是各式的景色,不似前朝四处都是正方、长方形的块儿。
后宫离前朝最近的中央地带有一殿名勤政殿,是皇帝起居之处。离这寝宫最近的地方就是后边苗贵妃所居之昭仁殿,这里本该是皇后的寝殿,现在没皇后,苗贵妃住了,前几年为了这件事情朝上还生出不小的风波来。郑琰的目的地就是昭仁殿。
离昭仁殿还有段距离,前面远远看到一队人,是步行,走得并不快,郑琰的队伍很快就赶了上来。两下交错,看到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蒋相的掌珠蒋文清。蒋文清没有肩舆,身上也没有封号,入宫只得步行。
她也算是后宫常客,郑琰也见过她几次,只是交情不深。蒋文清今年十六了,跟小萝莉没有共同语言,她又是世家出身,双方都觉得不是一路人,相互之间答话更少了。最近郑靖业又“倒行逆施”,蒋文清更不想跟个小丫头交浅言深。
郑琰已经让停住了肩舆,跳下来打招呼。蒋文清之父蒋进贤也是宰相,两家还没有翻脸,就算是翻了脸,郑琰也要装成不知道地、一派天真可爱地跟蒋文清打招呼:“阿蒋一向可好?”
两人离着有几步的距离,再往前,郑琰就得仰着头看蒋文清的脸了,她不想这样。蒋文清是个美人儿,清雅如同新开的梨花,微蹙了一下眉毛,很快就调整了表情,淡笑道:“阿郑一向可好?”
这一位,乃是去淑妃殿里的。淑妃楚氏乃是她的姨母,常使其入宫说话。楚淑妃住在昭仁殿右后稍远一点的延安殿里,蒋文清贴着西墙一路向北,就是想要绕开昭仁殿。苗妃入住昭仁殿,是前朝后宫心里的一根刺,她僭越了。
皇帝乐意!
多少人拼死劝谏,把皇帝惹火了:“我励精图治近卅载,今须发皆白,令一妃子就近侍奉,有何不可?尔等想要我无人侍奉么?”
昭仁殿是皇后住的又怎么了?老子乐意让苗妃住!我还让她管后宫哩!神马?册封新皇后?
亲,对不起哦亲,我跟元配老婆感情很好哒,不忍心有人占了她的位子。
尼玛!!!睁眼说瞎话啊这是!
皇帝说是了,死活不肯改,就是不纳谏、就是不给你这个面子,你还真能造反么?
蒋文清知道,郑琰此去必是往昭仁殿的,心里更是不痛快,还是回答了郑琰“阿蒋要去哪里”的问题,又问了郑琰要去哪里,然后说:“我与阿郑并不同路了,阿郑早些去见贵妃,不要耽误了事情。我要往延安殿去了。”
郑琰笑得一派天真:“就此别过了。阿蒋慢些走。”挥挥手,坐上肩舆,走人。
她走得干脆利落,蒋文清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很想早点摆脱这丫头,可她这走得也太快了吧?
昭仁殿本是皇后居所,不尚奇巧贵在大气,殿前的石板地都比别处面积要大!虽然现在里面住的只是个贵妃而不是皇后,四下里侍奉的人也是按照最高规格给配置的。
一脚踏进昭仁殿里,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皇帝年老,很多器官的机能都没有少时灵敏了,更喜欢闻浓香。郑琰忍住打喷嚏的欲望,揉揉鼻子,给苗妃见礼。
已有内官向苗妃通报了,前朝近来多事,皇帝再想偷懒,这几天还是多抽了点时间去见百官,苗妃就闲了。正在无聊间听说郑琰来了,放下手中的眉笔:“七娘这里来。给七娘上茶,拿贡桔来。”
郑琰给苗妃见礼,并不是跪礼,福身而已。在不是朝见这样的过于正式的场合,臣见君也不施跪礼的。此时君臣之间,还没有天堑鸿沟般的生疏。
苗妃拉着郑琰,把她抱到怀里:“春天瓜果就是不多,这贡桔还是内侍省那里想破了脑袋存下来的,他们也是不得法,十斤里还折了一半儿去。”
郑琰脑袋往后一仰,拿皇帝宠妃当肉垫,看着苗妃形状优美的下巴:“这样难得,娘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