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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莲莉娅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块头哥萨克统领悲痛地埋下头,不知雨水还是泪水顺着他抖动的脸颊和肩膀不住滴下,“从最初开始,我们就一直被中国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故布疑阵,绕过戒备森严的莫吉廖夫防线直插到我军的后方。我奉鲁波廖夫阁下之命率五千哥萨克四出侦察,结果在通往奥尔沙的道路上发现了重装车辆留下的轮印,于是循迹一路往北追踪。那支中国军队的行动颇为缓慢,但战地警戒却十分严密,一时间倒无法探知其虚实……”
瓦莲莉娅此时已走到房间一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听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道:“这只是一支疑兵罢了,帝国军利在速胜,主力必会全速东进以求决战。”
“接下来的事正如公爵小姐您所言一般。”叶尔马克点着头继续说道:“过不几天,公爵就派人送来了急令,说是中国军队已经通过斯摩棱斯克,萨福诺沃城堡告急。于是他带领主力七万人马前往增援,命我率队撤回莫吉廖夫。然而——”
“莫吉廖夫已经失守了。”瓦莲莉娅替他低声说了出来。
“正是,可小姐您是如何知道的?”叶尔马克惊愕地抬起头,敬仰的神色写满了一脸。
梅尔库罗娃小姐淡然苦笑一声,“在中国的史书甚至演义小说当中,这样的战例有的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萨福诺沃则是另一个陷阱,帝国军这回可是要围城打援啊。以我军的战斗力,要是一旦陷入包围圈那可就是九死一生啊。”
“唉,要是这仗由小姐您来指挥的话,又怎么会打得如此窝囊!”叶尔马克想起在中国人炮火中倒下的一个个弟兄们,不禁满怀痛心疾首,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戈都诺夫那个鞑靼崽子专会弄权擅政任人唯亲,军旅将帅尽是苏伊斯基、亚历山大之流的庸人,像公爵小姐您这样有统御六军征战天下之能的良材却得不到重用。长此以往,可是要国将不国啊!”他哽咽了几声,又道:“如今鲁波廖夫公爵已丧身兵祸,俄罗斯虽大,所能仰仗的也只有小姐您了!不瞒您说,斯摩棱斯克一战之后镇守萨福诺沃的罗曼诺夫公爵便与各路哥萨克统领一道联名上书,保荐您为战地最高指挥官。现在费多尔沙皇陛下已经签发了委任命令,国家兴亡为万事之重,恳请您就勿要再作推让了!”
“现在帝国军队的动向如何?”瓦莲莉娅没有直接作出回答,而是向他反问道。
叶尔马克微作一楞,他昂着脑袋使劲想了想,这才回答道:“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中国人在斯摩棱斯克战役之后不但没有接着打了胜仗的余威强袭萨福诺沃,反倒收拢全军退回莫吉廖夫。这内中的缘故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会不会是……帝国军在斯摩棱斯克一战中消耗了过多的战争物资,在获得后方补充之前已经暂时失去了进攻的能力呢?”
“应该不会。”叶尔马克叹息着摇摇头,“据我们目前所获知的情报,中国军队在波兰敖德萨港建立了一座大型补给基地,从海上运来的军备物资都在那里卸船分运至前线。由于第聂伯河乃至于顿河流域都落入波兰人之手,我们的部队根本无法对这条补给线实施扰袭,因而中国人的后勤供应能一直保持畅通无阻。莫吉廖夫沦陷之后,当天即有五百车的物资被运入城堡,如果再算上战斗中缴获捡拾的战利品,估计已经可以供他们维持半月之久了。”
瓦莲莉娅沉默地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启朱唇黯然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这话中的深义绝非哥萨克统领武人的头脑所能理解,他茫然地抓了抓耳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是说……已经没有再作逃避的余地了。”
……
一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少女的回忆,瓦莲莉娅惊觉地转过头,眼中却只有一片饱噙泪水的迷蒙。她连忙回身朝着窗外,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令道:“进来吧。”
“公爵小姐,”城堡管家捧着手缓步走了进来,“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瓦莲莉娅淡淡地说,“通知亲卫队,一个小时以后出发。”
“是。”
听着胡桃木房门在身后关响,瓦莲莉娅的目光也最后投向东方阴云密布的天际。两行清泪终于止不住沿着那绝美的脸庞缓缓滴落,每一粒都晶莹剔透胜过世上最名贵的珍珠。“终于,我们还是要在战场上见面了,我的……爱人。”
第一节 棋逢对手
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孙子兵法:谋攻第三》
“根据昨日探子回报的最新消息,莫吉廖夫的明帝国军队已经倾巢出动,再次向斯摩棱斯克方向进逼。据估算,开战以来明军损失约为五千至一万人,如果考虑到来自友军及仆从国的补充,我们则需要正面迎战不少于七万五千敌人,这其中包括三个师的精锐近卫军部队。除来自中国的威胁以外,侵入顿河流域的波兰军队也挥师转北进逼图拉,其动用兵力大概在四万左右;与此同时,另一支两万人的波兰军队在普斯科夫边境外集结,预计他们很快便会有所动作。另外,瑞典的舰队仍然在芬兰湾中徘徊,似对战局抱有观望态度,从舰队规模来看,兵力不少于三万人……”
“好了。”俄军指挥官瓦莲莉娅&;#8226;梅尔库罗娃女公爵慵懒地抬起一只戴着淡雪青色细亚麻布手套的小手示意情报官不再说下去。“先讲讲我们有多少可用的兵力吧。”
“萨福诺沃那里有罗曼诺夫公爵的五万五千喀山哥萨克,这是我军目前可以仰仗的主要力量了。”情报官略一犹豫,偷偷瞟了一眼指挥官的脸色,又接着补充道:“诺夫哥罗德与图拉倒是有地方领主的保安部队,但他们的纪律与战力都不敷使用。现在莫斯科以东的增援部队正在集结,预计一个月之后将有四万士兵到达前线供您调用。”
“一个月?”瓦莲莉娅摇摇头,对这个回答显得颇有些失望。“要是帝国真有心要灭亡俄罗斯的话,到那时候我们就只能逃亡到西伯利亚去了。你们一定要清楚地认识到,不管斯摩棱斯克方向还是图拉方向,后增部队都是指望不上的了。要想保住莫斯科,就只能立足于眼下萨福诺沃的五万五千哥萨克。”
“您的意思是,要用这五万五千人迎战总数超过十一万、分两路对莫斯科实施钳形夹攻的中波联军,并且还要阻挡他们前进至少一个月?”叶尔马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甚至都不算是正规军啊!”
“当然不。”瓦莲莉娅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抚着肩头白虎披肩柔顺的皮毛,漫不经心地开口回答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指望那些从伏尔加河下游匆匆忙忙赶来的援军。莫斯科的安全,所能仰仗的就只有我们自己。因此,我们这一月之内的任务,不仅要阻挡住中国人的进攻,还要抽出手来对付南线的波兰人!”
指挥部内,大小将佐都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但眼看着瓦莲莉娅气定神闲的自信模样,任心中再多疑惑也只能喏喏称是。毕竟眼下可是危难之际存亡之秋,不但沙皇敕令中准许这位女公爵诸事便宜而行,就连素以难容异己著称的戈都诺夫大人也许诺对战地指挥官的决策不置一言干涉之词,如此一来又有谁胆敢不知好歹地出言冒犯呢?
“既然军情方略已经议定,那么指挥部就尽快移往萨福诺沃前线吧。”瓦莲莉娅以最高贵优雅仪态万方的姿态站起身来,举重若轻地一摆手道:“无论中国人还是波兰人,他们都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
4月22日清晨,斯摩棱斯克。
一连下了几天的蒙蒙细雨,积雪消融后的俄国原野整个成为了一片巨大的沼泽。地表覆盖了厚厚一层散发着阵阵腥臭的湿滑污泥,令得平日里最畅通无阻的驿道也变得寸步难行。可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成千上万泥人一样的农奴挥动铁锹忙碌不息,在泥泞中开凿出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堑。
即便已把裤脚尽可能挽高,漫过膝盖的泥浆还是将农奴们的粗布长裤浸得精湿,这些苦命的人们佝偻着瘦削的脊背,奋力将脚下的一锹锹烂泥铲进桦树皮编成的背篓当中,等背篓装满后则另有人将它背到远处倒掉。其间即使偶有人抬起头来,在那张张树皮般布满皱纹的脸上,了无神采的双眼中有的也只是麻木与迷茫。
远处,瓦莲莉娅率领一队俄国军官策马按辔缓缓而来。她头戴淡雪青色兔羔皮软帽,颈缠西伯利亚白虎皮草围脖,肩头披一件银灰色真丝面棉织斗篷,那绝美有若古希腊女神雕塑的飒爽英姿,即使身处这天地迷蒙一派混沌难分的处境,也如同当空浩日一般不住散发着令人注目的绚丽光辉。
“梅尔库罗娃公爵小姐,我听说您命令军队在临近的农庄中强行征召了超过五万以上的农奴,不知真有这样一回事吗?”罗曼诺夫公爵微微撑起浮肿的眼皮对前方扫视一通,继而明知故问地开口询道。
“您明明已经看到了,米哈伊尔&;#8226;罗曼诺夫公爵。”瓦莲莉娅根本不屑于转头看他一眼,只是带着居高临下的骄傲语气回答道:“征得的农奴全在这里,总数一共是五万四千九百三十三人,分别从属于莫斯科附近六十七个不同领主。”
“您这下可闯祸了!”罗曼诺夫用力皱起眉头夸张地叹息一声,“那些贵族地主们都已经闹开了,说是军方征用这些农奴的时候根本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更没有支付租借费用,这么做可是违反法律的啊!”
“西塞罗说过:‘法律在战时归于沉寂。’现如今中华帝国兵临城下,要是征用区区几个农奴也需要得到同意的话,那么这仗我也就没法打了。还请您转告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果连这都不能保证的话,我看还是尽早另谋帅才吧。”
罗曼诺夫公爵脸上的肥肉难看地挤成一团,他尴尬地笑了几声,又道:“梅尔库罗娃小姐,你可千万不值得为这些家伙生气。特辖区这些贪得无厌的吸血鬼们都是伊凡雷帝时代册封的新贵,他们中哪个不是追随那暴君发战争财起家的?雷帝已经驾崩,他们却还没弄清楚自己应该向谁效忠!我们罗曼诺夫家族与梅尔库诺夫家族一样,都是古代斯拉夫诸公国时代显赫的世家,是出身高贵的波雅尔贵族!我们对俄罗斯的忠诚也不是那些暴发户们所能相比的!就算在沙皇和戈都诺夫大人面前,我米哈伊尔&;#8226;费多罗维奇也会竭力为您辩白的!”
“蒙您好意。”瓦莲莉娅在马上优雅地欠一欠身,唇边轻轻浮起一丝微笑。
“然而我可以知道您为何要征召这些农奴吗?”罗曼诺夫接着问道:“难道要把他们也派上战场?过去的战争中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
“把未经过军事训练的农奴送到武装到牙齿的帝国军队面前?噢,当然不会了。”瓦莲莉娅举起戴着细亚麻布手套的右手掩住笑容,“正如您所看到的,我不过是要他们挖几条壕沟而已。”
“嗯,不错,这种粗活倒是挺适合他们的。”此时众人已经来到壕堑边驻马四望,一股扑面而来的腐泥腥臭味令罗曼诺夫公爵忍不住掩鼻向后退了几步。“可难道您指望着靠这个来打败中国军队的进攻?”
瓦莲莉娅扬起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