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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静坐,听天波,观浩渺,自此有了人间与仙境的分别。
曾想,永远停留在这里。这算不算,是一种贪欲?
复回亭中,一闭眼即是记忆中的美景:熏香缭绕,紫衣褐发的人影鼓琴,两手优雅柔和地动着,琴音倾泻,抑扬起伏,流畅至极。
那人,那琴,无不完美如太极之圆润。属于玄宗、属于天道的苍,或是属于天波、属于一己的苍,不觉有了分别。
曾想,让后者永远停留,这算不算,是一种痴迷?
一个人的天波浩渺,很幽静。素白的身影,独立于亭畔,恬淡却也寂寥。算算日子,苍早该回来了,却不知被何事耽搁了?他原是极有耐性之人,不过数日的等待,为何令他情绪起伏?
心池本无波,一点小小的涟漪即如惊涛骇浪般清晰可怕。
汗水滴落无声,心底涌起深切的挫败感。
如是因,如是果,心有种种,故色有种种……
数十个寒暑的戒定慧苦修,心仍不能遍及虚空,在十法界中来去无碍。
流泻于额前的雪丝纷飞,风不止,浪不息,这念心只要变动不已,便是六万恒河沙中的一粒,随波逐流。
净诸根尘,照还本心。一言何易,长行何难。闭关时已是一番恶斗,今又沾染贪痴二惑。素白手指捻珠一叹,体内的另一个自己,正在日渐強大,是因为他未将原始的业力消尽,即强练七佛灭罪的结果吗?
夜色转浓,繁云铺天无月无光。白衣晦暗的佛者,打坐定心,默颂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云海一线天开,紫光化入,降于亭前。佛者静然不动,一副闭目禅定之姿。苍往近一瞧,脸色陡然凝重。把自己与外界隔绝的一步莲华,元神进入神通之境,气息却十分紊乱,脸色阴晴不定,莫非……
「一步莲华!」
这声唤出,苍便后悔了。情势愈险急,愈不宜贸然干扰。正作思量,忽听到吐气纳息的声音,低檐下的眼随之睁开。
「是你?……苍。」
一步莲华的声音带着倦意,声线也比往日来得低沉。想站起来,身子却不听话地颓了下去。苍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背一同坐下。
两极的拉锯消耗的不止是体力,一步莲华放低头,默默接受了苍这份体贴,枕在了他的肩头。苍的肩膊,在习武人当中算不上宽厚,却格外的坚实安稳,仿佛天生该当重任被人依靠。
「苍。」
「嗯……」
「汝之体温,原来不比常人冰冷。」
一句耳语撩起苍耳边的发丝,潮湿的气息哈在他颈下的脉搏上,热度由唇与肤似有若无的接触处扩散。
紫衣下的身躯微微一颤,紫灰色的眸,却是一片冰寒,垂在身侧的手赫然扣住佛者手腕的脉门:
「你是谁!」
白色的兜帽被这道劲气震落,「苍……」
一者抬睫,一者回眸,那一向神采不凡的眉宇,连同额间的梵印,浸透着夜的颜色,苍的双眼,却是明亮又锋锐。没错,那是一步莲华的五官,但——
「你不是一步莲华。」
「呵,我不是吗?」
不紧不慢地用空闲的那只手覆上兜帽,“佛者”的脸重新隐在阴影之下。帽檐,荡漾在苍的眼皮底下,两人脸庞间的距离一点也没有拉远,眼不再相对,气息撩拨着彼此。
「我若非一步莲华,那你看的又是什么,苍。」
「幻相。」苍淡淡道。
“佛者”手中念珠一甩,似有些愤然,却未语,手指搭上帽沿,倏自阴沉下来,挑眉道:「何谓幻相,何谓真实,无非是存在下来的印证。」
假如一拂尘过去,能把一步莲华换回,苍当毫不犹豫。可惜——
转身,拂尘扬起,却是化出怒沧琴,苍的眼神冷漠依然,只脸色比方才柔和些许,道:「既然来了,就让苍以一曲款待吧。」
「洗心吗?」
“佛者”道破苍的心思,意味十足地一笑,反手抓住松开他命门的道者,「可我现在需要的是你的人,并非你的琴啊,苍。」
低沉的声音充满魅惑,诡谲,幽异,那手心滚烫灼热,其中有些什么,确实是真实的。
苍恍然明白,自己,正是解题的关键,一旦甩袖抽身,也许一切将成定局。
扭回身,心境完全澄明,眼神沉静,温凉的掌泛起暖意,回握对方的手。
可以明显感觉到上面斑斑点点的针迹,虽然已经很浅,很浅,但它们所象征的残酷却一点也没有减少。苍的目光投射到兜帽下那隐隐邪气的梵字,一步莲华,已经付出这么多,你怎能就此放弃。
再次靠近的身躯,固然被绵密的黑色诱惑包围,因一方心头清凉,不再有一丝不当的暧昧,苍就势揽了揽那单薄的肩,只吐出两个字:「好友。」
一声呼唤,更胜清心的夏雪,温煦的冬阳,直入心灵。
被魔障围困的心识挣脱稍许,血液里推涌的热浪渐退,“佛者”低吟一声,抬手按住轻蹙的眉心,沉暗的面容转明,变暗,再次明朗……几轮的交替过后,手复归胸前,二中指相结如金刚莲华,口吐灭罪真言,圣洁的金色光芒同时自额间与手持法印中散发出来,斥退扰心的魔障,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熟悉的莲香与圣气回来了,白玉剔透的法相一片庄严。苍欣慰地舒了口气,看一步莲华缓缓睁开眼,澈瞳如水,是无半点污色。
「苍,方才冒犯了。」
一步莲华歉然道,与苍的视线一对,眼神无闪烁羞窘,只有一片开阔平和,清圣俨然。
恒古不容的两极,同证于一人,委实叫人费解。苍略一沉吟,退后一步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一步莲华闭上眼,径自以佛门心法调复。不久后站起身,缓缓走到崖边,自己事自己明白,虽说方才是天魔扰心欲破他清修的伎俩。但若非自己动念,又何来空隙可钻。
「明心见性,见性成佛。然而各人前世今生之因果业力不同,成佛之路,也因人而异。初遇一莲托生时,吾便作出选择。但是……」
苍的眼神现出难得一见的柔和,「欲念、邪念,人皆有之,否则何须艰苦的修行。道说道法自然,佛说无住为宗。好友不用太介怀,放下,自然无魔。」
一步莲华淡然一笑,笑意却未将沉重释去。苍总是那么透彻,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佛魔一线之间。
「苍,如你所见,吾之心魔并非那么简单。」
苍不语,抬手欲拨动琴弦,下一刻又停下动作:「双极之躯,佛魔同根的共命鸟么?」
一步莲华一震,从他的反应,苍知道自己的观测不错:「佛魔是相克也是相生,而单纯的佛魔相生之心,确实举世罕见。修行到高阶,佛性越强,魔性亦显露无遗,稍有恶念,便有魔心反噬佛心之险。」
一步莲华垂下眼睫,圣洁的法相顿时暗了一分:「不止是今日之事,为了净化心魔,吾曾以佛门观心密法,刻意让出心识的主导权。结果,吾体验到的令吾痛苦不堪,更使吾忆起年少时曾犯之罪,唉……」
不知为何,这自懂事起就绑住自己的心结,面对一莲托生、世尊、甚至天子都未能说出口的困扰,站在天波浩渺的崖顶回望着苍,竟然这么轻易地脱口而出。
苍平静地听完,紫灰色的漠瞳透出舒适的暖意:「记得吗,吾曾问过你是否相信天命。」
一步莲华心头一动,苍具备观想天机之能,当日他在天净山的脚下,那样淡淡地看着自己,便已明晓一切了吗?
「天命,是因果,也是轮回。汝之天命,也许就是如来与天魔之争。而吾之天命,又与汝息息相关,就像互相牵引的星辰。」紫色衣袂飘动,苍站起身,注视着他,「吾只想好友知道,苍一向顺天命而行。」
清清淡淡的话语,如同苍的人般,不会倾泻太多的情感,一点暗示足以表露心绪。
第七章
一步莲华微扬起头,眼前柔白被风拂开,睫毛不知何时沾染了海潮云雾的湿润。
「苍……」
有友如斯,纵然千山万水永不独行。
天波浩渺。
苍坐在亭畔,安静地煮茶,慢慢沏满,递与一步莲华时,忽然道:“你清瘦了。”
接过茶杯的手轻颤,两人的指触了一下。苍背手回身,捻起一根琴弦,挑得很高,只听锵地一声,琴弦骤断。
一步莲华错愕当场,苍的目光澄冷,问:“弦为何会断?”
紧扣佛珠,面对苍之犀利他竟有些无措。怎会不明白苍的用心,但意识心战,远比实体的斗争来得险恶。他可以阅尽世间一切苦迫而从容如故,不取不舍地施以渡化,却净化不了一己之恶根。如果日后的圣域领导者身是佛身,心却入魔,将如苍生何!
苍暗叹口气:好友,你非是圣人啊。
走回一步莲华的身前,苍伸出了紧拢的五指,触上从对面飘来的那绺雪丝,“握得太紧的拳头,就连一根发丝也抓不住,放开,合上,才能掌握想要的。一步莲华,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好么。现在伸出手来。”
一步莲华略一怔,不由自主地将手递了过去。
苍握在一起的五指展开,覆上他素白的手,藏在掌内的梅脯,轻轻落到了他的掌心,“大苦大悲的佛者,偶尔吃一点甜食,才算是尝尽人间真味。”
拿起,含入口中,甘甜的清香一丝丝沁入脾肺,心也变得清凉。一步莲华露出了久违的轻笑,望着苍,望向苍穹:“无论多么艰苦的修行,多么无情的天意,多么沉重的天命,吾都待之如此梅子,甘受如饴。”
莲指轻捻,佛光流泻,如星星一般,一点点耀亮无穷无尽的夜空。
苍拂尘一扬,将整罐梅子塞到他怀里,负手笑道:“不必言谢。”
随后抚琴,弹了首意境高远的平沙落雁。弦音落定,苍问道:“你下定决心了?”
一步莲华转身入亭,坐在了对面:“无法自然渡化,惟有彻底根除。其实,人在出生以前最初形成的刹那,本是空性,之后因前世今生的业力牵绊,逐渐有了自性而无明,如果吾在最高神通漏尽通'1'之境,将自己的善性与无始的业力分离,便可把所有业障与恶念凝聚成元,驱出体外消除。”
苍想着方才惊险的一幕,心知此法理论上可行,但身心游走在佛魔之间结果难料。
“命数,劫数,是无穷的变数啊。”
一步莲华神色坚定的道:“渡生是吾愿,除魔是吾责。为此,吾必须有所取舍,即使这是极端的做法,即使万劫不复,吾都会坦然接受。”
苍不再置词,注视着眼前一身洁白的佛者,心情无以名状——
自始至终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沉重命运,永远不可能得到世人的理解,不求回报,默默担下天下苍生,舍身救世,仅被视作理所当然,过后,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名字。而一旦稍有差池,便是众矢之的,在苦境,佛者之路,难于蜀道。
十指弄弦,随乐轻吟:“同为物化到娑婆,忧乐无端且放歌。钟鼓歇时魔舞散,悠然一曲定风波。”
清风传送,浮云悄然散去,月华如水,水波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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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下午补全。
注:'1'悟证最高神通第六通:第六通即漏尽通,是将人格完成的障碍——烦恼(漏)完全予以灭尽的智慧,进而达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涅磐佛地,这正是佛教的般若智慧。
七月流火,人间的酷暑却扰不动白云山的悠闲。山林中的风,带着被阳光烘烤过的丰沛云气,不热不冷,十分的清爽舒适。
若以为来此游山探友的人,自该是潇洒舒缓、惬意非常,那就大错特错了。
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