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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终于还是决定去韩府赴宴了。
韩亦真所料不错,方铮下江南不仅仅为了税案,更重要的,是要捋顺江南的世家,不让他们对胖子的统治产生威胁,这其实与古代的“削藩”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动静没那么大,性质没那么严重罢了。
当然,方铮是个讲道理的人,不可能毫无理由的给世家兜头就是一棍,临行前,胖子交代过,拉拢为主,打压为辅,这次下江南,方铮左手拿着大棒,右手拿着糖果,端看江南的世家怎么选择了。
方铮觉得韩家应该会选糖果。
韩府距离方铮的钦差行馆并不远,不但不远,而且很近,近得双方只隔一道墙。
韩府就在钦差行馆的隔壁,值得一提的是,苏州知府衙门,也就是李伯言所住的地方,在钦差行馆的另一侧,也只隔了一道墙,韩府和知府衙门将钦差行馆夹在了中间。
日落时分,侍卫来报,韩家的家主韩竹已在行馆外等候,请钦差方大人前去赴宴。
方铮楞了楞,随即笑道:“哟,我的面子不小艾韩家家主亲自来请我,这礼数可做到家了……”
萧怀远在一旁笑道:“韩家虽是江南第一世家,可他们在代表天子的钦差面前,仍是不值一提,亲自来接大人是应当应分的。”
方铮笑眯眯的看了萧怀远一眼,道:“小萧啊,我觉得你自从当了官儿以后,变得比以前可爱多了嘛,现在我看见你,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你透着一股子亲切感,就像……”
萧怀远神色一喜:“就像什么?”
方铮的目光变得遥远而迷离:“……就像看到我那未出生的儿子一般,唉,真想他们母子啊……”
萧怀远脸色霎时变黑了:“大人,过分了啊,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方铮哈哈一笑,亲密的拍了拍萧怀远的肩膀,大声道:“别多心,夸你呢!”
“这叫夸我?”
“……反正你就当我在夸你。”
“……”
这时温森凑了过来,方铮问道:“交代你办的事怎样了?”
温森恭声道:“大人,幸不辱命,李伯言的后院已混进三个兄弟充作杂役,另外他的后堂内也潜伏了好几个兄弟,正严密监视李伯言的一举一动……”
方铮满意的笑了,搓了搓手道:“很好,诸事备妥,咱们这就去韩府大吃大喝吧,没准韩竹那老头儿大方,还会给咱们塞红包呢……”
吃完喝完,转过头再去找李伯言盘盘底细,有吃有喝有拿,又顺带着完成胖子交给的任务,哎呀,美滴很……
“大人,我……下官就不去了吧?”萧怀远面有难色,这家伙跟方铮吃饭吃出了阴影,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方铮坐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方铮阴他可阴过好几回了。
“你是钦差副使,怎能不去?放心,至少这顿饭你不必担心,反正是别人买单,这次我不会阴你的……”方铮笑得异常和善。
萧怀远心腔猛的一缩,随即苦了脸。听听,方大人这话多悬呐!只是“这次”不阴,言下之意,下次就没准了……
“大人,我房里还有两个馒头没啃完……”
“少废话!走!”
韩竹的态度异常恭敬,恭敬得甚至带了几分谦卑的意味,不但亲自在钦差行馆前迎接方铮,而且还将韩家所有子弟都集中在韩府门前当门迎。
方铮被韩竹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暗自猜度,韩老头干嘛对我这么热情?莫非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不能够呀,要说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他,韩家的那批红货还在青龙山罗月娘的手里呢……哎呀,不好,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没准这老家伙今儿不但不会给老子塞红包,反而会向我讨要那批红货,亏大发了……
韩竹见方铮面色颇带着几分惊疑,眼睛不住偷偷打量他,心中愈发肯定女儿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位钦差方大人果然怀疑我韩家与税案有所牵涉,不然为何总是一副疑虑的模样?幸好今日能请到他去韩府一聚,届时只消向钦差表明韩家的态度,也许能打消他的疑虑……
两人当面笑得和善亲切,可暗地里各怀心思,只可惜两人所思所想却天差地远,南辕北辙,根本没想到一块去,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进了韩府,方铮三人走在最前,韩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在一旁向方铮介绍韩府的每一处景致,世家的家主,纵是心存结好之意,也不会丢了家主的面子和风度,对方铮奴颜卑膝是不可能的,所以韩竹一直表现得不卑不亢,言辞得体。只有方铮这个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出韩竹的态度中隐含的谦卑之意。
“方大人,请看这边,这座小楼,名曰‘山楼’,典自前朝的一句诗:‘水榭宜时陟,山楼向晚看。’此处僻静,更可登楼远眺,与毗邻的沧浪亭遥遥相对,咳咳,不好意思,老夫失言了,应是与‘迎钦亭’遥遥相对,所以此处乃小女亦真平日抚琴弈棋之所……”
方铮漫不经心的点着头,心中有些不耐,这古代人说话办事就是麻烦,我来你家吃顿饭,你直接上酒上菜不就得了?非得带着我们满园子乱窜,你女儿抚琴弈棋的地方关我啥事?你若是把你女儿睡觉洗澡的地方介绍一下,本官倒是颇有兴趣。
绕过曲折的回廊,水榭,方铮不由暗暗感叹,世家到底是世家,仅看这韩府的建筑,布局,其宏伟壮丽之色,隐隐带着一种沉稳大气的威势,方家纵是华朝首富,可论其府宅的气势,却是不如韩府甚多。
“这若是领着青龙山的土匪们下山来将韩府洗劫一空,啧啧,可值不少钱呀!”方铮暗暗思忖着。他的思维总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韩竹自是不知方铮心中竟有如此离谱的YY想法,犹自热情的领着方铮三人,打算继续畅游韩府,方铮见老这样下去也不办法,急忙拦住了韩竹,笑着指了指天,道:“韩老爷,天色不早了……”
“啊?”韩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铮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带着几分可怜的味道:“我们饿了……”
“啊!方大人恕罪,恕罪,老夫一时忘形了,呵呵,大人这边请,老夫早已安排好,在寒舍前堂用膳……”
“太好了!”方铮喜逐颜开:“来点儿实在的比什么都强,塞进肚里的东西比这些破景致可不就强多了吗?韩老爷果然上道!……咳咳,本官失态了……”
韩老爷擦汗:“……”
老夫实在是猜不透这位钦差大人呀!
众人跟着韩竹来到府内前堂,堂内早已布置好了酒菜,不过并非是大伙儿围着桌子吃饭,韩竹别出心裁,仿上古之礼,在宽敞的前堂内分两排布置好了席子和案几,众人分宾主席地而坐,然后侍女给每人端上一份酒菜,简单的说,就是各吃各的。
方铮暗暗皱了皱眉,这个……吃饭倒还好说,可若真按上古之礼的话,每个人都要跪着吃饭,这让方铮暗暗有些不爽,韩老头莫不是故意整我?
方铮是钦差,韩竹是主人,于是二人谦让一番后,便理所当然在首宾和主位上坐定,萧怀远和温森在方铮一侧相陪。
寒暄几句,韩竹吩咐侍女端上酒菜,每人面前都有一份食盘,食盘中各色美酒佳肴,令人食指大动。
这时韩竹端起酒杯,微笑着向方铮祝了几句酒词,众人饮了数杯后,韩竹拍了拍手,十数名面容姣好,曲线婀娜的舞伎鱼贯而入,紧接着,箫笙之乐悠扬传出,众舞伎舞动着长袖,在空旷的前堂正中翩翩舞了起来。
方铮漫不经心的看着舞伎们跳舞,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担忧。
“大人,你怎么了?”一旁的萧怀远见方铮神态不对,侧过身子轻声问道。
“不太对呀……”方铮面色凝重道:“你觉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
萧怀远闻言想了想,接着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方铮一眼:“当然眼熟!当年前太子办赏花会,他不就是这样招待你的么?哼!你是不是还很怀念思思坐在你怀里的滋味?”
方铮情不自禁的点头,见萧怀远眉毛一竖,急忙道:“哎,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觉不觉得这顿饭特像咱们最后的晚餐?”
“什么意思?”
方铮皱着眉头担心的道:“你看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反派角色都是被人邀请赴宴,然后在前堂里一边喝酒一边跳舞,玩得非常快乐,最后主人忽然翻脸,以摔杯为号,埋伏在廊外的刀斧手便一股脑儿冲进来,把那反派角色剁成狗肉之酱……”
方铮担忧的看了看面前舞得欢快的舞伎们一眼,韩老头不会给我来这么一出吧?为了那批红货,至于吗?还给你就是了,小气劲儿……
萧怀远闻言不屑的嗤笑一声:“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咳咳,不好意思,大人,下官失言,失言了……”
“……”
韩竹轻捋长须,微笑着注视这些舞伎扭动着婀娜袅婷的身躯,心中颇有些得意。
仿上古之礼招待钦差,算是给足钦差面子了吧?这位方大人对韩家想必多了几分好感,等下再将真儿请出来,与钦差细说税案与韩家毫无关联,并隐隐透露韩家向钦差示好之意,这事儿便算是功德圆满了。
正得意间,韩竹耳中忽然传来争执声。
“咦?你食盘中为何有一块鸡翅膀?”
“大人,这是给咱们吃的,有鸡翅膀很正常啊。”
“不对呀,为何我的食盘中没有?反而只有一个鸡头?”
“大人,鸡头乃是主人向尊贵客人表达尊敬之意,您是钦差,鸡头当然归你啦。”
“不行,我要吃鸡翅膀,不要吃鸡头……”
“大人,我上哪儿给你弄鸡翅膀去?”
“你食盘里那个不就是吗?给我!我把鸡头给你,你一边啃去……”
“大人,你还讲不讲理了?”
“快点啊,不给我就抢了……”
“大人,请自重……”
“少废话!本官命令你把鸡翅膀交出来!”
“……”
“……”
欢快的箫笙丝竹之乐中,关于鸡翅膀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显得分外刺耳,面带迷人笑容的舞伎们表情和动作开始僵硬,欢乐祥和的气氛一扫而光,前堂之上,争执愈发大声,令人不由羞愧交加。
“哎,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一块鸡翅膀,干嘛不给我?反正你又不吃……”
“不行!这关系到我的人格!你刚才肯定偷偷摸摸想起了思思,就凭这点,我把鸡翅膀扔了也不给你!”
“胡说!我要鸡翅膀跟思思有个屁的关系,你这是侮辱本官的人格……”
“……”
“……”
前堂众人满头黑线,冷汗,顺着韩竹的额头流下,一滴,两滴,三四滴……
这位方大人,真令人捉摸不透啊,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此风雅之时,居然跟人争起了鸡翅膀……
韩竹觉得心口又有点发疼了……
第三百零五章 韩府夜宴(下)
韩府前堂。
方铮和萧怀远的一番争执完全改变了整个前堂的气氛。世家请客,世家家主亲自迎接并招待,所请之人的身份自是尊贵无比。
方铮的身份是足够了,御封钦差,二品大员,可这位身份尊贵的钦差大人干的事儿却实在有点市井之气,竟然为了一块鸡翅膀与钦差副使起了争执,这事儿若传了出去,外人还不定怎么埋汰韩家的寒酸呢。
韩竹脸色有些发白,楞楞的看着钦差方大人双手叉腰,横眉冷对萧怀远,大有一言不合便欲跟人拼命的架势,为的,仅仅是一块鸡翅膀……
“来……来人……”韩竹受不了了。
“老爷。”
“去……去叫人再备几份……鸡翅膀,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