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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泰丰话才出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下响雷也似的喝采声:“好!”
我整个人直跳了起来,疾声道:“廉正风!你再藏头露尾,以后别想见我!”
廉正风这个人行事作风处处出人意料之外,这一次,我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他从楼上,也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摇摇摆摆走下楼梯,道:“好稀罕能见到你吗?我是想好好的看一看这位好汉!”
廉正风这时候称张泰丰为好汉,当然有向我示威的意味在。不过张泰丰确然可以当此称号,他甚至于并不标榜自己,到后来我才知道,应变小组在他作了保证之后,还在犹豫,张泰丰把他们带到蓄水湖,跳进湖中,当著众人把湖水喝了一个饱。
饶是如此,应变小组还是观察了他三天,贝他依然健康活泼,并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恢复了供水,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时廉正风在楼梯上走到一半,就一个筋斗翻了下来,恰好落在张泰丰面前,同张泰丰一揖到地,大声道:“多谢阁下信任,在下这厢有礼了!”
张泰丰显然不是很习惯这种场面,有点手足无措,只好连连鞠躬,算是回礼。
我冷冷地道:“戏做完了吗?该说实话了吧!”
廉正风翻著白多黑少的一双怪眼,像是不明白我在说甚么。
我大声道:“你们放进蓄水湖中的是甚么东西?”
廉正风冷笑一声:“为甚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你懂吗?你不是一有事情就找你的外星鬼朋友帮你吗?为甚么还要来问我?”
廉正风一口气说下来,不但说的话难听,而且腔调恶劣,态度嚣张,简直超过所能忍受的极限,看得在一旁的张泰丰目瞪口呆,我几次想要发作,结果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这时候我想到,廉正风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我,当然是由于我前后为了他不少次“矮鬼”,所以他怀恨在心。正由于想到了这一点,我心中无法不吃惊,因为这证明廉正风一直在我屋子之中,所以才听到我对他不敬的称呼。
而我在看到了水囊之后,知道他有可能躲藏在屋里,曾上上下下仔细找过,结果还是给他瞒了过去,可见其人伪装、隐藏的能力之高,实在无法想像,值得令人佩服。
而且是我骂他在先,不能怪他现在态度恶劣。这样一想,立刻心平气和,同他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廉正风自然知道我是佩服他甚么,想来他自己也感到十分得意,所以立刻就有不可一世的表情,抬头挺胸,还在装成一副不理我的样子。我欲知道他是在等我发问,问他究竟是用甚么方法在屋子中而不让我发觉。
等我问了,他必然还要造作一番,不肯回答,要我再三追问,他方可以大大发挥,表现他非凡的本领。
八、关键人物。
我既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就故意不给他炫耀自己本领的机会,微笑道:“多谢阁下造访,既然话不投机,阁下请吧!”
说著,我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离去。
这一著,大大出乎廉正风意料之外,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有一只青蛙卡在喉咙一样,在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咕咕”的怪声。这时候轮到我抬头向天,不去看他。
他别了片刻,哼了一声,重重顿足,转身就走。
我冷笑道:“我想白素他们,转错了念头,以为那张鬼脸会出现,我看他们白等了,应该在游救国屋子里把鬼脸找出来,我会提议他们先看看马桶--物以类聚,那是最可能的……”
我故意把话说得难堪之极,就是为了要激怒他,他果然不如我那样忍得住,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大叫一声,突然倒翻过来,一下子就站在我的面前,距离不超过十公分。
由于他个子矮,两人距离近,他非抬高头看我不可,样子十分滑稽。我竭力忍住笑--这时候如果哈哈大笑,非真的和他翻脸成仇不可,必须掌握分寸,不能太过分。
只是廉正风怒容满面,厉声道:“甚么叫做游救国的屋子?”
一时之间我确然难以明白此时此地他何以要问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只是看出他的心情大是不好,所以想气氛变得轻松些,我笑著答道:“游救国的屋子就是属于游救国先生的屋子。”
这样的回答,说了等于没有说,属于胡调性质。
却不料廉正风认真之极,倏然伸手,指住了我的鼻尖,声音更是严厉:“那个游救国是冒充的,他冒充了游救国几十年,他根本不是游救国!”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心中的讶异真是至于极点!
我立刻想到的是:廉正风他是怎么知道现在的游救国是假冒的呢?难道他这个独立调查员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连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都查得出来?
而廉正风说完了那一番话之后,顿了一顿,神情很是复杂,像是自己说错了话,甚至还伸手掩了一下口,当然已经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去,于是他很生气足,竟然像小孩子撒赖一样,就地盘腿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他说游救国是冒充的这几句话,我听得懂,可是在一旁的张泰丰却莫名其妙,他显然知道游救国是本地的一位银行家,而“冒充”又是犯罪行为,他警务人员的本能,对这几句话就感到了兴趣,张口想问。而我可以肯定廉正风的话大有机关,事关游救国的秘密,不能传开去。
所以我立刻连推带拉,把他送出了门外,向他说:“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也不等他有反应,就关上了门,然后转过身来。
只见廉正风神情充满了惊讶,望定了我,我也望向他。我们两人互相瞪视,心中各怀鬼胎。
廉正风心中一定在想:卫斯理这家伙为甚么听到了我无意中冲口而出的几句话之后,反应如此古怪,难道他早就知道这个游救国是假冒的?
而我想得更多,心念电转,首先肯定秘密不会由小郭夫妇或游救国自己泄露,廉正风似乎也没有理由无端去调查游救国的身份,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我立刻又想到当白素听到蓄水湖旁见鬼,就联系到了游救国见鬼,当时我以为绝无可能,完全是两回事。可是现在想想,看来是两件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很可能有关连。
这真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
在我想来,两件事唯一勉强可以说有关系的是:当小郭在说游救国见鬼的故事时,老蔡过来吵说没有水煮饭而已!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甚么关连之处。
然而现在我的想法却起了变化。
我和廉正风对峙了好一会,看来廉正风不准备开口,我就先道:“说下去啊!怎么开了一个头,就没有了下文?”
廉正风还是瞪著我不出声,我估计他对冒充游救国的事情所知不多,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说出冒充者的名字是陈名富。我想多半他是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开始调查(人家都说我喜欢管闲事,可是比起此君来,真是望尘莫及),他之所以会调查,当然是以为其间有犯罪行为在内,他这种有“以天下为己任”性格的人,自然要“替天行道”了。
我又推测他为了想假冒者害怕,所以派了他的同伴去扮鬼吓人。
这时候我以为我的推测很可以成立,到后来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时我道:“你不开口,我怎么知道你知道多少?”
廉正风这才道:“你又知道多少?”
我早已经想好,他既然知道冒充的事情,我就算把一切都说出来,也不算是泄漏了秘密。所以我立刻道:“我知道全部--即使不是全部,也有九成。”
廉正风大感兴趣的神情,使我知道他所知不多确是事实,他大声道:“你先说。”
我十分爽快,就点了点头:“好,我说了你再说!”
我估计廉正风知道的事情有一些是我还不知道的,我怕我说完之后他撒赖不肯告诉我,所以先拿话套住他。
廉正风这时候显然心急想要听我说,所以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道:“好!”
于是我就开始说陈名富如何冒充游救国的故事。
当我一开始说到当年由于要逃难,游救国和陈名富在火车顶上相遇时,廉正风就耸然动容,失声道:“原来你真的知道!”
我怔了一怔,想找出他有这样反应的原因,我才想到他原来也知道火车顶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再往下想,他已经一叠连声地催我说下去,我就没有再留意。
后来白素听我讲述经过,听到这个,缓缓摇头,我不等她对我发出评语,就自己打头:“我真是后知后觉!”
当时我把陈名富如何开始只是想把游救国的死讯告诉卢振中,后来,当他看到了卢喜鹊,那是五百年前的风流债,无可解释、也无可抗拒,注定了他非冒充游救国不可。
我把我所知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并且加上了很多我的看法,例如开始我很鄙视陈名富的为人,可是后来知道卢喜鹊因此得到了毕生幸福的婚姻,也就只好感叹那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我在说的时候,一直留意廉正风的反应。廉正风这个人有一个好处,他脾气虽然怪异,可是却绝不阴沉,不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呈现在外表,叫人一看就明白,广东人打话,称这类性格的人为“七情上面”。我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可以不必费心思去猜他们在想些甚么,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在他的表情上,我可以看出他有很意外的神情,显然他事先绝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等我说完,廉正风张大了口合不拢,也不知道是由于惊愕,还是由于感叹。
我摊了摊手:“轮到你说了。”
廉正风果然撒赖,他也摊了摊手:“全叫你说完了,我还有甚么好说的?”
我笑了笑:“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就把这情形昭告天下,叫天下人认识你这个江湖好汉的真面目!”
这样说果然有效,廉正风直跳了起来,大声道:“卫斯理!你这个人可恶之极!”
我“嘿嘿”冷笑:“不及阁下十分之一。”
廉正风旋风一样在客厅中打转,他在动作快的时候,简直看不清楚他的身形。
他转了至少三分钟,才停了下来,道:“事情说不说,我实在不能作主,要和一个与事情有关的主要人物商量一下--我用人格担保,尽快给你回音。”
虽然我和他针锋相对,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他的人格,所以我立刻点头答应。
廉正风很感激我答应得如此痛快,向我拱了拱手,道:“尊夫人他们可以请回,在那边等下去不会有结果--他们要弄清楚的事情,我会一并有交代。”
他说完之后,立刻离去。等他走了之后,我才想起他刚才说甚么“一个和事情有关的主要人物”,那会是甚么人?
我隐隐约约感到有答案,可是又感到这答案简直没有可能,所以又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我心急想和白素商量,而且廉正风也说白素他们等下去不会有结果。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白素他们在等的“鬼脸”,正是那只“高鬼”,也就是廉正风的同伴。
他们既然是自己人,当然知道行踪,我可以通知白素他们撤回来了。
同时我也想到,那只高鬼是不是就是廉正风要去和他商量的人?他又是甚么身份?为甚么他会是“和事情有关的主要人物”?
这样一连串的问题想下来,离答案实在是越来越近了,可是答案实在又太荒唐,所以我必须等白素他们回来,听了他们的意见之后再作正式的结论。
我通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