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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参谋冷冷道:“便是当年逃出敌窟的唯一一名北斗特工,瑶光的亲弟弟。难道他不是在几日前发现了你的踪迹,追踪到你反被你所害吗?”寿老人怒道:“这绍德城里水深得很,除了宏一和福圆是我不得已下手,我根本就没遇见过你说的什么玉横玉竖的!又谈什么杀了他!”陈参谋皱眉道:“这就怪了,最后他托人带给我的信息就是终于发现了和当年事件有关的踪迹,然后就不知所踪了。不是你下的手,那又是怎么回事?”
俞万程心头翻腾,没注意陈参谋和寿老人的对答,他实在不明白安倍秀宁的名字怎么会从初次见面的凶残暴戾的怪物寿老人口中说出,掉头看向塔窗外夜色下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枝,心绪又回到了十一年前东京的那个冬天。
第十章 骨碎玉焚
【一、被拖走的刘涛】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忽然起了风,却是邪物粗重的呼吸。刘涛只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慢慢从自己身边擦了过去,不禁打了个哆嗦。那怪物似乎察觉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黑暗中亮起了两只拳头大小的眼睛,绿莹莹地发着冷光。
刘涛自小在狗场里长大,知道凡是野物红眼睛的都是吃草,绿眼睛的都是吃肉的道理。瞧这对绿眼睛的大小,吃人那是毫不费力的,吓得连忙闭上眼睛装死。那邪物停了一会儿倒也没有扑过来,只听见哧溜哧溜的声音似乎在舔食着什么。刘涛这才想起地上原有从上面渗下来的林掌柜的血液,心里暗暗叫苦:这邪物会吃人那是能肯定的了,等着被活活吃掉不如跟它同归于尽算了。一摸腰兜,刚才忙着搬石头的时候不停弯腰,最后一颗手榴弹也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按赵长洪的话说现在真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也不知道赵叔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被活活吃掉的痛苦,刘涛倒宁愿此刻赵长洪被撞晕后不要醒来。好在那邪物舔了一会儿后东嗅西嗅了一番,慢慢地又从刘涛身边挪回,听声音似乎又钻回了出来的地方。
刘涛这才缓过劲来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心想真是捡回来一条命。仔细听听洞下再没有异常声响,这才壮起胆喊了一声:“赵叔,→文¤人··书·¤·屋←您没事儿吧?”
半晌,赵长洪哼了一声,显然才从昏迷中醒来。刘涛放下心来,笑道:“赵叔您一定不相信,刚才……”话没说完,忽然一声狰狞的咆哮,刘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棉军鞋,想是那邪物从洞下探出头来,咬住自己往洞里拖去。
刘涛慌忙伸手乱捞,但空荡荡的石地哪有可以借力的地方。那邪物的力气又大得出奇,一眨眼刘涛半截身子就给拖了下去。刘涛慌忙将两臂张开,五指正好抓住石板边沿,才稍稍停住下滑的身体,惨叫道:“赵叔,救我,救我啊!”
迷迷糊糊的赵长洪被刘涛的惨叫刺激地打了一个激灵,腾地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漆黑,只顾趴下身循着声音边爬边乱摸乱捞,一把正好抓住刘涛的手指头,慌忙使劲往上拔。可是洞下力道忽然加大,刘涛叫都没来得及再叫一声,哧溜便被拽了下去,拉得赵长洪空空的五指差点儿脱臼。赵长洪一下往后滚了好远,只觉得背后压着什么东西硌得痛,一摸却是刘涛早前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摁了几下也没有光出来,显然是被摔坏了。
赵长洪玩儿命地摆弄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光发出来,气得狠狠地将电筒甩了出去。咣的一声一道强烈的光柱从摔在地上的电筒中发了出来,赵长洪一看一颗手榴弹正滚在自己旁边,连忙抓住揣在腰后,扑住电筒左右一照,别说刘涛不见了,就是原来地上一摊林掌柜从地面上渗下来的血液也被舔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半分钟前刘涛的哭喊还不停在自己耳边发着幻听,他几乎怀疑就是一场噩梦。
赵长洪看着刘涛消失的石板缺口处黑黝黝的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退,愣愣地发呆。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疯了一样大叫:“把我的娃还回来啊!”一把握住手榴弹连电筒抱在胸前,助跑几步扑通也钻下了洞去。
【二、地底的人】
黑暗中刘涛被邪物咬着棉鞋一路拖奔,几次想解开棉靴却总是一弯腰就砰地一下撞头,只觉被拖着的道路比来时走过的石道矮狭得多了。撞了几下渐渐变得迷糊,到底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伸手一撑地,摸到一根骨头,细长尖锐,像是人兽的肋骨。慌忙丢开,手往旁边一放,又摸到一个圆滚滚滑兮兮的骨头,细摸上面还有几个洞,分明是人的头骨。刘涛一下哭了起来:“赵叔你被怪物吃掉了,呜呜呜……”黑暗中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刘涛喜道:“啊,赵叔您没事!那真太好了!”
那人没有说话。刘涛忽然想到不对。赵长洪都六十来岁的人了,听这咳嗽一点儿也不像赵长洪那喉管总像卡着浓痰的老人声,惊慌叫道:“你……你是谁?不不,你……你是人是鬼?”
似乎那声音有点儿笑意,叹息道:“又被抓来一个。听声音你年纪不大,口音不像绍德人啊?”刘涛慌张道:“你……你口音也不像绍德的鬼啊!”那个声音忍不住笑了:“别怕,我不是鬼,和你一样是人。”
刘涛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是谁啊,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你看见我赵叔没?”那人笑道:“也没什么好的。我是谁说了你也不知道。在这里当然是和你一样被抓来的。这里应该是绍德城底下的一个地洞。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和你一样不知道。你说的赵叔是你的同伴吗?我没见过他,希望他没事吧。”
刘涛“啊”了一声站了起来,头上没碰到东西,才察觉这里不像来时的道路矮窄,急道:“绍德城底下的地洞?不会是黑龙洞吧,先前赵叔说要带我到黑龙洞钻下去找我的狗呢!”那人哑然失笑:“钻黑龙洞?从哪儿钻下去?”刘涛道:“当然从井口啊!赵叔是老绍德,他说黑龙洞原来是黑龙井,从井口可以溜下来的。”那人道:“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黑龙洞口都被青砖砌堵了几十年了,你这位赵叔不知道?”
刘涛呆住了:“这,这,赵叔也说自己好几十年没回绍德了,难道,难道……”那人道:“那他记得的应该还是几十年前的绍德吧。反正现在从黑龙井口,是没法下到黑龙洞里去的。”
刘涛声音不觉又带了哭腔:“那,那我的狗到底被弄哪儿去了啊?”那人笑道:“你这小哥真有意思,不担心自己,倒担心起狗来了。”刘涛哭道:“你是不知道,那是我们营长留下的命根子,正宗的德国军犬,血统纯着呢!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纯血吗?就是……”那人打断了刘涛的话:“营长?军犬?你是部队里的人?是国军、共军,还是皇协军?”
刘涛没啥心眼儿,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和赵叔是国民革命军51师的。”那人“哦”了一声:“那是俞万程的部队啊,他到绍德了吗?”刘涛说:“在啊,俞师长现在应该在伏龙塔指挥部呢。”
那人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指挥部?你们51师都开进绍德了?你们营长要是发现自己的爱犬丢了,会不会全城搜捕?”刘涛摇摇头:“哪能啊,我们营长早牺牲了。现在全师加起来也没剩下四百人,城外面还围着好几万的日本鬼子,能不能撑过今夜都难说。”
那人“哦”了一声,语气带着不掩饰的失望。刘涛好奇地问:“您是做什么的,怎么对部队的事情这么熟悉?”那人道:“别问了,可惜你年纪轻轻,到了这个生不如死的洞里,还不如在上面和日本人拼死痛快。”
【三一、筹莫展】
刘涛想说听你声音年纪也不大啊,但听那人语气低落,显然不想说话,也不敢多问。黑暗中气氛顿时沉寂了起来。片刻后还是那人打破了寂静,问道:“你身上有枪火没有?”刘涛摇头道:“没有。原来有颗手榴弹,早不知丢哪儿了。”
那人失望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身上有没有刀?”刘涛还是摇头:“没有。”那人叹息道:“真是想死个痛快也不容易啊。”
刘涛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安慰道:“你别怕。我赵叔很厉害的,对绍德城地底下熟悉着呢,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那人苦笑道:“我怕什么?我想死早把自己饿死了,我是有很重要的消息没有送出去才这么熬着。我要枪火刀片,那是给你用的。”
刘涛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我才不自杀呢!就算赵叔不行,我们师部还有个神通广大的陈参谋,听说是吕洞宾下凡,能斩妖除魔。没准儿发觉这里的邪气也会来救我们。”那人扑哧笑了:“俞万程带的兵怎么这么迷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51师有这样的人物?”
刘涛分辩道:“那是绍德开战前上面才分到我们师部来的,你当然不知道呀。我听营长说,陈参谋可不是一般的参谋,他是上面派下来的监军,权比师长还大呢……”那人的声音发抖:“上面新来的?那……那位陈参谋叫什么名字?小兄弟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刘涛挠挠头:“好像就一个字,什么水来着?”那人喘气道:“泉,是不是泉水?他是不是叫陈泉?!”刘涛点点头,忽然想起黑暗中那人看不到,连忙说:“对哦,是叫陈泉。你认识他?”
那人长叹一声:“天意啊天意。终于等到他来了,可我却出不去了。”
原来此人正是陈参谋所说的,在绍德失踪的当年残存的北斗七星最后一名,代号玉衡的敌后特工,更是当年舍身引爆炸药救下陈参谋的瑶光的亲弟弟,可说是陈参谋最信任的助手。两年前陈泉离开绍德后,便留下玉衡全权负责这里的军统情报站,追查黑衣人的下落。可是数月前玉衡获得紧急情报匆忙行动中却惨遭奇变,被人设计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凭着坚强的毅力方存活至今。没料到终于等到陈泉赶来救助自己,却已是兵临城下、旦夕可破的危境。便是陈泉想全面搜城,也无兵可用,无时可待。
玉衡也是绝顶机智之人,否则如何能在当年那场大难中逃脱。短短一会儿,将从刘涛口中套出的话进行情报组合分析,立刻推断出了不利于自己的局面。一个意志顽强的人,在最后的精神支柱忽然倒塌的时候,心里受到的冲击远比常人强烈得多。玉衡忽然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忍不住哈哈大笑,便要大吼大叫一番才能将此刻深入骨髓的恐惧驱散出去。
【四、玉先生】
刘涛被玉衡的狂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这……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相信您认识陈参谋,您别笑了,笑得我心里发毛。”玉衡强行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澎湃,止住笑声道:“你别怕,是我在这鬼地方憋得太久,有些不正常了。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刘涛老老实实道:“我姓刘,叫刘涛。你呢?”玉衡低声道:“我,我姓玉,你就叫我玉先生吧。”刘涛说:“姓玉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姓呢。”玉衡唔了一声:“是啊,我这是冷僻的姓。你若是以后能出去,见到陈参谋,和他提玉先生他就知道是我了。”
刘涛哦了一声,满心希望这位玉先生接着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出去的想法,可是玉衡却不再说话。刘涛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奇怪,说话老是说一半。却不知道此刻玉衡心里波澜起伏,往日一幕幕闪电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