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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才道∶「陪你,我肯!陪你代表的势力,陪你去完成任务,我不肯!」
海棠叹了一声,把头枕在原振侠的胸口,原振侠再度轻搂住了她。
又过了半天,海棠才道∶「我要对你说很多话,你喜欢听也好,不喜欢也好!」
原振侠本来想说∶「只要你不再骗我、利用我,自你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声音,都是人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可是他却没有那麽说,只是低叹了一声。
海棠也低叹了一声,才道∶「我是干甚麽的,你当然知道,我也不必多说了。在我一出世之後不久,就被人决定了我的命运,要训练我成为一个出色的特别工作人员。当这个命运降临在我身上之际,我是无法反抗的,那时,我甚至还没有学会走路。」
原振侠开始感到海棠想说甚麽,他的心抽搐了一下,但他仍然没有说甚麽。
海棠的声调却出奇地平静∶「於是,我就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在十五岁之前,我几乎是和整个世界隔绝的,只是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一天超过十八小时。训练的项目之多,知识和体能方面的都有,我相信一个普通人,一百五十年也学不了那麽多东西。我的确学了不少,成绩超卓,那使我成为我同类中最出色的一个!」
原振侠喃喃地说了一句∶「毫无疑问!」
海棠握紧了原振侠的手∶「最重要的是,我接受了知识和体能的训练之外,也无可抗拒地接受了思想观念、思想方法的训练,使我真正认为,我的生命是为了唯一的目的而存在的,这目的是∶完成上级交下来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不理全人类所共同遵奉的一些普通的生命原则,例如道德、感情、人性等等。」
她说到这里,气息有点急促。原振侠忙道∶「如果你不愿说的话¨¨¨其实,人性也不那麽美好,很多人为了达到目的,也是不理会那些原则的。」
海棠的声音有点迟疑∶「别人在这样做的时候,是不是多少会有一点迟疑?而我,是认为理所当然的!」
原振侠苦笑∶「还不是一样?结果是不变的!」
海棠呆了片刻,才道∶「很谢谢你维护我,不过我自己确切知道¨¨¨不是那回事!」
原振侠没有出声,他心中在问自己∶我在维护她?我为甚麽要维护她?我对她的身分是这样厌恶,对她的行为是如此不同意,怎麽会去维护她?可是,为甚麽当她在自我剖析和自责的时候,又会为她解说呢?
原振侠感到了一阵迷惘,在男女之情上,他总是迷惘的,不过这次迷惘更深切!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片刻,海棠才又道∶「总之,我是一个经过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形工具」,这是我替自己取的名字。我生存的目的,就是随时准备接受命令,再不择手段去完成任务。就像是一柄凿子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一头接受打击,一头凿开木头一样。」
原振侠又苦笑了一下∶「听起来很悲观,但至少还有一个生命的目的,很多人是连活著有甚麽目的,都不知道的!」
海棠用她深邃的眸子,凝视了原振侠一会∶「我不知道你也会有那麽伤感的一面。」
原振侠的回答听来很不合理,但在这时的心情下,他却自然而然讲了出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海棠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在我所接受的训练之中,有一条是一直被提及的,那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比起异性的特工人员来,有一个更优越的条件,那就是她本人──」
原振侠听到这里,已经感到了一股寒意掠过全身。虽然在厚厚的保护衣之下,在湿热的空气中,他是不应该有这样感觉的,但这时他真正感到了寒意!
他知道,海棠快要说到他最不敢想的那件事了!
他像是呻吟似地道∶「别¨¨¨说下去了,海棠,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海棠却喘著气∶「让我说下去,要是现在我不说,可能以後再也不会有说的勇气了!」
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又继续说下去∶「我们的信条是,在有必要时,在要完成的任务真正重要时,就可以把自己作为──」
海棠讲到这里,原振侠挣扎著想站起来躲开去,不再听海棠的话,但是海棠的眼光却使得他心直向下沉,没有移动的气力。
海棠的声音却十分平静,像是她在讲的是别人的事,和她全然无关一样──虽然原振侠可以毫无疑问,在她的眼神之中,看到她内心深处的那种无可比拟的哀伤。她道∶「尤其是一个美女
的第一次,几乎可以成为一定达到目的的武器!」
原振侠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心中感到一阵绞痛。事实的真相果然如此,那麽风光旖旎的一夜,那麽可以回忆一生的一夜,事实上就是那样丑恶,只不过是海棠为了达到目的,而用她自己作武器,他只不过是被击败了、被利用了的一个可怜虫!
原振侠感到一片迷惘,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的任务真的那麽重要¨¨¨值得你¨¨¨使用¨¨¨这只能用一次的武器?」
海棠这次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无目的地挥著手。良久,才道∶「或许¨¨¨我不知道,但一定要有那一次的。当我懂事之後,我一直在做噩梦,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次,会¨¨¨会和甚麽人发生?在梦中,我见到的全是各种各样令人恶心之极的怪物,而我不得不和他们¨¨¨」
原振侠的声音苦涩∶「我就是你梦中的那些怪物之一?事实可能比梦境更可怕!」
海棠的声音极低∶「你明知道不是的,何必这样子¨¨¨说?我一点也不後悔,虽然当时,我的目的只不过要你作我此行的伴侣,可是,我一点也不後悔!不论你对我的观感怎麽样,我¨¨¨很高兴¨¨¨在我生命历程之中,占那麽重要位置的人是你!」
原振侠心跳得十分剧烈,长长叹了一声。有一个问题,他是非问不可的∶「为甚麽一定要选择我和你一起来,比我体力、智力更好的人,在你们的组织之中,一定有很多很多!」
海棠道∶「是!我知道自己的卑劣,自然也知道组织中其馀人的卑劣,不会在我之下。如果我选择组织中的人作同伴,那个同伴,就会比沿途所遇到的一切凶险,更加危险!」
原振侠感到了震栗──海棠说出了为甚麽要选中他的真正原因,原因听来是如此简单,但其中却包括了不知多少对人性丑恶的控诉!
人是危险的,在一些动物园的入口处,会有一个除了一面有铁栅,其馀各面都密封的大笼子,在笼子前竖上警告的牌子∶「小心,笼内是世上最危险的动物!」当参观者站在有铁栅的一面,向笼内看去时,可以看到笼内是一面镜子,参观者看到的是自己──人!
人是最危险的动物,在残害同类方面,会使用种种其他动物所不会用的残酷、丑恶和卑劣的方法。不论是冠冕堂皇地残害,或是偷偷摸摸地残害,在人类有纪录的历史之中,在现实社会生活之中,都无时无刻不在进行著。
自然,在特务组织之中,人性的丑恶更被集中,被提炼到了顶峰。特务和特务之间,除了利害关系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关系。
人性在丑恶的一面之外,多少还有良善的一面,但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务,几乎不可能再有良善的一面!
在震栗之馀,原振侠又感到了一片迷惘──海棠呢?她是一个自小就接受严格训练的特务,在她身上应该也只有丑恶,没有良善。但是,她为甚麽这时向自己说了那麽多?
真难以想像,她现在的倾诉也有著丑恶的目的?
海棠叹了一声∶「你明白了?你不会和我争功,会全心全意和我一起到达目的地。保护衣可以使我免受虫蚁毒蛇的侵害,但是绝防止不了另外一个人对我的加害。而且,如果我也不可避免地要想怎样去害他,这样我就永远无法达到目的。」
原振侠苦笑著,他这时才知道,他对特务组织中的成员的内心世界,所了解的是如此之少。这不是正常人所能了解的,即使是现在,他在震栗之馀,也不认为自己究竟了解了多少!
他喃喃地问∶「如果¨¨¨我是你们组织中的一员,你会怎麽对付我?」
海棠想了一想∶「不知道,我会¨¨¨尽量利用他──当他还可以利用的时候。而当他没有利用价值之际,我就会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
她说得如此之坦率,使得原振侠牙齿不由自主,因为身子的剧烈发抖而「得得」作响。他挣扎著道∶「你¨¨¨对我的¨¨¨态度,也是¨¨¨一样?」
海棠幽幽地叹了一声∶「如果对你也是一样的话,我就不会把一切全告诉你了!」
原振侠听了之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海棠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柔情蜜意,自然她的话是可信的,大可松一口气!
虽然在长吁了一口气之後,他立即又想到∶真能松一口气吗?但那只是模模糊糊的一想,他根本不愿再想下去。海棠对自己是不同的,他心理上需要肯定这一点,不然,他精神会崩溃,无法支持下去!
海棠的声音更温柔动听∶「你为甚麽不问我,这次的任务究竟有多重要,值得我用我自己来作武器?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一切!」
原振侠早就想问这个问题的了,他缓缓地道∶「是不是在研究大祭师自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些薄片的过程中,你们有了重大的发现?」
海棠柔声道∶「是,不单是重大的发现,而且是极其惊人的发现。」
原振侠没有再问是甚麽惊人的发现,海棠既然答应了会告诉他,那就一定会说下去的。
海棠在停了一下之後,更靠近原振侠∶「那些薄片,在我们知道大祭师带到了美国,想去弄明白那是甚麽之後,多少已有点消息透露出来──美国的一些尖端科学机构,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麽,自然,也由於新几内亚是一个落後国家,那些机构也不屑去作进一步的研究。当我报告上去之後,上面很有兴趣,所以才有了窃取薄片的行动。」
海棠略停了一停∶「等到我们的专家,开始研究那些薄片之际,你不知道有没有留意一则消息?消息虽然经过严密的封锁,但还是有一点漏了出来,美国的间谍卫星,就拍摄到了这场变故的照片。」
海棠的话,像是在突然之间转变了话题,可是原振侠听了,却陡然吃了一惊。他知道海棠所说的那个「变故」──在美国的间谍卫星,发现了这场变故之後,曾经有过一阵子的轰动。但由於新闻的严密封锁,所以外界无法得知详情,只知道在一个著名的核武基地中,曾经发生了一场小型的核爆,推测是由於意外。
事後,附近的一些辐射资料站,都曾搜集到空气中辐射大大增加的证据。真正的情形,由於所在国不公布,那是国家的最高机密,自然各国的情报人员曾因之而大肆活动了一番,但也只能知道那是一场意外而已。
原振侠是在一份著名的军事分析杂上,读到了一篇报导,知道这件事的。杂的作者说,可能是在进行一项新的核分裂的试验而发生了意外,估计这场小型核爆,造成了极严重的人力和物力的损失。
现在,海棠忽然提起了这件意外来,那是甚麽意思?难道这个小型核爆,竟然和那一箱薄片有关?这实在是令人震骇的事,原振侠想问些甚麽,可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海棠的声音有点苦涩∶「这次变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