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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胤平说道:“江公子到了水榭,看我们迟迟未归,特地向师父打听了迎亲路线,赶来帮忙。”
桑茵一颔首,“让江公子担忧了,稍后到了水榭,务必要多喝几杯。”
受伤的轿夫被扶上轿子,王翠姑的尸首被人抬进义庄的空棺内暂作安置。迎亲队伍再次上路,向水榭行去。
返回水榭时,没了鞭炮、吹打,与刚出门时的热闹景象大相径庭。经历了僵尸换新娘一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悬了一块石头,不曾放下。
新人下了花马,也顾不得婚嫁礼节,直接一同步入大堂。
平阳子坐在厅堂前方,见梁胤平、桑茵面色憔悴,像是惊魂未定,但碍于在场宾客众多,不便多问,只道:“大家都已久候多时,你二人先拜堂吧。”
梁胤平与桑茵点头称是,携手走至平阳子跟前,跪下。
三起三拜后,桑茵由红蝎搀扶而出,入的却并非洞房。她二人一跨出门,就快步向西荷厅走去,为那名身中尸毒的轿夫解毒。
庭院内的酒宴上,经多方相传,迎亲队伍在义庄所遇的怪事,立即被传得人人皆知。大伙谈尸色变,一听寡妇王翠姑入棺的尸体竟化作僵尸再现天日,一时间,人人自危。
若林与周忘杨同坐一桌,见他举杯豪饮,酒至杯干,终究放心不下,抢过他的酒杯,说道:“借酒消愁也要有个限度,你这不是在作贱自己吗?”
十几杯酒下肚,周忘杨就有这千杯不醉的本领。
他斜眼看了看若林,心中暗暗叫屈,自己这一下午都应酬着前来道贺的宾客,忙得连杯水都没顾上喝。到了晚间,又跟着迎亲队伍走了一遭,赶上一出僵尸换新娘的戏码,现在人总算坐到了这饭桌上,却偏偏没茶。
想不到,现在就连以酒代萘,多喝几杯也要被人指责,莫非真想渴死他不成?
不过这些,周忘杨都没与若林道出,看到酒杯被抢,他干脆让小童端来桌上的整盅甜汤,又是一饮而尽。
若林坐在边上,眼晴瞪得极圆,惊叹道:“乖乖,看来先生是铁了心图醉,连这酒酿丸子都喝得这么起劲。”
周忘杨险些尽数喷出,定了定神才问:“刚才在义庄,你与红蝎说了些什么?”
想起那个犀利的眼神,若林心下一惊,压低了嗓子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我真有些怕红蝎……”
“理由呢?”周忘杨继续喝汤。
“说不上来,总觉得她不像个普通的小丫头……”
“唐门当家人唐劲唯一的外孙女:与母亲遭仇家追杀,亡命天涯;十三岁起无故不再生长……你觉得有这样经历的女子,还会普通吗?”周忘杨侧首,反问若林。
知道他不爱听无凭无据的臆测,若林干脆闭嘴不言。
酒宴尾声,不少宾客起身告辞,梁胤平一一拱手言谢。
平阳子与弘静中途离席,这时,正从西荷厅方向走来,周忘杨一见二人,立即起身,“师父、弘静大师,那位轿夫伤势如何?”
“阿弥陀佛。”弘静合掌道,“经道长座下两位高徒所救,那位施主已无性命之忧,已被熟人抬回家中。”
此时,冰龙也从另一桌走了过来。
周忘杨刚欲细问,忽见梁胤平架了一人,歪歪扭扭而来,定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霆。
“师父,江公子他喝醉了,我看今晚就让他留宿水榭吧。”害怕平阳子反对,梁胤平又道,“江公子过去就不胜酒力,今日胤平大婚,他一高兴多饮了几杯,不想弄成这样……”
“喝醉了就让他的人送他回府,水榭怎能住得下堂堂江大少?”
像是受了周忘杨的真传,不用他开口,小童已为他说出心中所想。
“那个……”梁胤平看了周忘杨一眼,道,“江公子知道师父不喜欢他张扬,他的家丁刚在喜宴上都只喝了杯喜酒,就纷纷告辞了。江公子说,胤平和桑茵大婚,不想劳师动众,就留他一个人即可。”
“成何体统!”平阳子盯着醉醺醺的江霆,片刻后道,“罢了罢了,胤平,你扶他去客厢休息一夜吧。”
“是,师父。”
梁胤平应了一声,正要扶走江霆,恰逢桑茵与红蝎自西荷厅走出。他夫妻二人吉服尚未换下,却已发生这么多事,眼神一撞,都是无奈一笑。
小童眼殊子一转,道:“梁大哥,你在这儿和大伙说话吧,我送江公子去客厢。”
梁胤平虽想却又不愿直言,隽秀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不敢麻烦小兄弟……”
“麻烦什么?不就一个醉酒的人么。”小童边说边把江霆往自己身边拉,他个子不高,只能连抱带顶地撑着对方的腰,走了两步开外,他挣扎着回过头,“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江公子的。”
梁胤平心想小四为人挑剔,这孩子平日里跟着他,必定十分机灵,应当出不了什么乱子,便也不再推却。
小童与酒醉的江霆已走远,周忘杨看向桑茵,问:“三姐,你究竟受什么人要挟?”
他此问目标明确,像已知晓了大半,桑茵一顿,说:“外面风大,不如大家先到我房中小坐。”
于是,众人便一同踏入西荷厅,穿过诊疗堂,进入后方卧房。一进屋,桑茵立即打开柜子上的一个铁匣,从中取出一封信来。先行递给了平阳子。
“师父,今日一早,这封信就出现在我枕边。我看后又惊又怕,实在是事出有因,被迫无奈才瞒着大家,因想到忘杨擅长推理,非同等闲,我就弄破自己的手,在他掌上留下血迹,希望他能看懂我的用意,设法找到我。”
“原来如此……”听了桑茵的说辞,梁胤平执起她受伤的手,怜惜万分。
平阳子执信,弘静站于他身侧,两人读罢,纷纷眉宇紧锁,又将信交由梁胤平传阅。
梁胤平接过信,沉声念道:“夜间途经义庄,花轿坠落之时,务必下轿,藏匿到义庄墙角空棺内。如若告之他人或不照办,梁胤平、周忘杨之性命则如断指。”
“断指?”冰龙警觉地问道。
桑茵一叹,又从铁匣取出一物,放到桌上。众人一看,皆又一惊——那竟是一截满是血污的手指。
周忘杨走去,拿过梁胤平手中的书信端详,若林与冰龙也立即站到他两侧去看。那信件字体潦草,纸上还沾了些许血迹。周忘杨细看后,道:“信上所有横的笔划均是从右至左,看来是为掩盖身份,故意用了左手。”
他接着走到桌前,拿起那截断指,“这断指的指甲护理得十分光亮,指末还戴了一枚银戒,从粗细、长度来看,是从女子左手上砍下的小指……”
拿捏间,断指上的一块硬块赫然引起周忘杨的注意,将之翻转后一看,那截小指的外侧竟有一个老茧。
护养得如此好的一双手,怎会起茧,位置又为何是在手指外侧?
莫非……
游移的视线突然向下,周忘杨张开自己的左手——果然,自己的小指外侧同样起了茧!
就像弓箭手的虎口一定会有擦伤一样,小指外侧的老茧则是抚琴之人长年拨弄古琴,必会留下的一个特征!
“这截断指是穆清素的……”
桑茵的话猝然证实了周忘杨的猜想,此时,她眼圈微红,轻叹:“我认得断指上的那枚尾戒,这是清素云游到大漠时,跟当地人买的银饰。她一共购得三枚,另外两枚分别送给了我与红蝎。”
“什么,清素出事了?”红蝎踮脚问周忘杨,拿过断指,仅看一眼,顿时一颤,“是……确实是这枚尾戒。”
若林脑中刹时浮现当夜在寒山寺时,他梦见化为僵尸的穆清素,忙问弘静:“大师,穆姑娘不是在贵寺静养么,怎么会……”
弘静轻念佛号:“阿弥陀佛,刚有寺僧飞鸽来报,称穆施主在昨夜离奇失踪,众僧耗费一日找遍整座寺院,仍不见……”
话未说完,弘静突然向前一栽,幸被梁胤平与桑茵一把扶住。
见弘静的面色陡然变白,梁胤平疑是他担心穆清素的安危,宽慰道:“大师不要太过担忧,有我四弟在,必定能找到穆姑娘。”
不料,弘静却毫无反应,整个身子直直向下倒。梁胤平立即将他扶至榻上,由桑茵把脉。
“师父,大师脉跳猝减,必是体内气血梗阻,是心肺劳损之状。”桑茵摁着弘静的手腕说。
平阳子立即吩咐众人打开门窗,又道:“大师年近古稀,时常犯病,我曾为他调配过护心药物。飞鸢,你去大师的客厢找找,找到后速速带来。”
冰龙站出来,说:“道长,让红蝎在这里协助桑茵,由我去吧。”
“也好,那就劳烦龙捕头了。”平阳子道。
冰龙离开后,片刻工夫,就取了药瓶折回。
弘静大师身披袈裟,手握念珠,躺在榻上不住喘息。桑茵扶起他准备喂药,却发现房中的茶具已被全部收了起来。由于今夜她本应在洞房就寝,原来房间内的用具也重作归置,只得让红蝎出外端来茶水,再让弘静大师服下药物。
过之不久,桑茵再度把脉,总算松了口气,“大师的脉象已趋于平稳。”
平阳子道:“服了护心药后,人在两个时辰内苏醒,病情才算真正被控制住。今晚就由我在此为大师守夜,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想要替换他,都遭拒绝,只得退出卧房。
到了庭院时,冰龙道:“照桑茵所说,书信和断指都出现在她枕边,而信中又提到迎亲队伍会在夜间经过义庄。这么说来,那幕后之人应对水榭内的情况十分了解。”
周忘杨赞同道:“之前,红蝎在外张挂灯笼,这一举动,若被有预谋的人看到,必定能猜到迎亲是在晚上,而所有挂了灯笼的地方就是迎亲需走的路线。”
若林听了周忘杨的分析,接着道:“所以,有人就在天黑前,取走了挂在叉庄的灯笼,并在石板路上做了手脚,以致五人重的花轿一旦抬上去,石板就会自行断裂。”
“不错。”周忘杨点头,后又陷入沉思。
幕后之人以王翠姑的僵尸换走桑茵,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难不成只为让他看一出离奇的好戏?
夜已深,湖心凉亭内的灯笼投来光亮。
红蝎瘦小的影子斜在地上,她说道:“王翠姑出殡那天,我分明看见她的几个邻里运着棺木向坟场行去,她又怎会变成僵尸重现天日?”
众人一时不得要领,个个烦闷不已。
冰龙叹道:“之前我在洛阳与穆姑娘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再遇时,她竟已身中尸毒,晕厥荒野,现在更是死生未卜,凶险重重。”
晚风拂动着桑茵的裙角,她也跟着叹气,“当我怀疑那截断指是清索的手指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本想尽快把此事告诉大家,实在是碍于信中威胁,怕那幕后黑手会对胤平、忘杨不利,只好照他说的去做。”
“三姐,这事不怪你,我想清素也能明白。换作是我,重要之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也不会顾忌太多。”
红蝎的话说得周、梁二人与桑茵均是一阵尴尬。周忘杨与梁胤平对视一眼,皆又移开了目光。
无言之际,周忘杨一侧首,恰好看见小童从客厢的方向走来,唤道:“童儿,江公子的酒醒得如何了?”
小童闻声快步跑来,答道:“人还没清醒,在房里吐了一地。这不,我出来打水收拾收拾。”
周忘杨拍拍小童的脑袋,说:“嗯,今晚你可要把江公子照顾好。”
“放心吧,先生,我不会离他半步的。”小童说罢,立即打水回房。
冰龙嘴角一扬,暗赞周忘杨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小童照料江霆,无非是派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内线前去盯梢。
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