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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出了凶杀案,姑娘站起来,听筒从手上滑下去。她想说话,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倒在长沙发扶手上。
拉乌尔·达韦纳克刚来得及朝贝舒吼道:
“你真是个笨蛋!就这样通报情况吗?怎么?!你什么也没察觉?白痴!”
他立即挂上电话,扶姑娘平躺在长沙发上,并让她闻嗅盐。
“小姐,哪儿不舒服?贝舒的话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谈到您,说您失踪了。另外,您也了解他,知道他不是个聪明人。请您冷静一点,和我一起把情况搞清楚。”
但是,拉乌尔很快发现,在这时候,再努力也别想把情况搞清楚。姑娘本就受了沉重打击,又意外听到贝舒笨拙通报的这起凶杀案,一时还不能镇静下来。他只好耐心等她冷静再说。
他思索片刻,打定主意,匆匆对着镜子在脸上抹了一些混合油膏,与其说改了容,不如说改了表情。他到隔壁房间换了衣服,抓起壁橱里时刻备着的箱子,跑到车库。
拉乌尔很快把车开出来,又回到自己房里。姑娘虽然苏醒了,但浑身乏力,无法行动,顺从地让他抱进汽车,尽可能躺在位子上。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
“照贝舒说来,您也住在拉迪卡代尔,对吧?”
“对。在拉迪卡代尔。”
“我们就去那里。”
她恐惧地动了一下。他感到她浑身发抖。他轻轻地安抚她,声音温柔。她没有再表示抗议,但失声哭了起来……
从首都到诺曼底的拉迪卡代尔村,只有四十五法里,拉乌尔只用三小时就跑到了。他没有和姑娘说一句话。再说姑娘终于睡着了,把头靠到他的肩上。他轻轻地把她扶正。她额头发烫,嘴里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些话。
到达一座秀丽的小教堂对面时,天开始亮了。那小教堂坐落在峡谷脚下的新绿丛中,濒临一条弯曲的注入塞纳河的小河。峡谷顺科城地区的悬崖而上。后面,在广阔的草场那边,在绕着基尔伯夫的大河上面,细长的云霞由玫瑰色渐次变成鲜红色,预示着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村子还在沉睡,不见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
“您家离这儿远吗?”他问。
“很近……那儿……对面……”
沿河有一条由四排老橡树夹道的幽径,通到栅栏铁棍间显露的一座小城堡。小河在这里拐弯,从土堤下面流到插着铁予的护城壕里,而后又一个转弯,流进一堵由砖加固的高大石墙围着的庄园里。
这时,姑娘又害怕起来。拉乌尔觉察到,她宁愿逃走,也不愿回到她受过苦的地方。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别让人看见我回来。”她说,“这附近有一道矮门,我有钥匙,这是谁都不知道的。”
“您能走吗?”拉乌尔问她。
“能……等一会儿……”
“暖和一些了,您不会觉得冷吧?”
“不会。”
土堤右边,有一条小径,横跨护城河尽头,在围墙和果园中间延伸进去。拉乌尔搀着姑娘的胳膊,她好像没有一丝气力。
到了门口,他对她说:
“我认为不必再提问题来烦您了。贝舒会告诉我的。何况我们还会见面的。我只问一句话,您是从他那里拿到我的房门钥匙的,对吗?”
“又是,又不是。他常对我谈起您。因此我知道您的钥匙放在他房间的座钟下面。几天前,我把它偷了出来。”
“把它还给我好吗?我把它放回去,他不会知道的。另外,不要叫他和任何人知道您去过巴黎,被我带回来了,也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认识。”
“谁也不会知道的。”
“还有一句话。我们素不相识,是案件使我们偶然相遇的。请接受我的忠告,别背着我擅自行动。同意吗?”
“同意。”
“那就请在这张纸上签个字。”
拉乌尔从包里抽出一张白纸,用钢笔写上:
“兹授予拉乌尔·达韦纳克先生调查案情并作出符合我利益的决定的权力。”
她签了字。
“好。”拉乌尔说,“您有救了。”
他瞧了瞧签字。
“卡特琳娜……您叫卡特琳娜……我很高兴。我喜欢这个名字。再见。去休息吧。”
她进屋去了。
他听到墙那边她沉闷的脚步声,然后是一片寂静,天越来越亮。她先前给他指出了见舒住的茅屋的屋顶,因此,拉乌尔顺着林荫道,出了村子,把车停在一间棚子下面。旁边,有一个种满果树、围着荆棘篱笆的小院于,里面有一座旧木屋,屋前铺着一条石子路,有一把磨得发亮的长椅子。
在翘起的屋檐下,一扇窗户半开着。拉乌尔爬上去,没有惊醒床上熟睡的人,把钥匙塞到座钟下面,察看了房间,搜了壁橱,确信没有给他设下任何陷阱,因为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然后下来了。
茅屋门没有关。底层一个大间,既当厨房又当餐厅,里面还有一个凹室。
他打开箱子,把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然后钉上一张纸,上面写着:请勿吵醒我。他穿上豪华的睡衣,这时一座大挂钟敲响五点。
“再过三分钟我就睡着了。”他寻思道,“只能提出问题,没时间找答案:命运女神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新鲜热烈的奇遇呢?”
现在,对他来说,命运女神有一头金发、两只慌乱的眼睛和一张孩子般的嘴。
二、泰奥多尔·贝舒介绍的案情
拉乌尔·达韦纳克从床上跳下来,一把卡住见舒的脖子,吼道:
“我吩咐不要吵我,可你竟敢把我吵醒!”
贝舒回嘴说:
“不是,不是……我看到有人睡觉,可没认出是你,你黑了……晒成古铜色,像个南方人。”
“这几天,确实是这样。既然是佩里古丁的古老世家,就该晒成旧砖头的颜色。”
他们亲热地握手,对再次见面感到高兴。他们一起破了多少案,干了多少次了不起的冒险事啊!
“喂,记得吗?”拉乌尔·达韦纳克说,“记得吗?我那会儿叫吉姆·巴尔内特,领导一个事务所。有一天我偷了你所有的不记名证券,……和你老婆进行浪漫的旅行!顺便问一句,她身体好吗?你们还没有复婚吗?”
“没有。”
“啊!那时多美好啊!”
“那是黄金时代!”贝舒赞同道,也动了感情。“那所神秘住宅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从你眼皮底下把钻石偷了出来!……”
“这事才过去不到两年。”贝舒说着有些伤感。
“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改了名,叫拉乌尔·达韦纳克?”
“是偶然知道的……”贝舒说,“……你一个同伙把你告发了。材料到了署里,被我扣下来了。”
达韦纳克情不自禁地抱住贝舒。
“你真是我的兄弟,泰奥多尔·贝舒!你可以叫我拉乌尔……是的,兄弟。我会报答你的。瞧,我马上把三千法郎还给你,我是从你公文包的暗袋里拿的。”
贝舒一把揪住他朋友的脖子,气得浑身打颤。
“小偷!骗子!昨夜你到我房间去了!把我的公文包掏光了!你还有没有药救?”
拉乌尔疯子似地大笑起来。
“你要我怎么办,老朋友?不能开窗睡觉的……我想提醒你开窗睡有危险……公文包是从你枕头下拿的……你得承认,这很有趣!”
贝舒表示同意。他突然被拉乌尔的快乐感染了,也笑起来。他开始还有点气,以后就是由衷地觉得开心,毫不做作:
“该死的罗平!你真是贼性不改!为两个小钱去做小偷,太不值得!你这么大年纪了,不害臊吗?”
“去告我吧!”
“我不告,”贝舒叹口气说,“你又会逃的。拿你真是没法……再说,这样做太卑鄙。你帮过我不少忙。”
“我还要帮你的。你瞧,你一召唤,我就睡到你的床上,把你的早餐吃了。”
果然,为贝舒料理家务的一个女邻居端来了咖啡、面包和黄油。拉乌尔把面包抹上黄油,美美地吃了,又把咖啡喝光。然后,他刮了胡子,在室外木桶里洗了个冷水脸,恢复元气,又精神起来,在贝舒胜子上重重地打了一拳。
“你谈谈吧,泰奥多尔。简要、生动点,各方面都谈到,但要有条理。别漏了任何细节,可也别讲废话……好,先让我瞧瞧你!”
他抓住贝舒的双肩仔细端详:
“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手臂太长了……脸又憨又粗……一副自负挑剔的神气……咖啡馆伙计的风度……真的,你有点风度。现在,说起来吧。我一次也不会打断你的话。”
贝舒想了一下,开始介绍。
“邻宅……”
“问一句,”拉乌尔说,“你是以什么身份介入这起案子的?保安局的队长吗?”
“不是。是以认识两个月的熟人身份。我从四月份起到拉迪卡代尔来疗养。肺炎发了,差一点……”
“这与案子无关。讲下去,我不打断你了。”
“我是说回浪湾这地方……”
“真是个怪名字!”达韦纳克叫了起来,“和柯德白克海边小教堂的名字一样。塞纳河一天涨两次潮,尤其是春分和秋分两天。潮水一直涌到柯德白克。浪一直涌到那里,确切地说,潮水一直涨到那地方,尽管地势很高。是不是这样,嗯?”
“是的。但是,确切地说,塞纳河涨潮并不涨到村子里,这里是奥莱尔河,你也许注意到了。它是塞纳河的支流。涨潮时,它或凶或缓地倒流回来,溢出堤岸。”
“天啊,你真啰嗦!”拉乌尔打着哈欠说。
“昨天中午十二点,有人从小城堡来找我……”
“什么小城堡?”
“就是回浪湾小城堡。”
“小城堡?”
“当然。一个小城堡,住着两姐妹。”
“什么会的?”①
①姐妹在法文里亦有修女的意思,此处是明知故问。——译注
“嗯?”
“你不是说修女吗?是穷人会的,还是圣母往见会的?说呀。”
“唉!没法说明白……”
“那好。你想听我说你的故事吗?说错了,你就打断。但我是不会错的,这是屡试不爽的。听着!从前,回浪湾小城堡是巴斯姆领地的一部分,十九世纪中期被勒阿弗尔一个船主买了下来。船主的儿子米歇尔·蒙泰西厄在这里长大,结婚,但他妻子女儿相继在这里逝去。他与两个孙女,就是贝尔特朗德和卡特琳娜两姐妹住在一起。他后来搬到巴黎居住,但每年还来两次:复活节来住一个月,狩猎季节来住一个月。姐姐贝尔特朗德很早就嫁给一个叫格尔森先生的巴黎工业家,那人在美国拥有几家大企业。我说的对不对?”
“对。”
“小卡特琳娜就和米歇尔·蒙泰西厄及一个年纪还轻的仆人住在一起。仆人叫阿诺尔德,大家都叫他阿诺尔德先生,对主人忠心耿耿。卡特琳娜长大成人,马马虎虎受了教育。她无拘无束,有点任性,热情洋溢,想入非非,酷爱体育和读书;她喜欢回浪湾,经常跳入奥莱尔河冰冷的水中游泳,在草地上两腿朝天,靠着一棵老苹果树晒太阳。祖父非常喜欢她,可据说老头子脾气怪僻,沉默寡言,醉心于秘术、化学、炼金术。你说我说得对吧?”
“对!”
“可是,二十个月前,前年九月底,他们离开诺曼底回巴黎的那天晚上,蒙泰西厄突然在巴黎的寓所死去。当时,贝尔特朗德和她丈夫在波尔多。她急忙赶回来。姐妹俩就生活在一起了。祖父留下的财产比她们想象的要少,而且没有任何遗嘱。于是,回浪湾庄园也就荒弃了。小城堡的栅栏和大门都上了锁,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