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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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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达琳知道,自她从联邦调查局学院毕业以后,克劳福德多少年来就一直在设法把她调到行为科学处来。
现在她已经是局里的老特工,对很多工作都成了老手,明白了她早年击毙系列杀人犯詹姆·伽姆的胜利是她倒霉的原因之一。她是一颗新升起的星,堵了别人升迁的路。
在侦破伽姆案件时她至少造成了一个有权有势的敌人,也引起了好些同辈男同事的嫉妒。
这些,还加上她那倔脾气,就便她多年以来只能参加突击队和银行抢劫案件阶快速反应小队,使她多年只发传票,带着霰弹枪看守纽瓦克,最后又被认为脾气太躁,不好共事,成了技术特工,只在流氓团伙和少年色情犯的电话上安装窃听器,或是在三类窃听器边寂寞地守夜窃听。有兄弟单位需要可靠的突击队员时,她永远会被外借。她身手矫健,行动敏捷,使用枪支又很小心。
克劳福德认为这对她是个机会。他认为她一向就想追捕莱克特,而真相却要复杂得多。
克劳福德现在正在研究她。“你面颊上那点火药一直没有取掉。”
死去的詹姆·伽姆手枪里燃烧的火药有几粒给她的颧骨留下了一个黑斑。
“一直没有时间。”史达琳说。
“你知道法国人把像你那样的美人痣叫什么吗?在颧骨上的黑斑,你知道它代表什么吗?”克劳福德有很多有关文身、身体象征、仪式性截肢方面的书。
史达琳摇摇头。
“他们把它叫做‘胆气’。”克劳福德说,“你可以留下那颗痣。我要是你的话就留下。”
 第九章
麝鼠农庄有一种妖巫式的美,那是韦尔热家族的庄园,坐落在马里兰州北部,靠近萨斯奎哈纳河,是韦尔热肉类加工王朝在30年代为了靠近华盛顿从芝加哥往东迁移时买的。他们那时很买得起。内战以后,由于商业上和政治上的敏感,韦尔热家族依靠跟美国部队签定肉类合同发了大财。
美西战争①期间的“防腐牛肉丑闻”对韦尔热家族几乎没有什么触动。在厄普顿·辛克莱②和那批专门揭露官员贪污的作家到芝加哥调查牲畜屠宰加工厂的危险条件时,发现几个韦尔热家族的雇员一不小心已被熬成猪油,成了糕点师喜爱的达勒姆纯净猪油被卖掉了。韦尔热家族并没有负多少责任,花的钱还不到一张政府合同的收入。
①1898年美国和西班牙之间的战争。
②厄普顿·辛克莱(1878—1968),美国小说家,以创作“揭发黑幕”的小说闻名,《屠场》一书迫使美国政府通过食品卫生检查法。
韦尔热家族靠给政客们塞钱,避免了这些潜在的尴尬和许多别的问题——他们遭到的唯一挫折是1906年通过的《肉类检查法》。
今天,韦尔热家族每天要杀86000头牛和大约36000头猪,数字随季节不同而略有变化。
麝鼠农庄新刈过的草地和风中绚丽的丁香,闻上去可不像是个养牲畜的地方。那儿仅有的动物是给做客的孩子们骑的小马驹和一群群好玩的鹅。鹅群在草地上捞着尾巴吃草,脑袋埋在草里。没有狗。房屋、谷仓和场地都接近6平方英里的国家森林的中心。
按照一份内政部签发的特许证,这座农庄可以在那儿亿万斯年地待下去。
跟许多豪门的小王国一样,第一次去麝鼠农庄的人要找那地方颇为困难。克拉丽丝·史达琳沿高速公路多走了一个出口,等到回头沿着沿街道路①回来时,才第一次找到了入境通道。那是一道用铁链和挂锁锁住的大门,两侧与包围了森林的高高的围栏相连。
大门里一条防火路消失在拱顶成阴的林中。没有电话亭。她再往前走了两英里才发现正门,正门顺一条漂亮的汽车道缩进了100码。穿制服的门卫的写字板上写着她的名字。
①指沿临街房屋同高速公路平行的辅助道路。
她又在修剪好的路上前进了两英里才到达了农庄。
史达琳煞住轰轰作响的野马车,让一群鹅从车前的路面走过。她看见一队孩子骑在胖乎乎的设得兰矮种马背上,离开了一座漂亮的仓房。仓房距离大厦约l/4英里。她面前的主建筑是一座由斯坦福·怀特②设计的大厦,堂皇地矗立在浅丘之间。这地方看上去殷实而肥沃,是欢快的梦幻之乡。史达琳心里不禁一阵难受。
②斯坦福·怀特(1853—1906),美国著名建筑师。
韦尔热家族还较有品味,保持了大厦的原样,只在东楼增建了一个现代化的侧翼,像是一种离奇的科学实验造成的多余肢体。那侧翼史达琳目前还看不见。
史达琳在正中的门廊前停了车。引擎声音静止之后她连自己的呼吸也可以听得见。
她从后视镜看见有人骑着马来了。史达琳下车时路面的马蹄声已来到车前。
一个蓄着金色短发、宽肩膀的人飞身下了马,把马经递给一个仆役时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溜它回去。”骑马人用深沉沙哑的嗓子说,“我是玛戈·韦尔热。”等那人来到面前一看,原来是个女人。来人向她伸出了手,手臂从肩头直直地伸出来。玛戈·韦尔热显然在练健美。在她那肌腰暴突的脖子下,硕大的肩头和胳臂撑满了她网球衫的网眼。她的眼睛闪露着一种干涩的光,好像少了泪水滋润,不大舒服。她穿一条斜纹呢马裤,马靴上没带马刺。
“你开的是什么车?”她说,“老式野马吗?”
“1988年的款式。”
“5公升?车身好像低伏在车轮上。”
“是的,是劳什型野马。”
“喜欢吗?”
“很喜欢。”
“能跑多少?”(小说下载网 。。)
“不知道,够快吧,我看。”
“怕它吗?”
“尊敬它,我会说使用时我是尊敬它的。”史达琳说。
“你了解它吗?或者说只是买了就用。”
“我很了解它,所以在内部拍卖时一看准就买下了。后来又了解得多了一些。”
“你认为你可以超过我的保时捷吗?”
“那得看是哪种保时捷,韦尔热小姐。我需要跟你的哥哥谈谈。”
“大约5分钟以后他们就可以把他收拾干净,我们可以到那儿去谈。”玛戈·韦尔热上楼时那粗壮的大腿穿着的斜纹呢马裤簌簌地响,玉米穗一般的金发在额头已开始稀秃,史达琳猜想她也许服用类固醇。
对于少年时光大部分在路德派孤儿院度过的史达琳说来,这屋子像个博物馆。头上是巨大的空间和彩绘的梁柱,墙壁上挂着气度不凡的逝者画像。楼梯口平台上摆着中国的景泰蓝瓷器,大厅里铺着长长的摩洛哥绒缎地毯。
可到了韦尔热大厦新建的一侧,建筑风格却突然变了。现代化的实用结构通过毛玻璃双扇门依稀可见,跟刚才那种穹隆拱顶的大厅不大协调。
玛戈·韦尔热在门外停了一会儿,用她那闪亮的愤怒的目光望了史达琳一眼。
“有些人跟梅森谈话感到困难,”她说,“如果你觉得不愉快,或是受不了,因而忘了问有些问题,我还可以给你补充。”
有一种情绪是我们大家都认识到、却还没有命名的:对于可以居高临下的愉快预感。
史达琳在玛戈的脸上看见的就是这种情绪。史达琳只回答了一句:“谢谢。”
叫史达琳感到意外的是,侧翼的第一间屋子是一间设备良好的游戏室。两个美国黑人孩子在巨大的填塞动物中间玩耍。一个坐在大车轮上,一个在地上推着一辆卡车。屋角停了各种各样的三轮脚踏车和玩具手推车,屋子正中有一套巨大的丛林式儿童游乐设施,下面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垫子。
游戏室一角有一个高个子的人坐在情侣座上看《时尚》杂志。墙壁上安装了许多摄像机,有的高,有的与眼睛齐平。角落里一架摄像机镜头旋转着调整着焦距,对准了史达琳和玛戈·韦尔热。
史达琳已过了对褐色孩子触目惊心的时期,但是她还是很鲜明地意识到那些孩子们的存在。她跟玛戈从屋里穿过时,觉得看着那些兴高采烈起劲地玩着玩具的孩子们是很愉快的。
“梅森喜欢看孩子,”玛戈·韦尔热说,“可除了最小的孩子之外,孩子们看见他都害怕,所以他就像现在这样做。他们在这儿玩过之后就去骑马。都是巴尔的摩儿童福利院的日托孩子。”
梅森·韦尔热的房间必须通过他的浴室才能到达。那全套设备占了侧翼建筑的整个宽度,价值一处温泉,看上去像个医疗机构,全是钢铁、铬钢和工业用地毯。有开间巨大的淋浴室,有上方是抬举设备的不锈钢浴缸,有盘曲的橘红色软管和蒸汽浴室,还有巨大的玻璃橱柜,装着从佛罗伦萨新圣马利亚制药厂买来的种种药膏。浴室刚用过,空气里还悬浮着水雾、香膏和鹿蹄草的香味。
史达琳看见通向梅森·韦尔热的房间的门下有灯光。他的妹妹一碰门把手,灯光便熄灭了。
梅森。韦尔热房间角落的起坐区被朴素的灯光照亮,长沙发上方挂了一张威廉·布莱克①的《悠悠岁月》的精美复制品——上帝用他的卡尺在测量着生命。为了纪念新去世的老韦尔热,那画用黑纱框了起来。屋子的其他部分一片昏暗。
①—威廉·布莱克(1757一1827),英国诗人和版画家。
从黑暗里传出机器运行的有节奏的声音,每运行一次便发出一声叹息样的声音。
“下午好,史达琳特工。”一个被机械放大了的浑厚的声音传来,其中缺少了摩擦音。
“下午好,韦尔热先生,”史达琳对着黑暗说,她头顶的灯光暖烘烘的。人间的下午在别的地方,进不了这儿。
“坐下。”
非做不可,现在挺合适,必须现在做。
“韦尔热先生,我们要进行的谈话带有证词的性质,我需要录音,你不反对吗?”
“不反对,不反对。”声音在机器叹息的间隙发出,唇齿摩擦音f听不见。“玛戈,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玛戈·韦尔热看也没有看史达琳就走掉了,马裤簌簌响着。
“韦尔热先生,我得把一个话筒别在你的——衣服或是枕头上,如果你不觉得碍事的话。或者,如果你愿意,我叫护士来给你别上。”
“怎么办都没有问题。”他说,b和m的音都没有。他等着下一次的机械呼吸给他送气来。“你可以自己给我别上,史达琳特工,我在这儿。”
史达琳一时找不到灯光开关,以为离开灯光久一点就多少能够看得见了,便伸出一只手,向黑暗里的鹿蹄草和香膏气味走去。
他开灯时她跟他的距离已是出人意料地近。
史达琳脸色没有变,也许拿着话筒的手哆嗦了一下。
她的第一个念头跟她心里的想法和胃里的感觉并无关系:她观察到梅森的语言反常原来是因为完全没有嘴唇。她的第二个印象是他的眼睛没有瞎。那一只蓝色的眼睛通过一种单片眼镜望着她。因为眼睛没有眼皮,眼镜接有保持眼睛湿润的管子。脸上其余的部分则是医生多年前尽可能为他的骨头植上的皮肤,紧绷绷的。
没有鼻子和嘴唇、脸上也没有软组织的梅森·韦尔热满脸是牙齿,像是深海里的生物。我们都习惯于面具,看见他时所产生的震惊来得缓慢。震惊是从意识到这是一张人的脸,背后还有心灵开始的。这时那面孔的动作,牙床的张合,睁眼看你的正常脸的动作都叫你震动。
梅森·韦尔热的头发很漂亮,奇怪的是,它却是叫人最不敢看的东西。黑色里杂着灰白,结成一条很长的马尾巴,如果让它从枕头上垂下来,可以触及地板。今天他那扎成辫子的头发盘成一大圈,放在胸前的玳瑁壳呼吸器上面。那发辫盘在脱脂奶色的废墟上泛着鳞甲样的光。
梅森的病床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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