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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道:“田阀那三子的品性老夫曾有耳闻。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他那老子也是个鲁莽冲动之辈,而且极为护短,你若到了胜方驿,就不怕他伺机报复?”
李潜暗忖,就怕他不来报复,表面上却正义凛然道:“草民与田究虽有罅隙,但草民并未半点理屈之处,草民虽无权无势,但也懂得威武不能屈的道理。”
公孙策微笑道:“若田广是通情达理之辈,你如此做倒也无妨。”言下之意,那田广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不会和你讲理。
李潜对田广的为人如何并不太清楚,只听紫澜说过,此人性情狡诈,奸猾多端,加之他位高权重,的确不好得罪。不过,公孙策这句话里何曾没有蓄意挑拨的意味?故,李潜回道:“邢国公(田广)位高权重,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邢国公不会与草民这等升斗小民一般见识吧?况且此事在下并不理屈。”
公孙策望着李潜道:“前日老夫刚刚接到消息,说田究在自武都回凉州的路上被人伏击,护卫损失过半。”
李潜暗自心惊,他没想到这么隐密的事竟然让公孙策知晓了。他念头急转,暗忖,既然他已知晓,若自己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小气,遂抬头望着公孙策道:“草民听说的与国公接到的消息不同。草民听说是那田阀三公子率护卫伏击别人,反倒被人一阵冲杀,折损了半数护卫。”
公孙策望着他,会心一笑,道:“果然好胆色,好功夫。老夫麾下若有这等猛将,何愁突厥之患不平?”
这是拉拢。李潜已经听出来了。只是,他觉得公孙策太小气了,想当初公孙恒拉拢他时,可是用封侯来当诱饵的。而公孙策却连封侯都舍不得许诺。
公孙策看到李潜没表示,继续道:“若那田广真的以势压人,不知你作何打算?”
这是威胁。李潜明白公孙策话里的意思。其实他在说田广如果不讲道理,已势压人,直接动粗,你有什么办法?你个人再强也只是一个人,能对抗一支军队吗?到时候谁来保护你?还是乖乖地投靠我吧。
李潜凛然道:“唐伹有云,夫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邢国公乃天潢贵胄,所谓千金之体,不立危堂,他何必草民一般见识呢?”他话中的意思很明显。田广用军队压我,我没办法。但我也不会傻不愣登的跟他硬拼,我会伺机刺杀他,与他同归于尽!反正我只是个小人物,他可是顶级门阀的阀主。用我一条命换他一条命,值了。
公孙策面色一变,沉吟片刻才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只是不要过于鲁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他思量片刻,继续道:“诚朴先生乃当今名士,屈尊胜方驿,已令天下士子忿然,田广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他如何。老夫打算过三五个月,等陛下淡忘此事,便请他来兰州就任陇右道长史。你暂时留在兰州,如何?”
李潜躬身道:“国公的意思草民明白。国公是怕草民到了凉州会有危险,特意挽留草民。国公的好意,草民感激不尽。只是为人子,当以孝为先,草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留,不久前师父就云游四方去了,所以草民从未有机会孝敬长辈。蒙恩师不弃,收草民入门墙,故而,除养育草民的师父外,恩师是草民的唯一长辈,草民怎能不尽孝心?若因畏惧强权而不敢尽孝心,草民即便苟活,又有何面目立足?”
李潜这话说的上纲上线,义正辞严,且符合儒家理念。公孙策明明知道这是推辞,却也无可奈何。儒家最重忠孝,李潜乃白身,对皇帝的忠只能放在心里或在嘴上说说。而他没有父亲,养育他的师父又不在身边,徐简是他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孝敬恩师理所应当,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故而,公孙策只能无奈暗叹一声可惜。便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说了些闲话,安排了丰盛的酒宴招待李潜,然后送他离去。
李潜从侧门出去时,见那糟老头对自己毕恭毕敬,不由得心中暗笑。暗忖,这糟老头还是有点眼力的。他知道,这些高门大户的门子,各个都是势利无比,若不震住他们,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刁难自己呢。
回到公孙恒的别院,从管事那里得知公孙恒已经休息,何岳也休息了,李潜便回客房休息。
次日一早,李潜便起来洗漱了,吃了早饭,通过管事求见公孙恒。不多时,管事的回来,将李潜带到了正厅。李潜进去时,公孙恒起身相迎,笑道:“恭喜李兄,贺喜李兄。”
李潜不知他所说的恭喜贺喜究竟所为何事,便故作糊涂道:“公孙兄,何喜之有?”
公孙恒笑道:“听闻李兄被诚朴先生收入门墙,此不为一喜?”
李潜面色肃然道:“能得恩师青睐,乃是潜之幸,确为一喜。”
公孙恒面露羡慕之色,道:“恒年少时,也曾希望拜诚朴先生为师,只是恒体弱多病,终不能得偿所愿。今日听闻李兄入诚朴先生门墙,实为李兄感到高兴。”
李潜谦虚了几句,两人落座,奉茶,李潜询问了公孙恒的身体状况,然后说了几句闲话,李潜进入正题道:“近日在下多有打扰,给公孙兄添麻烦了。”
公孙恒诧异,道:“李兄莫非要立刻兰州?”
李潜摇头道:“前些日子在下为公孙兄要了个婢女,准备纳为妾室,在下准备让她做些营生,以解家庭困顿。昨日已经定下店面,不日即将开张,在下想去帮助一二,故而想向公子辞行。”
公孙恒道:“李兄纳妾且准备做些营生的事,在下知道,只是为何要搬出去呢?莫非是下人惹李兄不开心?”
“不,不,”李潜摆手道:“在下住的很好。只是新店开张,琐碎之事颇多。小柔乃一女子,其父乃一书生,皆不懂经营之道,在下不得不帮衬一二,故而想搬到店里去住。说到店面的事,在下还未谢过公孙兄。”
公孙恒见他说到搬到店里去住,心中暗忖,他必然是舍不得美妾独守空房才想搬出去,遂没有继续挽留,笑道:“些许小事,李兄不必记在心上。”
李潜也不矫情,道:“公孙兄的慷慨,在下谨记在心。他人小店开张,还请二公子多多指教。”
公孙恒点点头,道:“李兄的生意开张在下一定捧场。”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公孙恒便吩咐管事将李潜和牛弼的行装,亲自送李潜到门口。
第六十九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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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先去了兴化坊的店面,正巧刘韶一家正在搬家,李潜便帮忙搭把手。等他们搬完家,天色已到晌午,众人匆匆吃了点东西,刘韶一家开始归整东西,李潜便去了驿站,将牛弼的东西送过去,顺便向徐简讨教些事情。
李潜来到驿站徐简的住处,却见福伯正蹲在门外,李潜上前躬身行礼。福伯急忙站起来,道:“李公子来了。”
李潜看了看紧闭的院门,道:“恩师有客?”
福伯点点头,却没说里面是什么客人。
李潜也没追问,便在门外与徐简闲聊。一聊之下才知道,福伯原是徐简家佃户的儿子,从徐简中秀才时就跟随徐简,如今已有四十多年。这四十多年来,伴随着徐简一步一步从秀才、举人到进士,再到翰林院宣议郎,再到国子监主薄、助教、博士,一路做到国子监祭酒,后迁官至秘书监正,一路走来,已是四十余年。福伯已从当年的垂髫童子变成了身材佝偻的老人,现在孙子都已十岁了。
李潜听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遂问道:“恩师可有家眷?”
福伯眼神奇怪地望着他,道:“老爷已经年届六十,孙子都十四岁了,怎么会没有家眷?只是自西京到胜方驿路途遥远,主母体弱不能远行,所以留在西京,少爷夫妇和姑娘、姑爷伉俪皆有官职在身不能陪同,故而老爷才轻车简从带着老仆上任。莫非这些老爷没告诉李公子?”
李潜汗颜。他与徐简言浅交深,从未谈及家眷,故而根本不知这些。故而李潜向福伯深深一揖,道:“小子无知,多谢福伯指点。待有机会定到西京拜见师母她老人家。”
福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稍倾,院门打开,出来一人,正是徐简,徐简身后又出来一人,见到李潜不由得咦了一声,脱口道:“你怎么在这?”李潜仔细一瞧,却见乃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粉雕玉琢般的少年。不过面相甚生,想不起在哪见过。
少年身后又出现一人,乃一三十多岁的文士,见到他,再看看少年,李潜忽然想起当日在武都宋记客舍时,曾有一队人住进了他们旁边的跨院,当时为此还曾让李潜提心吊胆。此刻再见他们,李潜才恍如想起,当日就是这文士和这少年住在那跨院。
李潜压抑着心中的惊讶,躬身向徐简行礼。徐简的住处原本就狭窄,这一下站了五人,立时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李潜这一行礼,身体差不多要碰到那粉雕玉琢的少年。少年本想后退,怎奈身后还便文士挡着,退也退不得。
少年正尴尬间,徐简笑道,“藏拙,你来的正巧。”说着便向李潜介绍道:“这位乃项公子,这位乃萧先生。此乃劣徒李潜,表字藏拙。”
李潜再次恭敬行礼,道:“李潜见过项公子、萧先生。”
那项公子还礼,笑道:“前些日在在武都曾见识过李兄的风采,小可万分佩服。不意李兄竟是徐大人的高徒。”
李潜不明他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故而未敢接前面的话茬,只是道:“在下顽劣不堪,幸得恩师不弃,收入门墙,乃此乃在下天大的造化。”
项公子神色一黯,却又露出艳羡之色却将那少年心性表露无疑,“李兄的福气小可羡慕紧。小可也想拜在徐大人门下,只是徐大人觉得小可不堪造就,始终不肯收留。小可深以为憾。”
李潜微微惊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哀怨。
徐简肃然道:“项公子抬爱,老夫惭愧。只是老夫才疏学浅,生恐误人子弟,故而不敢答应,还望项公子海涵。”
项公子呵呵一笑,道:“徐大人满腹经纶,才学人品乃首屈一指,若说您是才疏学浅,那天下再无人敢当才学二字。”文士听了,赶紧向那项公子使个眼色。那少年只作看不到。
徐简拱手,面有愧色道:“项公子谬赞。老夫愧不敢当。”项公子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
徐简送走了两人,与李潜回到院子,示意李潜坐下,才道:“藏拙有什么要问的?”
李潜拱手道:“方才二人弟子曾在武都见过,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来找恩师?”
徐简望着李潜,许久没说话。李潜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过了许久,徐简才道:“这二人的身份你不必多问。你只需知道,他们是来让老夫感恩戴德的就行了。”
感恩戴德?李潜仔细咂摸了这个词,忽然有些明悟。
徐简站起来,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天空,目光极为幽远,低声道:“老夫家居兖州,世代书香门第,祖上也曾做过官,只是由于不是门阀出身,未曾出过五品以上高官。自启蒙开始,先生便教导老夫‘一朝入了天子门,高官厚禄无需愁’。在二十一岁中进士后,更是意气风发,一心只想报效朝廷。然而只因老夫不是门阀出身,亦没有门阀提携,便在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