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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太太到里面去,捧出一本破烂不堪的笔记本来,翻了翻,不一会儿就轻轻地说道:
“哦,在这儿,十二月二十七日。”
徐文镐刑警赶快去看笔记本上写的字。那上面十二月二十七日这个日期和卖毯子、绳子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想起来了。他是太阳落山天快黑的时候来的。不过……”
年轻的太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顾虑。
“只要是关于那人的事,不管什么,请你毫无顾忌地说吧。说什么都行。”
女店主问那人犯了什么罪。刑警们笑着说这个你无需知道。
“那天卖完了东西,隔了半天,外面好像突然热闹起来。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个男人和酒店里的姑娘在马路当中发生了争执。酒店的姑娘抓住他手里的东西,要他玩一会儿再走,他坚持说不能去。那样子笑死人了。”
“跟哪一个酒店的姑娘拉拉扯扯的?”
“就是那爿店里的。”她指着挂着夜总会招牌的店家。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道。不过,我认识她的脸。她常到我店里来。这几天没露面。她跟在我们店买毯子的男人好像关系挺好。”
“你跟我们走一趟行吗?”
班长决定让一个警官代她看店,然后带着女店主到夜总会去。那夜总会的名字叫“龙宫”。
还没到营业时间,门关着。敲了好半天,才有一个高个子青年揉着眼睛朝外望。警官给他看了看派司。
“里面有姑娘吗?”
“没有。她们要呆一会到晚上才来。”
班长关照部下给局里挂个电话,问问崔基凤护送到了没有。警官接到指示,走到夜总会里打了个电话出来:
“刚刚到达。”
你是凶犯
崔基凤形容憔悴,看起来有点可怜。他的表情平静,好像一切都置之度外,身边围了一圈警官。
起先他没有认出杂货店女店主来。女店主在刑警的带领下走进审讯室,隔着桌子和他对面对坐下,他才好像有点吃惊似地抬眼看了女店主一下,马上又面无表情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刑警问他你认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太太,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认识,然后就像看着什么东西似地瞅着女店主。
“你看见过这个人吗?”河班长用下巴指指崔基凤,问女店主。女店主避开崔基凤的视线点点头。
“不要光点头,要用话来回答。你看见过他吗?”
桌于上有一架小型录音机在录音。
“唔,看见过。”女店主以清晰的语调回答。
但崔基凤依旧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见他的?”
“十二月二十七日傍晚,他到我们店里来的时候。”
“他买了些什么?”
“唔,毯子和尼龙绳。”
崔基凤表情平静地坐着,他的脸开始慢慢地变得呆板了。徐刑警把一只包裹放到桌上。打开包裹,露出毯子和尼龙绳。
“这是你卖给他的吗?”
“唔……”
“没错?”
“唔,没错。”
河班长两只手撑着桌子,把脸靠近崔基凤的脸,看着他说:
“你还认识这位大嫂吗?”
“想起来了。”
“万幸!夫人请回吧,辛苦你了。”
崔基凤呆呆地看着年轻的夫人消失在门外,心里很佩服警察的侦破能力。
“按照她的说法,是你买了这毯子和尼龙绳。”
“我曾经买过跟这一模一样的东西。”崔基凤好像解开了缰绳,痛快地回答。
“你买这些东西,打算干什么?”
这是最核心、最重要的问题。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河班长并不催他,耐心等待。崔基凤好像在祷告,眼睛俯视着桌面,突然抬起头来要水喝,也许是喉咙干了。他一口气把水喝干说:
“能给我一支烟吗?”
徐刑警赶忙掏出一支烟来给他,然后用打火机替他点上。
“谢谢。”
崔基凤悄悄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呼的吐出来。神情好像百感交集。隔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河班长,然后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刚才你问我什么来着?”
河班长坐在对面的位子上,用手掌拍了拍毯子和尼龙绳。
“崔先生,二十七日傍晚,你在刚才那位夫人开的小店里,买了这床毯子和尼龙绳。你买这些是干什么的呢?”
“啊,这,就跟你所想的一样。”崔基凤十分痛快地回答。
警官们原来都很紧张,他们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开朗了。他们的姿势原来都很呆板僵直,现在开始松动了,响起了嗡嗡声。
河班长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崔基凤。
“你知道我想什么?”
“唔,大体上是……”
“说吧,是什么?”
“你侦察到这个地步,不是都晓得了吗?何必非要我说不可呢?”
嗡嗡声更大了。
“那也得说。得本人亲口说。你说说你是来度蜜月的,干吗要买这些东西?”
崔基凤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实在要我说,我就说。不过,我得先问一句这绳子和毯子是从哪儿弄来的?”
河班长好像生平第一次碰见这种有趣的人,注视了对方一阵以后,微微一笑。
“这是在汽车行李箱里发现的包尸首的毯子,这是捆尸首的绳子。”
“这一瞬间非常动人。”崔基凤也微微笑着点点头。
“动人?”河班长手足无措了。
“唔。你猜对了。就像你所说的那样,这是买来处理孙昌诗君的尸体的。”
霎时,刑警们都面露喜色。他们好像高兴得要拍手,活跃地把桌子团团围住。
“是不是可以谈谈你是怎么搬运尸首的?怎么从六一五号房间把尸首搬走的。”
“连房间号码都知道,从这一点看,你们的侦察很科学。”
“这是很一般的。”汉城组的班长插进来说。河班长露骨地显出不快的表情。
“我把尸体包在毯子里以后,用绳子捆好,从六一五号房间的阳台上吊下去。”
“后来呢?”河班长克制着激动的心情问。
“塞到了汽车行李箱里。”
“哪一部车子?”
“进口小轿车。恰好行李箱子没有关。没有合适的地方可扔,就放到里面去了。”
“那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二十七日晚。不,过了午夜,是二十八日清晨。”
河班长回头看了徐刑警一眼,对他使了个眼色,徐刑警马上打开通向旁边的门:
“请进来吧!”
徐刑警招招手,随即有两个人从那扇侧门走进房里,是朴和善和金在范。
朴和善形容憔悴,崔基凤直勾勾地看着她。朴和善也惊讶地看着崔基凤。由于他们对看一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警官们没有察觉。两个人走进房里,半蹲半坐地坐在崔基凤对面的位子上。
“看见过这个人吗?”河班长用下巴指指崔基凤,问那两个人。
“没见过。”金在范首先摇摇头说。
“夫人呢?”
“头一次见面。”
朴和善以深沉的眼光看了看崔基凤。崔基凤几乎是面无表情。
“你看见过他们吗?”河班长这次转而问崔基凤。
“我不认识他们两位。”崔基凤生硬地回答。
这时,金在范瞟了崔基凤一眼,问河班长说:
“他是谁呀?”
“把尸体塞到尊夫人车子里的案犯。”
汉城组的班长不给河班长说话的机会,抢先回答。
“就是这个家伙?”
金在范像枚炸弹一样蹦起来,朝崔基凤扑去,一把抓住崔基凤的衣领。崔基凤从金在范的肩膀上看见朴和善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
金在范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用一只手揪住崔基凤的衣领扭来扭去,用另一只手打崔基凤的脸。这么一来,崔基凤连人带椅子向后倒去。金在范仍不罢休,压在崔基凤身上用拳头狠命地揍崔基凤的脸。
由于事出突然,都来不及阻拦。河班长首先冲过去拉住金在范,叫他别打。金在范不肯罢休,仍像猛兽一样直蹦直跳,河班长揍了他一记耳光。金在范这才气喘吁吁地退了下去,大声叫嚷:
“你这个家伙!你不知道我们因为你吃了多少苦头?哪有人会把尸体塞到人家车子里?你不知道我为这受了多少屈辱?我是被当做杀人犯来对待的!像你这种人应该不经审判就杀掉!”
崔基凤歪歪倒倒地爬起来。他鼻子破了,脸上尽是血。一只眼睛通红,肿得老高,根本睁不开,连衣服也撕破了,弄得不成样子。金在范又转而向刑警泄愤。
“罪犯抓到了,你们现在无话可说了吧?冤枉好人,硬把我当犯人对待,哪有这种道理!得判你们十年监禁!以后麻烦了,走着瞧吧!我吃足了你们的苦头,也要让你们尝尝滋味。真是活见鬼!这算什么呀!”
他唾沫横飞,穷凶极恶。班长实在看不下去,叫把他拉出去,于是刑警们便推着他的脊背把他押走了。
“你在他面前说崔基凤是罪犯,要干什么?”河班长头一次对汉城组的班长发了火。
“因为是罪犯,所以说是罪犯,有什么不对?”
“我还没有断定他是罪犯。谁也不能断定他是罪犯!”
“事情已经结束了,干吗还这么刻板?证据很充分嘛!”
汉城组的班长拍拍摊在桌子上的毯子和绳子。
“还没有结束!”
“不要拖,马上把他拘留起来。不必再调查了。”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崔基凤用警官拿给他的手纸擦鼻涕。朴和善用伤心的眼光看了看他,然后到隔壁房里去了。
河班长突然指着崔基凤对徐文镐刑警说:“这个人,你负责代我调查!”说罢走了出去,两个人的争执也就告一段落。他好像是既光火,又不愿看汉城组的班长的熊样。
河班长一走,汉城组的班长就把徐刑警挤到一边,自己坐到河班长的位子上开始审讯崔基凤。徐刑警心里挺不痛快,但还是默默坐在一旁看胖班长如何审讯。
“你杀害孙昌诗的事已经弄清楚了,这且搁下不谈……我想了解的是你太太吴妙花的行踪。”
崔基凤由于左眼睁不开,只用一只右眼看着对方。由于没有戴眼镜,连坐在对面的人的脸看上去也很模糊。胖班长以防止他自戕为理由把他的眼镜给没收了。
“吴妙花的尸体在哪里?”
胖班长完全用不客气的口吻来问。他好像觉得对案犯没有必要用尊称。
“不知道。”
崔基凤眨眨右边的眼睛,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胖班长得意地笑了。
“不知道?那么,尸首飞上天了?”
“好像是这样!”崔基凤的表情不变,狡黠地说。
围在他身边的警官都吃吃地笑了。胖班长不由得脸色发僵。
“现在不是顽皮的时候!”
“唔,对!”
“你把吴妙花的尸体扔到哪里去了?”
胖班长瞪圆了眼睛。但是,崔基凤寸步不让。
“唔,不知道。你是说吴妙花死了?”
“你要怎的?”胖班长用拳头拍着桌子,“这可不是开玩笑!”
“是这样。”
刑警们用手捂着嘴忍住笑。
“别耍赖,快说。要赶快结束,去吃饭。肚子不饿吗?”
吃午饭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崔基凤感到很饿。
“我没有吃早饭,肚子有点饿。”
“所以得赶快结束,去吃饭。吴妙花的尸体在哪儿?”
胖班长突然用温和的口气骗崔基凤。但是崔基凤仍旧回答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我也担心得要死!”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