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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夫子笑问:“你认为呢?”
李衍道:“举贤不避亲和举亲为贤只相差一个字,却是相反的意思。北直隶的秋闱向来是十八省最难的,师父你也说珠大哥哥的文采在十八省也是不下不上的尴尬位置,这在北直隶很玄。父亲或许不会徇私……”
莫夫子摇头,道:“守中(李廉的字)不会做此事。”
李衍询看着莫夫子。
莫夫子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贾珠说此事之事,守中可还说了什么?”
李衍道:“让珠大哥哥回去学习,还说让珠大哥哥多做些文章给父亲看看。”
莫夫子点点头:“这就对了。”
李衍疑惑,恭敬地道:“还请师父指教。”
莫夫子道:“贾珠送文章过来定然不止一篇?”
李衍点点头。
莫夫子笑了起来:“贾家向来张扬,守中只需暗赞几句,加上多篇不时送来,定然能传到他人耳里。关注得多了,上头的人自有考虑,我有九成把握,皇上是不会指守中为北直隶秋闱的主考官。”
李衍张大了嘴,他的父亲看起来古板迂腐,怎么还有这番心思。
莫夫子拍了拍李衍的肩膀,道:“这就是君子之道。”
堂堂正正的阳谋,不坏名声,不坏心意,更不坏交情。
李衍觉得自己真的还嫩着,想到这里,李衍大笑:“谢师父教导。”
莫夫子笑骂道:“知道了给我认真点,继续上课。”
李衍“嘿嘿”的笑了几声,神情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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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少了一个人,开始的时候,无论是李衍还是李廉夫妇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杨氏打络子做绣活的时候,总会自然的叫宫裁过来看花样,当叫出来后,她才发觉女儿出嫁了。
李衍也习惯在自己的小书房吃干果,以前是李纨纵容,这李纨一出嫁,就没了。李衍多次边看书边向以前放碗碟地方伸手,总是扑空。
贾家还在孝期,不怎么待客,李纨一直在内宅,别说李衍,就是杨氏也很少见到李纨。
一个月后,一家子终于习惯。
杨氏重新接过内务,李廉正常工作,而李衍继续随着莫夫子读书,学学那君子之道。
果然不出莫夫子所料,李衍的父亲被拍去了甘省秋闱做主考官。
李衍对自家父亲和师父顿起敬意,同时,李衍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混官场的,没有几个能小看的。无缘无故瞧不起人,自认为聪明高人一等的新文是蠢笨行为。
这个道理一直刻在李衍心里,也让李衍在未来的路更加顺利。
北直隶的秋闱主考官是一从五品侍讲学士,是洪元十六年的一甲进士,姓张,名初晖,资历比他高者甚多,可是皇上点了他为主考,可见他的圣眷正浓。
张初晖文采飞扬,偏爱辞藻华丽之文,这是李衍听李廉对贾珠所说的,李衍摇了摇头,贾珠的运气真的不好。
贾珠的文章和他人一样,格式化太重,内容显得古板僵硬。
李廉教了他两天边不再让他过来了,虽然甘省离京城最近,可是也得提前去准备不是。
钱塘(上)
李衍很头疼,莫夫子最近又生病了,加上生病还爬到屋顶喝酒,结果悲剧了,一场大风寒降临到他头上。
请医问药,殷勤伺候,还要小心莫夫子的变着法的喝酒。
一时之间,李衍是头疼万分。
当莫夫子病好后,他又想出京回老家看看。
李衍无奈,莫夫子孑然一身,大病一场后又虚弱的样子,便回了杨氏,然后收拾包袱送莫夫子归乡。
两人带的人只是两个家丁,因为是太平年代,也已经足够了。
莫夫子的家乡在钱塘,一路从海路行使,也算快速。
船上的莫夫子不停的咳嗽,李衍不禁觉得莫夫子苍老了几分。
“其实我在姑苏还有一个表兄弟,前几年来了信,得知他终于得了一个女儿,如今先到姑苏,正好与他见上一见。”
李衍顺着莫夫子的话道:“理应如此。”
莫夫子点点头:“我那表兄弟到底比我通透,才学一流,却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在姑苏那一处甚是受人敬仰,如今也算是一处望族了。”
李衍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志在不同,他无权去探究。
在姑苏停了船。
李衍和莫夫子进入姑苏,李衍道:“不知师叔在何处?喜爱什么?也好做些准备。”
莫夫子摇摇头,道:“士隐禀性恬淡,上门前去,两字真心就够了。”
李衍笑了笑,真是洒脱的人家,不过士隐,李衍心道:“不是他想的那家吧?”
随着莫夫子行至姑苏阊门城,尽是豪贵望族之家,转入一条十里街进入仁清巷内。
这地方对于外面人来说,相当狭窄。
路过一间古庙,莫夫子在古庙旁边的宅子停下。
李衍吃惊之极,真是他?
“衍儿,上前去敲门罢。”
李衍点点头,也不让跟来的家丁敲,自个走过去。
敲了三声,便听到里面应道:“来了。”
李衍放下手,然后扶着莫夫子站立在门前。
大门探出一个年轻人,穿着下人的服饰,见莫夫子和李衍文士打扮,连忙走出来施礼。
“这位老爷、公子,可是寻老爷而来?”
莫夫子微笑道:“正是寻士隐兄弟而来。”
甄柏驿一听,顿时出来让开了身,连忙请莫夫子和李衍进去。
进的院子来,甄柏驿便快走一步前去通报。
甄士隐闻之,立刻出来相见。
这一见莫夫子,立刻大笑起来问好。
“化舟兄。”
莫夫子同样喊道:“士隐兄弟。”
甄士隐颇为激动,便拽过莫夫子,道:“总算见到兄长了,今儿定要多喝几杯。”
莫夫子同样高兴,便欲答话,李衍连忙拱手行礼道:“李衍见过甄师叔。”
甄士隐见李衍礼数周到,又生得丰神俊朗,举手投足尽显气质不俗,当下心有好感。
“快快起来,兄长,这便是你信中所说的佳徒李家少年?”
莫夫子得意的点点头。
甄士隐笑道:“恭喜兄长。”
莫夫子同样道:“还未祝贺士隐得女之喜。”
甄士隐笑着挥挥手,一边拉着莫夫子坐下,一边叫甄柏驿去唤夫人和姑娘过来见礼。
李衍站在莫夫子身后,道:“师父前些日子贪杯,导致生了场大病,衍愿意代师父与师叔相饮。”
莫夫子有些不高兴,天天被徒弟看着,他一口酒都没喝。
甄士隐一听,顿时皱起眉头看着莫夫子,然后对李衍道:“好样的,兄长喝酒从来就不加以节制,这次大病合该戒了,我这就吩咐将酒换成茶。”
李衍连忙称谢。
莫夫子摇摇头,对甄士隐道:“何必听小儿之言?”
甄士隐道:“小儿之语有理,便不在大小。”
李衍一笑,这甄士隐果然非同这时代的读书人。
莫夫子无奈的摇摇头,这时候,封氏抱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女孩子进来。女孩子粉妆玉琢,乖觉可喜,而且见到李衍和莫夫子生人,也不害怕,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甚是可爱。
这模样,李衍也忍不住心生喜欢。
“英莲乖,过来给莫伯伯和衍哥哥问好。”甄士隐从封氏手中接过英莲,便哄着道。
甄英莲清脆的叫了一声“爹爹”,又转过头叫了莫夫子和李衍。
莫夫子瞧着侄女未满2岁就可以吐字清晰,而且没有怯场的意思,称赞自然不少。
封氏留了饭,李衍见莫夫子疲惫,也不推辞甄家的留客在此住下。
甄家旁边有一葫芦庙,葫芦庙住着一个落魄读书人,名号贾雨村。
李衍在一旁伺候笔墨,就听到甄士隐对贾雨村的才学有些推崇,想要去结交他。李衍敛下表情,贾雨村能中举,才学自然可观,一开始他也想当个好官为人民造福,不过被官场的潜规则慢慢埋去了良知。
这时候,李衍不知道该怎么做?提醒甄士隐三年后他家破女散?他觉得他若是说出来,说不得甄士隐会将他赶出门去,莫夫子也会呵斥他。又或者说贾雨村的人品,唉,现在贾雨村人品可是不错的,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夜半,李衍歇在甄家里,一直不得安睡。
翌日清晨,李衍揉了揉眼睛,看来很疲惫。
用过早饭,莫夫子就向甄士隐告别了。
过苏州走旱路去钱塘。
站在钱塘画舫前,李衍顿觉心旷神怡。
莫夫子乐呵呵的看着家乡的风光,一边替李衍介绍。
“这一片钱塘湖面,是才子佳人最爱的集会之地,而且时常有歌舞名楼的名姬过来献曲献舞。在名楼中,或许要一掷千金才能听一曲,可是在这里,那些名姬会以千金求一好词。”
李衍一笑,这颇像前世古代明朝秦淮一般。
“想当年,我一出现在这里,那些名姬眼中再无他人。”
李衍见莫夫子说的豪气,顿时闷笑不已,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画舫慢慢靠近,就听道歌舞丝竹之声。
这等乐音比起各大府宅养着的乐女舞姬要让人感触得多,因为她们放得开,唱到深处,往往真情流露。这里不是贵族圈着的鸟笼,也不是歌舞青楼的肮脏之地,是那些名姬发泄自由之地。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唱的是北宋词人柳三变的词,钱塘一词,这一首可以说是流传千古,无人争锋。
莫夫子怀念的笑了笑,李衍道:“师父,进不进去?”
莫夫子指着路口,道:“这处地方只允许文人雅客踏足,想要进去全凭真才实学,今日来到这里,若是能进去,你便去见识见识也好。”
李衍自是心动,不过听到莫夫子的口气,似乎他不愿过去。
“师父,你不进去?”
莫夫子似乎想到什么,略带感怀。
“不去了,在画舫里等你。”
李衍笑道:“既然师父不去,弟子也不去了。”
莫夫子问道:“这等文才风流之地,世人都极其向往,你真的不去?”
李衍摇摇头,说道:“不去。”
莫夫子哈哈一笑,一把手扯过李衍的衣襟,道:“不后悔?”
李衍道:“举棋不悔真君子。”
莫夫子上下打量这李衍,这个小儿真有这般定力。要知道,他才七岁,就一直缠着长辈要去此处见识。后来在十一岁凭着真本事进去了,每年都不曾落下。直到上京赶考在京当官,他才渐渐放下了。
莫夫子就要唤船家开船离开,这时候,旁边一艘巨大精致的画舫停在他们的小画舫前。
画舫重重纱帘拉开,先走出两穿绿裙的丫环,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大红锦缎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不过精致的妆容和行走的姿态自给人风韵犹存之感。
女人唤道:“丽君,到了。”
话落,一身白纱笼罩的年轻女子走出来,双目清澈如水,虽看不清面容,却是一绝色美人无疑。
女子在两位侍女的搀扶下走上陆地,年老女人看到李衍所在的画舫。
李衍所在的画舫极小,两边也没阻隔,年老女人这一看自然将两人都看在眼里。
“莫化舟!”她突然叫道。
钱塘(下)
莫夫子认真的打量着叫他的女人,回想了许久,未想到还能遇到故人。
李衍好奇的看了看莫夫子,莫夫子叫道:“云莲。”
云莲笑了起来,道:“时隔多年,莫大才子还能记得妾身,实在是妾身的荣幸。”
莫夫子神色有些不对,道:“云莲可是当时第一花魁,怎会轻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