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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儿早就哭成一个泪人,拍着张凤仪的身躯,哽咽着安慰道:“凤仪姐,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看年儿和轩儿……”
张凤仪依然不停地说着胡话:
“林纯鸿,你说大海波澜壮阔,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海啊?”
“军舰比城堡还大?牛皮吹破了吧?一艘军舰有红夷大炮上百门?我不信!”
“林纯鸿,我们一起骑着马,横扫天下贼寇,好不好?嗯,你说得对,女真人才是劲敌!那我们就一起打到辽东去……”
……
“娘……婆婆说了,让我回窦庄……娘,你别骂我啊,我不是被休掉的,是婆婆派我回来的,帮娘抗击贼寇……”
林纯鸿不忍再听,对崔玉儿说道:“你就辛苦点,待她身体好了,你劝她带兵回山西吧……”
林纯鸿转过身去,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
且说朱由检看到林纯鸿的奏章后,见林纯鸿爽快地交付鱼干,颇为后悔,暗暗地下决心,这次秦良玉若成功,林纯鸿没了造反的根基,一定要将其调回北方重用,还要给他升官加爵,绝不让他没了好结果。
对林纯鸿建议在琼州府建设盐场,专用于制作鱼干,朱由检朱笔一挥,画了个大大的红勾,并告诫林纯鸿小心看护,万不可令盐场之盐流入食盐市场。
林纯鸿建议朝廷组织出海捕鱼、制作鱼干,朱由检颇为心动,将此事交付朝议。
朱由检满以为如此利多弊少的方略,必然得到满朝文武的支持。哪想到,朝议的结果让他大跌眼镜,满朝大臣几乎形成同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劝告朱由检万不可行此策!
反对的理由五花八门:
考虑深远者声称,朝廷应付大陆,尚且左支右绌,如果允许渔民出海,势必投入巨资建设海军,朝廷哪能拿出这么多钱?
顽固者声称,渔民出海捕鱼后,朝廷势必无法掌控,很可能重现当年嘉靖时倭寇之祸,现在朝廷内有贼寇、外有女真人肆虐,如果再出现倭寇之祸,朝廷如何应对?
胡搅蛮缠者声称,大批难民被聚集起来制作鱼干,一旦受到贼寇挑拨,聚众造反,必然为祸海疆,荼毒生民。
别有用心者竭力攻击提出此策的林纯鸿,声称林纯鸿倒行逆施,不仅等同军阀,还到处蛊惑刁民闹事。这次更是提出亡国之策,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
朱由检一阵头昏目眩,他就搞不懂,仅仅只是朝廷组织渔民出海一事,为何冒出如此千奇百怪的理由!现在又不是没有出海打渔的渔民!而且,林纯鸿在广东制作鱼干,为何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朱由检觉察到,这帮大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由检参悟不透,忍不住询问身边的曹化淳,曹化淳一语道破天机:“张彝宪自掌铸币一事后,多得外臣嫉恨!”
朱由检恍然大悟,原来是内廷外廷之争!
实际上,无论是朱由检,还是朝堂之臣,都非常明白,所谓的内廷外廷之争,本质上就是君权与臣权之争,焦点都集中在皇帝和大臣身上。太监无非就是君权上的寄生物,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一纸诏书就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当初,朱由检将铸币交给张彝宪,并规定,所得之利归入内帑,不关外廷户部什么事。也就是说,大明的户部永远不知道朝廷手中能有多少钱,更不可能据此制定详细的财政预算。朱由检此举遭到了大臣的竭力反对,不过,朱由检一意孤行,方才将铸币一事强行推广开来。
外廷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隔三差五地上奏章,试图将铸币之利划到户部,朱由检将此类奏章全部留中,大有你说你的,我干我的趋势。
无论是朝堂之臣,还是宫内的太监,对权力的变化非常敏感。太监们从朱由检此举中找到了信心,行事越来越嚣张,势力日趋庞大。而朝堂之臣试图将太监势力的复兴扼杀在萌芽状态,不停地狙击太监势力。
这次,大臣们终于找到了机会,狙击朱由检的出海捕鱼之策!
大臣们的潜台词就是:要捕鱼制作鱼干,没问题,不过首先把铸币权和捕鱼权交给我们!
朱由检熟读历朝实录,对大臣与太监之间的权力争斗了然于胸。自成祖后,大臣们的权力越来越大,这主要表现在内阁的权力呈逐步扩大之势。直到隆万年间,隆庆皇帝暗弱,再加上新继位的万历皇帝年幼,内阁的权力达到了顶峰。万历皇帝成年后,内阁的权力一度有所削弱,引起了大臣们的极度不满,皇帝与大臣开始冷战。到了天启年间,魏忠贤弄权,内阁权力一度被削弱严重,直到崇祯初年才缓过一口气来,目前正处于逐步扩大的状态。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权力被侵蚀,朱由检也不例外,他不停地琢磨办法,试图让大臣们让步!
当朱由检还在思索对策时,秦良玉的战报抵达京师,声明计划还未发动,即被邦泰发现,不得已停止进兵。朱由检接报后,无所谓喜,无所谓忧,毕竟相比较迫在眉睫的贼寇而言,林纯鸿造反乃没影的事,况且,目前林纯鸿还算听话,积极为朝廷财计出谋划策,显得颇为忠义。
按照以往惯例,计划失败,朝廷也没有损失,朱由检绝无追究的意思。但是,现在君臣之间处于对立状态,正缺筹码的朱由检哪容机会白白溜走?朱由检立即令内阁追究计划失败的责任,要给天下一个满意的交待。
大臣们哪能不明白朱由检的意思?纷纷把焦点集中在温体仁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要追究计划失败的责任,温体仁作为谋划者,自然逃脱不了,兵部作为命令下达者,自然也难辞其咎,秦良玉作为计划执行者,理所当然应该挨板子。不过,温体仁能这么处理么?显然不能,这样不仅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还得被大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要说,君权臣权相斗争时,内阁首辅夹在中间就是一个受气包。不仅皇帝对其不满,大臣们也指责首辅不能为外廷争取更多的权力。温体仁现在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里外不是人,想来想去,别无它策,只得以退为进,向皇上递交辞呈。
这个辞呈的含义相当丰富,它明确地告诉朱由检,皇上,退一步吧,否则,朝堂将因此陷入动荡之中;同时,它还向群臣宣布,谁他娘的觉得自己能够打赢对皇上的这一仗,谁来干,老子不干就是了!
辞呈的效果马上体现出来,朱由检马上慰留温体仁,群臣们也暂时停止了提出更为过分的要求。最终,双方各让一步,朱由检依然将铸币之利纳入内帑中,不再提制作鱼干一事;群臣也不再要求朱由检交出铸币之利,将制作鱼干一事抛在了脑后。
至于制作鱼干对整个大明的好处,没有人再去关心,就像林纯鸿从未提出过制作鱼干一般。
哎!大明的悲哀,无数的时机、无数的善政,竞相湮灭于朝廷政争上。大明朝廷的确病得不轻,几乎已经病入膏肓!
第237章 虞山脚下
朝堂纷争如斯,失势的东林余脉也不甘寂寞,时时刻刻伺机再起,相互之间串联频繁。
钱谦益自结识柳如是后,重新焕发了第二春,差点变成了返老还童的老妖怪,日日与柳如是卿卿我我,沉浸于诗文、学术中不能自拔,似乎已经忘记了东林党日薄西山,辉煌不在的现实。
他在常熟虞山脚下建立了红豆山庄,时时与门生瞿式耜、冯舒、冯班,族孙钱曾、钱陆灿以及东林一脉吟诗赋对,生活过的十分惬意。当然,每次诗会时,自然少不了柳如是,柳如是才思敏捷,诗文清新婉约,为诗会增色不少。
瞿式耜对钱谦益忘记复兴大业颇为不满,尤其对钱谦益与柳如是靠近更是深恶痛绝。奈何身为弟子,不能直斥其非,只能极尽委婉之能事,劝解老师。
这日,瞿式耜三次求见钱谦益,均被拒之门外,问及钱谦益作甚,下人答道:“老爷与河东君整理藏目,不得闲……”
瞿式耜愤懑于胸,差点直接闯进了绛云楼,考虑再三之后,方才放弃这种不理智行为。好不容易等到柳如是离开,瞿式耜才见到了钱谦益。
瞿式耜恭恭敬敬地行过礼,问过安后,方才说道:“据闻,河东君时常往来娄东、华亭,与张西铭、陈卧子交往密切……”
钱谦益哪能不明白弟子的心思,大笑道:“为师与河东君之间非你所想,无非互相仰慕对方之文采、学识而已,张西铭、陈卧子皆天下名士,文采风流之名不下于为师,河东君与他们交往,有何稀奇的?”
瞿式耜微一沉吟,继续说道:“河东君文采出众,所交之人无不是一时之风云人物,弟子担心,她恐怕另有所图。难道有攀附权贵之念?”
钱谦益心里颇为不喜,回道:“你对河东君了解不多,不要妄语。如此魄力奇伟、正直聪慧之女,岂是你口中说的那样?”
瞿式耜仍不死心,继续劝道:“老师,若说河东君非攀附权贵之女,为何她对林纯鸿所作之事追问不休,更是给了‘文治武功,世间之士,多有不及’之按语,林纯鸿可不是什么才思敏捷、文采风流之辈!”
钱谦益心里一动,颇有点酸意。瞿式耜说的乃是实情,平日诗会时,柳如是对林纯鸿的兴趣似乎有点异乎寻常,对任何有关林纯鸿的传闻均打破沙锅问到底。当林纯鸿推出土地赎买之策时,柳如是曾言:“此君开天辟地,势必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墨!”当林纯鸿剿灭刘香后,柳如是向往不已,曾言:“待海波平,吾将泛舟于碧海之间……”
当听闻林纯鸿赋予小妾崔玉方面之权时,柳如是更是羡慕不已,言道:“对女子敬之爱之用之,世间男子,无人能及也……”
……
总之,柳如是一言一行中,毫不遮掩自己对林纯鸿的仰慕。相比较钱谦益、陈卧子、张西铭,林纯鸿的权势可是实实在在的,堪称朝廷之下的第一人。柳如是与林纯鸿从未谋面,如果柳如是不是贪慕林纯鸿的权势,何至于此?
难道正如瞿式耜所说,柳如是与自己交往密切就是为了攀附权贵?
钱谦益狐疑不定,喃喃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瞿式耜见说动了钱谦益,暗舒了口气,道:“量此小女子,能有何碍,老师也不必放在心里。弟子听闻,郑芝龙意欲令其子拜老师为师,可有此事?”
钱谦益笑道:“有这事。其子名唤郑森,年方十二岁,为师观之,郑森性刚偏狭,恐非为师衣钵继承之人。”
瞿式耜长拜道:“弟子思之,老师不如收郑森为徒!弟子听闻,郑芝龙近日取消了海上令旗费,江浙一带名士赞不绝口,皆称其忠义,再加上以前与郑芝龙来往密切的官僚士绅,郑芝龙在江南可谓树大根深,远非林纯鸿所能及。况且,郑芝龙海上经营多年,其实力岂是林纯鸿所能比?为此,弟子建议,不如借收徒一事,拉拢郑芝龙,为东林复兴多争取一个筹码!”
钱谦益沉吟不语,良久,方叹了口气,道:“好好的开馆授徒一事,被你说得如此淫暗,唉……”
瞿式耜对钱谦益非常了解,知道钱谦益如此说,算是答应了收徒一事,心里大喜:今日总算办成了一件大事。他接着问道:“前些日子,圣上与群臣为制作鱼干一事互闹别扭,不知老师可曾听闻?”
钱谦益茫然不知,瞿式耜只好详细述说过程,最后,瞿式耜口出惊人之言:“如今朝堂之上,我东林几乎无人,无论发生何等纷争,皆对我东林无害。唯今之计,可挑拨各方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