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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遇吉大腿受伤,汩汩冒血,歪在城墙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就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道一般。这一仗,居然损失过千,周遇吉恨不得把头钻入土中。
他丢不起这个人!
岳托果然厉害,把握战机的能力几乎到了无以伦比的地步,第一次攻城,就登上了城墙,直把朱由检吓得一夜未眠,朝臣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夜三惊,惶惶不可终日。
第二日廷议上,朝臣们纷纷叫嚣孙应元作战不力,应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朱由检和曹化淳好歹没有昏了头,只是令孙应元和周遇吉待罪立功,并将带头后退的将领枭首示众。
随后,朝堂陷入混乱之中,杨嗣昌趁机指责主战派肆意调集宣大、关宁防守力量,致使鞑子放心大胆地攻击北京。杨嗣昌也曾是率兵作过战的人,如何不知鞑子是佯攻,对北京的威胁并不大。之所以如此说,无他,政治需要而已。
主张迎战的朝臣又反过来指责杨嗣昌、高起潜处处阻扰调集边军勤王,京师周边兵力空虚,才导致鞑子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攻击北京。
双方各执一词,吵成一团,让朱由检烦不甚烦。
正在此时,兵部送来紧急战报:荆州军在旅顺口歼敌一千二百余名,其中包括五百四十多名鞑子,另俘虏鞑子二十余名。另外,荆州军还宣称,将在旅顺口筑城,牵制鞑子兵力,适时发动进攻。
战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所有朝臣听闻,显然是杨嗣昌有意安排。
朱由检显然也知道是杨嗣昌有意安排,不过,他并不在意。臣子对皇上耍心眼,多了去了,要是一一计较,恐怕朝堂上就没有站着的朝臣了。朱由检接到战报后,心里一动,开始认真思索林纯鸿到底为何费尽力气跨海击贼。
朝臣们皆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妄言,惟恐一不小心如卢象升一般,遭到痛骂。心里皆暗自琢磨杨嗣昌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杨嗣昌居然与卢象升的观点一致,想要皇上召林纯鸿速速北上抗击胡虏?
朝臣们不再说话,朱由检索然无味,吩咐退朝,唯独留下了杨嗣昌。
杨嗣昌拜服于地,如同一个唠叨的老人一般,不停地说道:“皇上,自十月初鞑子毁边墙以来,鞑子兵力已经探明,多尔衮率兵两万两千余,其中三成乃汉军,岳托率兵三万四千余,其中蒙古鞑子万余,汉军万余,兵力总计五万五千余。”
朱由检疑惑万分:杨嗣昌今日怪怪的,这些朕早已知晓,为何还说?
杨嗣昌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说道:“鞑子几乎全部是骑兵,如果用五万步兵对阵,求胜几乎不可能,运气好,最多谋个不胜不败……”
朱由检突然醒悟过来,杨嗣昌哪里是在说常识,分别在提醒他:如果下令林纯鸿仅仅率领五万兵力北上,与鞑子相斗之下,朝廷分明可以借机削弱林纯鸿和鞑子的实力!
第503章 奏章
瓜州港作为长江与运河的转运口,先期运抵港口的军辎粮草不计其数,堆积如山,于是,瓜洲港骤然繁忙起来,总管林德绍忙得不可开交。
待田楚云率兵抵达瓜洲,在此换乘适合运河航行的船只,瓜洲港无力装卸普通商船,林德绍只好下令所有商船装卸业务停止两日,待大军北上后再恢复营业。
林纯鸿见林德绍忙得顾头顾不了尾,令崔玉儿留在瓜洲协助林德绍,自己亲率东南军五万余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北而去。
行至淮阴时,林纯鸿得知多尔衮与岳托分袭德胜门和安定门的消息。
他皱着眉思索片刻,忽而对着身边的田楚云冷笑道:“都想做渔翁,这次,也不知朝廷会想出什么妙计!”
田楚云也看出了多尔衮的佯攻之意,问道:“不知多尔衮是想让朝廷调我们北上,还是想调边军?”
“应该都有。郑福林在旅顺口的动静这么大,萨穆什喀和皇太极居然能按捺得住,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出意外,皇太极应该有更大的图谋。”
田楚云皱眉道:“也不知朝廷会不会上当。”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好说。没有人愿意看到强盗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皇上和朝臣自然也不愿意,只是杨嗣昌和高起潜一直反对大量调动边军,也不知道两人能不能顶得住压力!”
田楚云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杨嗣昌和高起潜为了让朝廷不调动边军,而努力促成我们北上?”
林纯鸿心里一动,愣了愣,道:“可能性非常大。不过杨嗣昌会采取什么办法呢?难道只允许我们派部分兵力北上?”
……
两人正说着,忽然收到军情司的快报:朝廷欲下旨,令东南军继续北上勤王,同时,借口河南贼寇有复燃之势,令中原军驻扎于方城待命,随时准备剿灭贼寇。
林纯鸿听闻后,道:“果然如此,杨嗣昌到底说服了皇上,只是这理由有点拿不上台面,总琢磨着让我们和鞑子拼个两败俱伤,最终渔翁得利。”
田楚云皱眉道:“仅靠东南军,对阵五万多精锐鞑子骑兵,恐怕有点悬。我们奉不奉诏?”
林纯鸿默然半晌,方说道:“既奉诏,又不奉诏。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方才动兵北上抵抗鞑子,却被朝廷见疑至斯。现在朝廷艰难了,又想起我们了,还想着让我们自己把手绑着去打仗!这次非得让朝廷拿出点好处来不可!”
“朝廷能拿出什么好处?”
林纯鸿冷冷道:“爵位!”
……
东南军有长江、运河之便利,尚且如此,中原军沿途全靠陆运,其军辎、粮草转运更是壮观。附近的百姓,总是能看见连绵数里的车队不绝于路,望北而去。
周望下令,在新郑县黄河南岸建立中转基地,将所有物质先运抵新郑,而后再渡过黄河,一路向北。
战争的阀门一旦开启,外行人永远只能看到箭矢横飞、刀枪闪耀,或许,他们也只关心这个。但是,对周望等统帅而言,他们几乎将七成的精力用在了物质转运、军辎分配上,以至于周望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能让每位军士吃饱饭,战争就已经赢了一半!”
周望已经年过六十了,长年累月的案牍生涯,致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以周望的过往经历及才华来看,周望并不适合都督府都督一职,最适合他的位置应该是作为一军或者一军团之指挥使,与敌军临阵决机。这点就连周望自己也承认,也更愿意至前线作战,而不是每日坐在案牍前。
这点,林纯鸿显然不能答应。在荆州军中,周望的威望之高,已经高到了被尊称为“荆州军之父”的地步。毕竟,荆州军中的高级将领,如狄威、韦悦翔、林纯义等,无不是他一手训练出来,整个荆州军的底子也是他打下,就连林纯鸿,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林纯鸿需要周望坐镇都督府,以统筹全军。
这次,林纯鸿令周望统帅中原军,也是事出无奈。荆州军内部无人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林纯鸿深恐出现各种预想不到的意外,只得令威望足够高的周望出马,并任命陆世明为参军总管,在旁协助周望。
兵部下令荆州军不得越过聊城、广平一线,林纯鸿虽封锁了消息,但绝不会瞒着周望、陆世明等统帅。六七万大军的统帅,如果连这等战略情报都不知,如何作战?
周望与陆世明抵达方城后,迅速令盛坤山率领骠骑军北上,作为先头部队,先期抵达新郑筹备过河事宜。
盛坤山手持平贼将军关防,一路畅通无阻,往新郑一路飞驰狂奔,仅两日功夫就抵达新郑,开始满世界征集民船,为大军过河做准备。
令盛坤山大奇的是,即便他公开声称征集船只将发放补偿,也没有一人主动前来应征。“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盛坤山大怒,立即派兵四处找寻船只,强行征调。
不过,找遍了黄河边的十多个渡口,却未发现船只的任何踪迹。
盛坤山令人打探,方才知晓:总兵刘泽清率兵镇守黄河,早就将船只全部集中于北岸,掌控在自己手中。
盛坤山怒不可遏,正准备亲往刘泽清大营,要求刘泽清放出船只,却收到了周望的军令,令盛坤山暂停筹备渡河,待吴天柱率龙武军至新郑汇合,再一同至邳州与东南军汇合。
周望下这条军令,心里着实不甘心。
自年轻时离开辽东,周望已经有三十多年未曾与鞑子面对面交过手,这次好不容易盼来一次机会,却被朝廷一纸诏书击得粉碎。
周望不仅指天画地痛骂朝廷,而且对林纯鸿也颇有微词,埋怨林纯鸿不该向朝廷妥协退让,仅仅调走中原军的骑兵,而让虎啸、神卫、宣武三个主力军团停止北上。
不过,待周望收到军情司汇报:刘泽清接到兵部命令,谨守黄河,不得让中原军越过黄河一步;洪承畴有率兵向东之意;山西总兵虎大威也放弃北上,准备南下……周望方才收起了对林纯鸿的不满。
如果因中原军不奉诏,强行北上抵抗鞑子,却闹得朝廷和荆州军兵戎相见,最终便宜鞑子,这点,也是周望绝不愿意看见的。
崇祯十年十一月初八,礼部郎中杨一仁上奏章,大力夸赞林纯鸿之功,剿灭高迎祥、革左五营等贼寇数十万,安置乱民近百万,剿灭刘香、抗击红夷、开疆拓土,声称朝廷不能让有功之将不得赏,凉了将士的心,建议朝廷封林纯鸿爵位。
杨一仁一出手,朱由检、杨嗣昌无不清楚,林纯鸿开始提条件了。不过,这条件提得着实有点苛刻,几乎一下子抓住了朝廷的死穴。
在荆州所控制的范围内,除了南阳、郧阳、夔州及武昌,绝大部分土地都属于林纯鸿,一旦封了林纯鸿的爵位,朝廷每年岂不是少了将近两百万大圆的收入?朝廷这几年这么艰难,还不是被缺钱粮闹的?要是有足够的钱粮,什么编练新军,赈济灾害,安抚百姓,皆不在话下,还用得着求你林纯鸿出兵抵抗鞑子?
非军功不得授予爵位,这点林纯鸿倒是符合了。林纯鸿的军功,除了比起徐达等开国功勋、于谦等救亡之臣有所逊色外,不亚于任何人,这点就连朱由检都不得不承认。但是,爵位乃激励将士拼死作战、为朝尽忠的手段,一旦授予林纯鸿这个居心叵测的武将,岂不是鼓励武将生出异心?
朱由检不动声色地将封爵之奏章付诸廷议,满朝文武哗然,纷纷上前批驳杨一仁,直把杨一仁骂得体无完肤。
杨嗣昌等务实派,看到了封爵之后,朝廷将失去一部分收入,所以着力反对。而黄道周等道德卫士则压根不管什么钱粮收入,他们紧紧瞄着林纯鸿居心叵测这一条,拼死反对,大有朱由检不同意就一头撞死之势。
朱由检见状,颇为心喜,在杨一仁的奏章上画了个叉,并附语:反对之人过多,无法封爵。
哪想到杨一仁颇有愈战愈勇之势,在朱由检答复之后,第二天又上了奏章,坚持要为林纯鸿封爵,不过可以考虑所属林纯鸿之地照样纳税,不得少一分一文。
奏章一上,朝廷就如被扔了炸弹一般,一下子炸了锅。
杨嗣昌最为敏锐,接到消息后,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口中叫道:“林纯鸿居然想拿勋贵开刀,他到底是一心为朝廷,还是想要挟朝廷?忠奸难辨啊!”
朱由检接到杨一仁的奏章后,足足读了好几遍,方才把剧烈跳动的心脏安抚下来。朝廷财计艰难,无非就是因为可供纳税之地越来越少,税源大部落入勋贵及免税士子之手。如果林纯鸿封爵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