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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由得柔声责道。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那个小定还是紧紧盯着少年在吃着的馒头,猛吞口涎。
“老公公,谢谢你!我饿得……太久了,一时间吃不下去……”
少年仅吃了一半,眼角瞟着他,忽然竟不再吃,把余下半边馒头还给老公公,道。
是吗?哪有这个道理?他分明是不忍心再吃。
小定听见他如此说,喜形于色,连忙代他爷爷接下了。一边还欣赏着那留有半边齿痕的馒头,他以为他会把这惟一的吃掉,谁知竟又不吃,不期然异常快乐地对他的爷爷说道。
“爷爷,嘻嘻,瞧!还有半边呢!今晚小定决定不吃,用来孝敬爷爷!”
原来这孩子如此紧张这半边馒头,只为一点孝心,真是难得……
少年双目不禁有点濡湿,很后悔适才吃了他那半边馒头。
少年帮意岔开话题,问那老公公道。
“老公公,你说……大家在轮候着米粮,这些米粮……卖多少银两?”
老公公微微一笑,答:
“这些米粮不用银两来买的。”
“不用银两?”少年道:
“竟有……这样便宜的事?是谁……这样慷慨?!”
老公公道:
“是当今一代大帮天下会雄霸的第二弟子一步惊云!”
“是啊!自从发生水灾之后,步惊云便遣送乐山官府一百万两,给他们购粮食和药给我们这些贫苦大众啊!”那个仍在拿着半边馒头的小定一听见步惊云三个字,旋即兴奋地抢着道。
其他在轮候着的灾民甫听步惊云的名字,不展的愁容露出了笑容,齐道:
“不错!步惊云是我们的大恩人哩!”
“步惊云?”少年乍听这三个字,只觉心头一阵颤动,可是想了又想,犹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这三个字,似乎在他空白的脑海里曾占着一个角落。然而,迷茫地,他始终找不着半点蛛丝马迹;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仿佛“下落不明”。
那个小定仍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道:
“依我想,步惊云一定十分高大威猛,经常行侠仗义,我真想见一见他啊……”
“啊”字刚刚出口,突然又听小定再次“啊”的一声;原来他手中的馒头,倏地给人一腿踢飞,滚到地上,染满了砂尘。
把馒头踢飞的是一个高瘦、作商贾打扮的人,他身后正站着两个剽悍随从。
小定服见馒头下地,情急高呼:
“啊,我给爷爷吃的馒头啊……”
虽是半边蒙污的馒头,然而在饥寒交逼的境地,小定还是赶忙想抬回来再洗干净,可是正抢前俯身,刚把馒头拾回刹那,赫地,那个高瘦的男人一腿踩在他紧握馒头的小手上,“咯嘞”一声,小手和馒头似要一同被踩扁当场。
“哇!”小定痛得高叫起来,老伯也即时惊呼:
“小定!”
急忙跪在那个高瘦的男人跟前,“咚咚咚”的叩了数个响头,乞求道:
“柳老爷,求求你……放过我孙儿吧!”
这个高瘦汉子原来唤作“柳坚”,本居于乐山未受水淹的“昌平镇”;他原是一名土豪的师爷,乐山一带无人不识;后来不知为何时来运转,顿摇身一变为暴发户。
柳坚一脚踩着小定的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暴发户咀脸,犹在气定神闲的笑道:
“谁叫你孙儿这样崇拜那个什么步惊云呢?哼!那个家伙算是什么狗东西?”
“呸!步惊云是我们的大恩人,并不是……什么狗东西!”
小定已痛得大汗淋漓,但听他如此侮辱自己崇拜的人物,仍倔强地、天真地驳道。
“嘿嘿,真是无知而又痴呆的孩子,你道这个步惊云为何捐助你们?他只是藉此增加声势,沽名钓誉吧了!”
柳坚狞笑道。
而这时,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边的众灾民,却没有发觉,在远处,有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斗篷的人静静地看着这边。
说话之间,柳坚的脚始终踏着小定的手,眼看他的小手快给踩扁了。
一旁的村民全都碍于他是恶霸,不敢干预;只有少年人见此面色一变,正要扑前,却给柳坚两名手下使力擒住。
“废物!自己发了财……却不立品,不好好……捐助灾民,反而不甘看见……别人捐助,这样的小人,一定会有人惩戒你!”
少年人虽记不起自己是谁,但仍能分辨事非,眼见这个唤作柳坚的人中渣滓如此虐弄小孩,他咬着牙恨恨道。
柳坚间言脸色一阵铁青,因为少年说正了他那颗小人之心。
“呵呵!少年人,你竟对本大爷如此说话,真勇敢呢!大爷一定会对你好好整治,不过在整治你前,也须向你解释一下,到底本大爷家财百万,为何也不捐助一文啊!”
“其实啊!本大爷最信因果了!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富贵贫贱,全因自己一手造成。本大爷能会享富贵,兼且逃过水灾大难;当然因为我是大大的好人了……”
他说着一指那些正饿得有气无力的村民,高声道。
“相反来说,这些灾民所以遇上水灾,只因他们根本就是坏人,既是坏人,便得要承受恶果,有此报应真是大开眼,而我啊……”
他歪着咀角向少年邪邪一笑。
“我既是好人,便绝不会捐助坏人的了!少年人,你明白没有?哈哈……”
柳坚说罢顿纵声狂笑,两名手下也附和地大笑起来。
他仍然未有移开正踏在小定手上的脚,那个老公公依旧在声声“柳老爷”的跪地求饶,少年勃然变色。
“嘿,你这样……歪曲天理,草菅人命,难道……这些人便没有娘亲吗?别忘记!你也是由你娘亲所生的!”
柳坚想了想,笑道:
“是啊!我差点把我娘亲也忘了!年前我把她赶出街头,不知她可有饿死呢?”
说着又再高声大笑。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这样轻轻地抽在了柳坚的脸上。
然而仅仅是看上去轻轻的一记耳光,却将柳坚那还在狞笑的脸抽得变形扭曲,如陀螺似的转飞了出去。
一声低沉的叹息,那带着斗笠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这边。
“你若是好人,那天下也该完了。”
那人将抽飞了柳坚的手轻轻放下,冷冷地说道。
他……不,是她。
众人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手略小,肤若凝脂,再加上声音虽然充满了如刀如剑的凛然,却难掩其中那一丝女子特有的娇柔。
这是个女的,而且看身高,似乎还只是个少女。
“妈的……”
柳坚揉着被抽得肿起老高的脸颊从地上慌乱地手脚并用爬起来,刚刚站起来,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张着嘴要开骂——
“咚。”
轻轻的一拳。
就这样轻轻地砸在了柳坚的头上。
“嘴里干净些,死后好成佛。”
口中责备,手上轻敲,就像是一个温柔不愿重罚的家长稍微责备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这一敲,竟是将刚刚站稳,比少女还要高上不少的柳坚硬生生地砸趴在地。
柳坚一边痛叫,一边从满是鲜血的口中吐出几颗断牙。
“第一掌,打你不知好歹,妄言善恶;这一拳,打你出口不净,目中无人,下一脚……”
少女冷冷地说着,同时抬起了脚。
“啪。”
一脚,重重跺在了柳坚的手上。
这一脚何其之重,连周围地面均是一片龟裂。
柳坚惨叫声中,少女慢慢走开。
“踩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靴下露出的,是一团已经不成手形的骨碎肉泥。
同时,不管身后的柳坚,在一片或是惊恐或是快意的窃窃声中,神秘少女走到哭着把已经脏污不堪的馒头从地上拿起来,用鲜血淋漓的小手拉着脏兮兮的衣角擦拭着的小定身边。
“来。”
轻蹲下身,少女将手伸向了小定。
小定先是惊恐地一缩,随后才战战兢兢地将相对较为干净的那只小手伸向了少女。
“那只。”
少女轻轻一笑。
在斗笠的遮掩下,看不清她的真貌,小定只能看见一双美丽清澈的眼睛,还有那眼中毫无恶意的微笑。
迟疑着,小定不知是否该把这只脏污不堪,血肉模糊的手伸出来,少女已经轻轻拉起了他的小手。
从怀里掏出不知是什么药膏,轻柔地给小定均匀抹拭在伤口上。她的动作如此细心,小定甚至连痛都没有感觉到。
直到确定涂抹到了每一个小伤口,少女才点点头,将药膏收了起来。
然后,少女将那看上去价格不菲的斗篷一角轻轻扯起,叼在口中,空着的手拽住用力一扯。
“撕拉。”
她竟然毫不犹豫就将这一看就不便宜的斗篷撕扯下一大块来。
周围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少女却恍若未闻,只是把这一大块布撕开成一长条,当做绷带一般绑在小定的手上。
“姐姐……你是……他们说的那个故事里的「赦生仙子」娘娘吗?”
小定愣愣地看着少女问道。
“「赦生仙子」……?呃、咳咳、难道说……”
少女眼中的笑意在一瞬间闪过一道僵硬,随后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轻轻摇了摇头作为否定,似乎可以听到少女在轻声地嘀咕着,以小定的耳力,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怎么”、“真是”、“恶俗”等稀稀疏疏的字眼。
只是一会儿,少女就调整好了心情一般回过神来,看了看小定手上的馒头。
“那个馒头已经吃不得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干粮,虽然不多,你拿去……”
少女完全无视了周围的眼光,从斗篷下将两个布袋拿了出来,每个都足有成年人两三个拳头大小,塞进小定的手中。
但是,小定犹豫了一下,却将布袋推了回来。
“……”
少女似是不解,歪了歪头。
然后才恍然大悟地一敲手掌。
“好吧,我不白给你,我和你换。”
少女笑着说道,同时指了指小定怀里那半个被血和泥混在一起的馒头。
用一袋干粮,换半个已经不能吃的馒头?
这是傻子也不会做的生意。
但是,少女已经不由分说地抢过小定手里的馒头,将布袋塞进了小定的怀里。
“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帮我均分给大家。”
少女笑着说完,便不顾目瞪口呆的众人,站起身来转身,向着还在痛得满地打滚的柳坚走去。
“至于你……”
刚才还如和煦春风温柔的语气,陡然变得如冬雪飞霜一般冰冷。
若非亲耳听见,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语气可以这么多变,而且变得如此之快。
“刷。”
一声轻响,剑刃入地。
一把炫目的长剑就这样正正扎在柳坚面前的地面上。
剑刃散发的寒气,让柳坚连痛叫都忘记,只是惊恐地呆呆躺在那里。
“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记住,时间只得一日,机会只有一次,从此若是你能改过自新,开仓赈灾,我可以饶你,否则……”
稳稳插进坚实土地中的剑刃就像是毫无阻碍一样保持着插在土里的状态轻松一转,那一抹刺眼的锋利转而指向了柳坚。
“妄行无端,迷离世途……”
柳坚惊恐地看见,少女那斗笠之下露出的,那不似常人的苍金色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浓郁的杀机。
“如是,我斩!”
威严一声“如是我斩”,彷如佛谒,如洪钟大吕,令人兴不起半点反驳之心。
一言既出,少女再也不看柳坚,拔起地上的长剑收入斗篷之中,转身离去。
只留下身后那一阵阵议论,那一片片私语,那一声声惊叹。
谁都没有注意,之前和小定他们爷孙说话,那个不知自己名字的少年,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