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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下意识地察觉出阿娇的心下不应该这么平静,趁这段不短的时间,他示意李青和绮罗两人把刘和刘睿带出去,谁料刘不知怎地挣脱了绮罗,竟然几步小跑到陈珏身前。
刘惊诧地睁着一双大眼,圆圆地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低声道:“我又有弟弟啦。可是母后的肚子怎么没像睿儿出生前那样鼓鼓的?”
陈珏不答。放柔了表情,道:“你跟绮罗回去。舅舅过几日跟你说。”
刘撅了撅嘴,扭头一跳一跳地离开了。陈珏侧过身,阿娇正对杨得意说:“陛下子嗣不丰,今次王氏有大功,总不能还做个七子。你给陛下带句话,请他今日或明日来跟我商议一下,怎么封赏王氏为好。”
杨得意答应了,又有宫人自觉地送他出门,这时殿中只余陈珏和阿娇两人。杨得意一走,阿娇就呆呆地坐在那不说话,陈珏起身走到阿娇身边跪坐在侧,轻轻拍了拍阿娇。
随着陈珏地动作,阿娇好像忽然醒过来似的,她双眼无神,指了指胸口处,轻道:“阿弟,我这里难受。”
陈珏看她长大,何曾见过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柔声道:“我知道。”
阿娇摇摇头,道:“你是男子,你不知道。”
陈珏轻叹一声不语,不知何时,阿娇双眼里氤氲着两团雾气,平静地道:“有的夜里,他没有回来椒房殿,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他在我跟前的时候,从来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不管他在外面怎么威严,我又总能看见他跟阿玩成一团,没个天子样,所以我就不难过了。”
阿娇说着,泪珠已一滴滴地滑落脸颊,她道:“可是从现在起,我没法子了,每次看见、想起那个皇子,我就……”
话声戛然而止,陈珏轻拍着扑到自己怀中的阿娇的脊背,没有说什么劝她理智的话。阿娇地性格本来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为了刘和刘睿才一直苦苦压抑。
阿娇哽咽声减小,喃喃道:“彻儿现在跟她和那孩子在一起,阿弟,我好想跟他大闹一场,好想把那些女人都赶走……”
陈珏默然半晌,道:“哭吧。”未央宫里没有什么纯粹的一世一双人。等这回过去,阿娇应该就能真正坚强了。
阿娇蓦地抬起头,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惊慌和无助,急切地道:“阿弟,我怕。”
陈珏一怔,目光直视阿娇,道:“你怕什么?”
阿娇直起身,目光落在漆案上的玉蟾处,颤声道:“我怕有一天彻儿不要我和阿睿儿了。仔细想想,孝惠皇后张嫣还有当年的薄皇后,他们跟天子和太后的关系何尝不亲。我小的时候,先皇和栗娘娘又何尝不恩爱?”
陈珏心中一软,他看着阿娇,肯定地道:“不会地。”阿娇想笑一下,却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跟素颜上的泪痕交织在一处,笑中带泪反而更添凄楚。
陈珏轻轻一笑,道:“陛下对你心意怎么样,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阿娇静静地不语。虽然刘彻很花心,但他对阿娇的好也算难得了,若不是阿娇要求地不只是这样,刘彻眼下做得不算不好。
“我心里怕呢,王氏会封什么?”阿娇轻声道,“会不会又是一个王美人?”
陈珏明白阿娇在指什么,不知怎地,陈珏脑海中忽然想起张嫣几人和亲族的下场,再想起襁褓中的刘睿。陈珏淡淡地道:“不会地,你已经是皇后,身后还有我在呢。”
“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有太子。”陈珏悠悠说着,目光幽深。
阿娇定定地看了陈珏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椒房殿出来,陈珏看看天色,日头已过当中,他不疾不徐地走在青石路上。才要走出宫门时。竟差点迎面和陈午撞个正着。
陈珏父子理所当然地一起出宫,顺路一道回官所。
两人在宫阙外一条笔直的路上并驾而行。这条路上大多是一些官署的所在地,往来行人不多,就算有人看见陈珏二人,认出他们也不会贸然上前说话。道路两边植满了松柏,长青树在雪中伫立,铮铮风骨傲然尽显。
陈午提了一嘴刘彻的表现,陈珏点头笑道:“宦海无涯,做官的谁没有被人弹劾过,我这阵子带人查私盐,若是没人做点什么才怪了,我还纳闷什么时候有人出头呢。”
只是义和卓文君嘛,陈珏摇了摇头,他和义之间一向光风霁月,至于卓文君,两人见面地次数更是寥寥可数,这借口编排得未免太生硬。
勒马避过一队游弋地兵士,陈午皱眉道:“可要我替你揪出那人教训一番?阿父决不轻饶他。”
陈珏从持缰的双手中抽出一只手掌摇了摇,笑道:“阿父用不着落人口实,况且杀鸡焉用牛刀,田现在巴不得有立威地机会。”
陈午笑了笑,道:“珏儿说的也是,上有窦陈我们两家压着,王的兄弟又那么多,田一向又没有大功,忽然做了有实权地高位当然让人看不起。”
“御史中丞算高吗?”陈珏微微一笑,道:“阿父,以我之见,一旦田合了陛下的心意,他不会放着田太长时间,对家中来说,过阵子田的位置再高些也好。”
陈午眼中讶色一闪,勒马问道:“田虽是外戚但无有寸功,后宫更没有太后撑腰,短期内如何再升官?”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270 一月一
田究竟能不能升官,当然就在刘彻一念之间。
陈珏转过一个角,大农令官署的屋舍已经就在几丈外,他干脆地下马弃缰,转身对陈午道:“功劳易得,查私盐就是个好时机,若能查出什么成果,国库一年额外多入亿钱轻而易举,关键是陛下想不想让他做,我看天子近日蠢蠢欲动,八成要做点什么。”
陈午翻身下马,一双眼欣慰地看着陈珏,问道:“陛下要干什么?”
陈珏右手一划,好像包揽了一片长安天地似的,静静地说道:“他要将长安城掌握手中。”
陈午若有所悟,他才要仔细问下去的时候,恰巧这会儿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马蹄踩雪的声音嘎吱嘎吱地响,陈午只得暂且闭口不言。
陈珏看那车倒颇为眼熟,果然,车主主父偃下车后挺胸抬头,他一眼看见了陈珏,神色一喜就朝这边走过来。陈珏笑着招呼了他一声,回身低声道:“如今丞相和御史大夫并立,太尉不置,大权实归长乐宫,然太尉之职掌兵,阿父不可不察。”
陈午双眼蓦地一睁,神色间掠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对陈珏这个儿子了解甚深,知道他绝不会胡乱说话,然而田那种不过多读了几部书的中人,他究竟如何才能坐上太尉的位置?
主父偃走近了,毫不含糊地来了一个深揖。陈午心中受用,却还是侧过身避了这一礼,稍加客套之后,陈午略略叮嘱了陈珏几句话就先行离开,刘彻今日偷懒,陈午和窦婴还得在黄昏前把政务处理得妥妥当当。
陈珏送走陈午,自然而然地跟主父偃走在一起,主父偃如今锦袍加身,早已经看不出当日那落魄街边的沧桑汉子的痕迹。
官署的大院中植了几株大树,虽然是草木枯黄的时节。但冰桂倒挂、苍松傲雪的景致还是给院中平添了几分生机。
主父偃挥退了车夫等人,就近朝陈珏道:“武安侯爷,下官正要寻你,这就在大门口见着了,可不是碰了巧吗?”
陈珏走了几步转身。正好跟主父偃一道站在树下。笑道:“这可不就是巧了吗?只不知近日公务繁忙。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主父偃袍袖一拂。笑呵呵地低声道:“下官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打听打听武安侯查私盐地情况。那些罪人之中可有赵、齐、中山等地地人吗?”
陈珏打量了主父偃一眼。笑道:“主父中丞问什么?若是问封地在北边地诸王和列侯。我还能答上几句。若是问那些大大小小地盐贩子。我这里确实一无所知。你还是问地方官来得快一些。”
主父偃听得心中烦闷。他起于寒微。年少时没少受人轻侮。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权力。他还来不及向那些曾经轻视他地人还以颜色。
他斟酌了一会儿。就在陈珏当他说不出来时。主父偃忽又道:“赵王、齐王和赵地地列侯。侯爷可有消息?”
陈珏看出主父偃一脸平静下地愤懑。哈哈一笑道:“你打听这些消息又有什么用处?”
陈珏那群手下查出来的事情,一日不公开就一日是个不大不小的机密,主父偃也知道陈珏的心意,苦笑道:“从前我游历各地。那些豪强富户个个凌驾在我上头,其中种种屈辱艰涩,这么多年来我时刻不曾忘记。”
主父偃说得口干了,轻咳了一声才道:“下官知道那些豪强人家断不会放过盐利,就算铤而走险,他们也会忍不住心存侥幸地去伸手……”
好一会儿,陈珏听得微微颔首,主父偃这一番话说地冠冕堂皇,实则全部的心思就是两字“报复”而已。他一边想一边看着主父偃,主父偃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放。
陈珏把袖子一拂,道:“主父中丞一载几迁,长安内外无不侧目,眼下正是前途大好之时,又为何一定要抱着从前的小节不放?”
主父偃一时语塞,他心智坚韧,原本定了心要报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然而陈珏的话也提醒了他一句。他主父偃前程似锦。岂能平白断送?
陈珏见他神色一动,淡淡笑道:“倒卖私盐虽然是个好罪名。但那些人我尚且不敢轻动,难道你宁可自损八百也一定得伤敌一千不成?”
主父偃摇摇头,又点点头,心中说不准是喜是忧,陈珏摆明了不会相助于他,但他话音里的真诚,主父偃见识无数当然不会听不出。
主父偃好歹算是贴近自己这边的人,陈珏话说得差不多,便自然而然地顺势一转话题,主父偃收整了神色,两人说说笑笑地朝官署中走去,俨然就是彼此和气的同僚。
十二月末匆匆走过,元月初一之时瑞雪普降,未央宫中虽有宫人及时地扫雪,但树梢间和房檐的角落中总有几团不易察觉地积雪,不定何时就顺着风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浸得人一阵透心凉。
椒房殿外,各有特色的几个雪人立在雪中,陈珏抱着双臂站在梅树下,悠然地看着刘在那里跑来跑去,一张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快乐。
陈珏今日是拖家带口而来,芷晴和陈桓在殿中陪着阿娇说话,陈珏则在这边看陈家几个小孩子和刘在一块研究爆竹。
说是爆竹,归根到底只不过是一些表面光鲜的小道具,拜刘陵所献地那个“炼丹”方子所赐,火药的研发已经有了些眉目,虽说离大成还远,但做出些能发光发热的小物件倒是轻松得很。
刘性格活泼,不管在什么时候,她总是一刻都闲不住,因而有几个阿娇和陈珏都放心的宫人专门跟在她后头,随时准备把当利公主从危险中带出来。陈珏看了一会儿,刘从一边儿跑远,刘彻则从殿门外的方向走过来,他微微一笑,依礼向刘彻行了一礼。
陈珏轻轻一甩袖子,跟着刘彻一起走进大殿,芷晴和阿娇正凑在一起说话,陈珏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话题,但阿娇她们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他就更放心了。
因着芷晴这个堂妹在场,刘彻大致问了几句话,关心关心两人的日常生活,芷晴温柔地一一回答了,刘彻微微颔首,稍后他就跟陈珏坐在一处,说起私盐之事。
“屡查不禁,屡查不止。”刘彻冷哼一声,脸上的线条更加硬挺,道:“牢狱关不住这些人的逐利之心,依朕看来,不使雷霆手段难以震慑人
陈珏微微颔首,并不说话,刘彻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