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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千里边地,就算近年移民实边不断,还是有大片的空挡,若是哪一地没有守住……朕岂可懈怠?”
陈珏附和了刘彻几句。却也提不出别的办法。大汉边疆线太长,别说数城之地远远赶不上马其诺,若是军臣哪年有心彻底撕破脸,撕开一处缝隙就可以长驱而入,景帝过世那一年。匈奴人就过上郡直入,险些直抵甘泉。
营中人声鼎沸,羽林卫队饮酒吃肉,好不痛快,陈珏和刘彻这边一时间却有些沉闷。
当年他俩年轻气盛,硬是搅合了一次和亲,近日匈奴那边传来消息,十几年前去和亲地那位翁主,刘彻的堂姑身子骨不好了,这是几月前的消息。现在她在世与否都两说。
计拙是和亲。这话固然有理,但匈奴那边一个汉女都没有和有汉女总不是一回事情。这汉匈形势眼看着就要严峻起来。
当时因,现时果。
萧瑟的秋风吹过,几片落叶应景地随风落地,陈珏心下轻叹了一声,窦太后处政到底保守,刘彻急着拿兵,除去权力欲望之外,也不是丝毫没有道理。
不多时,李当户亲自来报,羽林骑有新秀数名,骑射卓绝,他打算让这些年轻人赛上一场,刘彻哈哈一笑,道:“朕正想看看热闹,若有技艺和战法都超绝的,朕就给他加个侍中。”
陈珏脸上浮出笑模样,跟上去的脚步略略一慢,将李英方才送来的条子卷成一团收进荷囊。是一家。
这话虽冷了些,但在长安城大多数人看来却大为有理,太尉田近来与亲戚们的往来就是一个大大的力证。田做太尉做得风生水起,连着其弟田胜一家也跟着沾了光,在长安城中威风赫赫,盖侯王信一家却出奇地低调,先前泄露天机的王重被王信勒令严加看管。
这中间却有个小典故,按说兄弟之间理应长幼有序,田家人在外置庄子看重一块地,一打听却得知东边地就是王信名下,挺丰沃地一处好地方,田最后却毫不在意地放弃了。
堂邑侯府家宴。
“这田,就是个小人,这一朝得志,从前给窦家兄弟端茶倒水地事就都忘了,原先不是来拜访就是请我们做客,现在也少了不是?”刘嫖随口说道,她尝了一块鱼味好,就张罗着让侍女挑去细刺捻好,喂已过周岁的陈桓吃下。
陈珏听了一笑置之,但芷晴听了却眉头一皱一松,显然也对田大不以为然。
芷晴重孝,近来时常入宫看望染恙地窦太后,去阿娇处的次数都减少了,再加上近来风传,田就要另取一位翁主,两相合一,不只芷晴,陈家众女眷已对田厌恶到极点。
陈珏听着家人们谈笑,坐在一边倒也悠闲自得,他往堂中看了看,见陈须虽然不住笑着,偶尔眉宇间却忧色隐现,当下便留了心。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03 父与母
宴席散去,刘嫖说什么也要陈珏一家在此住上一宿,陈珏和芷晴对视一眼,笑着答应了,家仆侍女们便各就各位,纷纷为陈珏夫妇逗留做准备。
出了门,陈珏低声叮咛芷晴带陈桓先走,旋即故意落后了两步,等到陈须忧心忡忡地走出来时,陈珏在微暗的***下勾住陈须肩膀,轻声道:“阿兄有事烦恼?”
陈须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连忙驻了足,他听的陈珏的话一怔,旋即苦笑道:“珏弟心思通透,我什么都瞒不了你。”
陈珏看出陈须说话不愿被刘嫖夫妇和女眷们听见,望望天上的弯月笑道:“良辰美景,你我去园子里走走。”
新月如钩,星子寥寥,哪算是良辰美景,陈须心中无奈,拍拍陈珏的手臂便大步先行,陈珏跟在那身后,不多时便迈步入园中。
堂邑侯府没有奢侈到晚上在园子里点灯,一眼望去,园中黑漆漆的一片,但大致的景物倒也未变,陈珏和陈须站在陈午的一小畦菜地中,决定不再往前走。
陈须指指昏暗的菜地,叹道:“阿父压力日增,这才在闲时借此陶冶心胸,我不能给他分忧反而惹事,实在不孝。”
陈珏一怔,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陈须摇头道:“陈弘今日在九市往章台的街上,带着几个家仆打了两个风流郎官,其一昏迷不醒,医者说若三日不醒。怕就要渐衰而死,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事已闹到了京兆尹那里,我正不知如何是好。”
陈珏稍一回想。方才的确没有在宴上见过陈弘,忙问道:“阿弘不是被下了狱吧?”
陈须白了他一眼,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就是再无能。也不会在知情时让儿子下狱,这件事却是京兆尹在那里为难,说是请了陈弘先做客。”
“趋炎附势的小人!”陈珏皱眉轻骂道。
陈珏略一思索,便猜明白了事情地大概,按说京兆尹不会轻易得罪陈家,但若被打的人家世也相当不错,京兆尹想起被窦太后罚过的陈举,这心里就不能不思量了。
陈须苦笑道:“这事我都不敢跟阿父和阿母说,珏弟,你帮我出出主意。这时候应该怎么办为好?”
陈珏想了想,先问道:“阿弘为什么打人?”
陈须苦笑更深,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样地纸,摇头对陈珏道:“我说不出口,你自己看罢。”
陈珏弹了弹那纸,笑道:“这么黑,我怎么看?”
陈须重重一叹。索性灰也不擦一下,径自在一边坐下,恨声道:“阿弘学了我十分心性,又得了阿母十倍娇惯,若说陈举前些时候是无辜。他就是真纨绔!”
陈须细细说来,不出意料的正是争风之事。
陈珏坐在陈须身侧不远处,望向夜空的时候也有些默默无语,陈家第三代长大了,陈弘是嫡长孙,跟陈珏这个幼子都是刘嫖地心头肉,他小小年纪,又没有陈珏成年人的自制,真纨绔也的确让刘嫖惯出来了。
“现在的情形是陈弘毫发未损,人家被打的人瘫在榻上。随时都有可能死去?”陈珏淡淡地说道。
语声平静。陈珏心中却翻涌着一阵怒意,他不怕外头诸多算计。就怕陈家有人将把柄送到别人家门口。原来他还冷眼旁观窦婴照看一族的难处,这下可好,不多的堂邑侯府诸公子里就出了个能人。
陈须点了点头,苦涩地道:“所以我说这件事才麻烦,我遣人打听过了,那京兆尹看着中立,他有个做中大夫的兄弟才拜在田门下,表面上他软硬不吃,实际上田一句话多半就管用。****”
陈珏眼神一凝,心中顿时明了陈须方才为何神色不对,明明一家人都看不上田,这会因陈弘的事情被逼无奈,陈家说不定还要有求于田。
陈珏看不到的角落,陈须神色更苦,他平生自傲从未受挫,这回说不准还要连累家人向小人低头,一阵抓心挠肝地感觉连绵不断地袭来。陈珏看陈须的样子着实可怜,当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他这一口气还没叹完,隐约看见陈须抓得凌乱的发鬓间多了一杆草,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平日我劝你多关注些朝事,你不肯听,这会儿尝到钻牛角尖的滋味了罢?”
陈须怔了怔,旋即大喜过望,道:“这事莫不是还有转机?”
陈珏悠悠地道:“世事无常,比起田接下来要的东西,阿弘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陈须皱眉不解,陈珏耐心道:“我们那外祖母也不是真慈眉善目的人,她不会让田痛快几日,等她出手的时候,田还巴望着我们站在他那边,万不敢跟阿父多话。”
“田已经位列三公,太皇太后还能干什么?”陈须听得连连点头,但仍然忍不住问道。
“这我上哪猜去。”
不过是彻底架空田,让他无法发挥作用罢了,陈珏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陈须也跟着站起来,陈珏比了个手势让陈须先走,正色道:“这种事有一无二,待阿弘回来之后,你关上他一年半载都不嫌多……”
陈珏心里又叹气了一声,走上前和陈须并肩而行,道:“说这些都太早了,明日请府中地名医过去看看,若是真死了人,我们也不能护得了他。”
“我都明白。”陈须连连说道,他半转着脑袋说话,差点被脚下绊了一跤,站稳了之后。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品性,这事若不是落在陈弘身上,你万万容不下。你放心,他若不能悔过自新,我亲手动他!”晃即过。
未央宫椒房殿后面有个长廊,再往一边走出一段距离才是后宫夫人们住地地方,这里本该戒备森严,尤其不能有什么惊扰了皇后和太子的举动,但自从当利公主刘长大,这潜规则便形同虚设。
但这夜地长廊上,星光黯淡,这里也格外地安静,大汉天子刘彻坐在长廊中部,杨得意等人都侍立在三丈开外。只留了一盏明灯在刘彻身边。
“舅父啊,你说皇祖母十日里召见许昌两次,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又能为了什么?”刘彻用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地音量自语,声音消失在风中,再无第二人听见。
刘彻将一张薄纸投入***,正在火舌湮没了一切时。拐角处忽地传来“咔”的一声响,刘彻眉一立,喝道:“何人?”
“父皇!”
眼看着宫人们严阵以待,小小的刘连忙跑出来,轻喘着道:“母后说了。秋寒虽比上春寒,但也不可小看,父皇身为天子,更应该小心身体,万不能在秋夜着了凉。”
刘一番话说下来清脆悦耳,刘彻朗声一笑,起身舒展身体道:“朕真是被你们母女俩管得严严地。”
刘嘻笑着拉起刘彻的手,刘彻一身黑衣在夜色中本显得太过深沉,同粉衣的刘站在一起一下子就调和了不少。
一行人回到殿中,坐在刘睿身边的阿娇放下手中的《诗经》本。起身迎了刘彻坐下。给了刘一个满意的眼神,刘笑得眉眼弯弯。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刘彻扫了一眼案上地《诗经》,含笑问道:“在给太子念书呢?”
阿娇点头笑道:“阿弟说了,小孩子启蒙早是好事,念些有调子地诗歌最好。”
刘彻直起身,道:“说起来,朕还真有件事同你商量,刘佐现下也大了,身子硬朗了不少,你现在抱过来养养,倒也不怕有什么麻烦。”
阿娇蹙眉柔声道:“原先我们不是商量过,我照顾阿和阿睿已经差不多,更何况还有你,实在没有余力管他么?”
刘彻也是点点头,却道:“正是这事,太子过几日就要周岁,朕想着储君不能长于椒房,过些日子太子再大些,他就得去太子宫独居。”
阿娇闻言大惊,道:“这怎么行,他还什么都不懂呢。”
刘彻笑道:“太子岂能与皇子同?我这样也是为了他好,你最信子瑜的话,朕就记得他说过,蜜罐子里长不出好男
阿娇分辩道:“谁说我这里是蜜罐子?”
刘彻含笑看着她不语,过了小半晌,阿娇轻咬下唇道:“这实在是太早了,原先你搬去太子宫地时候也在七岁上了啊。”
阿娇心疼地看了看懵懂地刘睿,怎么也不舍得亲骨肉搬去太子宫,哪怕知道太子宫离此并不远,宫人们也能将他照看好。
良久,刘彻点了点头,道:“既然你舍不得,那就暂且算了。”
阿娇喜道:“真的?”
刘彻正色道:“只是最多到他五岁的时候,太子就一定要去太子宫。”
“太好了。”阿娇欣喜地道。
夜色更深,阿娇手指抚上刘睿小脸,虽然仍是放不下,却也知道四五岁定下太子太傅的时候,就万万没有太子住在椒房殿的可能。周勃旧事,长安城中的权贵们大都想到过,窦太后已经放任田坐上太尉地位置,就绝无可能放着不管,至少执掌北军的中尉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