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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亲舅舅,刘彻怒喝过几句,愤怒的心思也就淡了不少,哼声道:“整日只知道琢磨这些无谓之事,朕还能指望你什么?”
田叩头不止,几乎无法说话,刘彻淡淡问道:“你且好好跟朕说说,当年你和淮南王刘安都有些什么往来?”
这回地面好像也软了,田差点跪也没有跪稳。淮南王究竟是升仙了还是死了,田也清楚得很,这回可没有王护着他,田只得道:“臣当日郁郁不得志,这才起了些贪念,但到后来淮南王渐渐起了不轨之心,想让我相助于他,臣心里只有陛下,又岂会再有他念?恰逢那时候太后娘娘薨,臣伤心欲绝还来不及,更加没有和淮南王往来了。”
陈珏在一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刘彻今日这是要跟田算总账?
果不其然,刘彻目光一闪,追问道:“不跟淮南王往来,那么是跟淮南王翁主刘陵亲近?”
原来刘彻连这个也知道,陈珏定了定神,望着瘫坐在地地田,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可怜,刘彻沉声道:“淮南王地事,朕桩桩件件都清楚得很,你还要朕一一跟你说吗?”
田忽地跪着往前蹭了几步,道:“陛下,陛下,臣不是真心跟淮南王往来啊,当年是太后娘娘与淮南王有来往,平阳长公主也在旁撺掇着,臣才居中联络,陛下明鉴,臣再有胆子也不会害太后娘娘。”
刘彻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嫌恶地道:“滚。”
田千恩万谢地出了门,姿势不比当真滚出去强多少,连记恨由始至终坐在一边的陈珏都忘记了,往外冲得飞快。奔出宣室殿,他才大喘气着骇然变色,低语道:“陈珏,陈珏知道那么多……”
眼见着田狼狈地跑出去,陈珏这一口气吸得更深,刘彻转过头来,皱眉道:“这些事,你截杀刘安地时候不是已经摸着过一鳞半爪了吗,哪至于这么震惊?”
陈珏定了定神,缓缓道:“臣……”
“行了。”刘彻坐起来,轻哼一声道:“那日朕问你悟到什么了,不等你说就出去骑马,朕再问问你,今日你悟到什么了?”
还是不等陈珏说话,刘彻又道:“朕今日也不要你的答案,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好好跟朕说说。”
陈珏点了点头,道:“臣心中感悟良多,正要回去好好思索一番。”
刘彻微微颔首,又道:“平准一法近日如何,可做好准备了吗?”
陈珏想了想道:“实行平准,各地地官署多少还要有些变动,此外还须新设平准令,等到诸事妥当,恐怕要在岁首之后了。”
听陈珏说得明白,刘彻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道:“平准令的职司,你若是有合适地人选就举荐给朕。”
陈珏点头答应,刘彻又为平准令的事勉励了陈珏好几句,这才放他走了。
宫门大开,清风拂面,陈珏骑在马上沿着街角缓缓而行,脑海里不断闪回着方才宣室殿中的情景。果然不出他所料,二十来岁的刘彻正是满身锋芒的时候,任田如何算计,在刘彻这个外甥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儿。
漫不经心地徐徐前行,陈珏冷不丁瞧见街角一辆马车边,有个眼熟的女子身影,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陈珏的视线,转身望过来,正是一身素衣的窦琬。
窦琬见是陈珏,微微有些诧异,旋即微微一笑,道:“当日廷辩,武安侯仗义执言,我还没有谢过你呢。”轻咳了一声,窦琬又道:“我那时还道武安侯也没有法子,现在才想明白,你只是没有向我轻率地许诺而已。”
未必能做得到,当然不能随便答应人,陈珏心绪一绕,出口时却咽下不应景的那句话,转而问道:“魏其侯府上还好吗?”
陈珏这一问,却是想起刘彻命他看看魏其侯府的子弟如何,窦琬闻言点了点头,道:“几位兄长兄弟同心,我们已经把最难的时候挺过去了。”
陈珏想起窦婴,至今仍是一阵唏嘘,窦琬神色一动,轻声道:“阿父向来欣赏武安侯,若是他知道能念着他,他定然是高兴的。”
瞧着窦琬虽然面有悲色,但也并无伤痛欲绝的样子,陈珏心中不由微微纳闷,暗道若是自己父亲这么死了,他恐怕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冷静。
窦琬见他神情,道:“阿父沉疴缠身,本来素日里就无甚乐趣,今日舍生取义,正合了先贤的名言,他早先就告诉我此举虽死犹生,命我们不必太悲伤。”
陈珏看着窦琬几句话间红了的眼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慢慢释然,心道她到底是个小姑娘。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48 心无求
自刘彻在宣室殿的一番喝问之后,在旁人眼中本应意得至满的田就上表告了恙,想要闭门修养不出,刘彻也没有多说什么,毫不犹豫地准了田所请。然而就在众人又调转方向,暗自议论田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时候,刘彻又转令平棘侯薛泽又郑当时等几人,暂理御史大夫事,根本没有指定哪个人接替田。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当儿,武安侯府中的诸人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看顾着身娇体弱、似乎因为众人太过呵护,反而不慎热的陈。
长安城中尽人皆知,陈是皇后陈阿娇最喜欢的母族晚辈女孩,又只比太子刘睿小了几岁,按照大汉后宫一贯的传统,她将来大有可能入主太子宫,进而做椒房殿的主人,她忽然间染恙,倒也牵动了不少人的心思。
陈生的这一场病,芷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待到陈睡着的时候,她便和陈珏在一处不断地向义问些话,定要将女儿的情况问明了才好。
第二日午后,低烧着的陈沉沉地睡了过去,芷晴和义面对面地坐着,只觉身心疲惫,忍不住支起手臂,微握成拳轻轻支撑着额头处。
义和陈家常来常往,同阿娇和芷晴都熟稔了,说话间也少有避忌,她见芷晴面有忧色,脸色微白,便关切地道:“夫人爱女心切,义明白,但却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见芷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义忍不住又道:“恕我直言,夫人现在只是凭着一股意念挺着,如果你一定要挺过这阵子,接下来必定是一场大病,还是让我为你号一号脉得好。”
芷晴知道义是一片好意。正要说话,陈珏便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义也在此处,他才咽下喉头的问话,先是同义打了招呼。才坐显芷晴道:“陛下听说了的事,准了我几日假。”
义见陈珏来了。便起身告辞,说是要去看看陈的药,陈珏感激地对她点点头,随后又劝了芷晴两句,才一道往内室去看陈。
陈珏轻手轻脚地进门,只觉在宣室殿行走时都没这么小心过。就在此时。外间忽然有下人轻声来报有位老方士到访,陈珏听了便微微皱皱眉。陈的病这两日间已吸引了不少毛遂自荐的方士之流。陈珏说不过芷晴,夫妇俩开始时还宁可信其有。耐着性子见了两个方士,后来就齐齐对装神弄鬼的人失望了。
正因如此。说话间,芷晴没有怎么认真听下人通报地话,只是走过去坐在榻边,立刻便红了眼眶。
陈珏走近了两步,才知道芷晴为何神色不对,因天气太热的缘故,再怎么悉心照顾,陈身上还是起了几个痱子之类地东西,一片小红点,看得陈珏一阵心疼,更加没有闲心去理会什么方士的事。
眼见陈正难受着,陈珏不耐地对那下人道:“你什么时候见我信过那些方士,你让他自去谋生,寻信他的人去,不必登我武安侯府地门!”
安睡中,陈白玉似的皮肤泛着漂亮地淡粉色,看着健康,陈珏心里却知道那是低烧的表现,心中亦不由地焦虑着,只是面上却不显,仍然时不时地低声劝芷晴两句。
晚间,陈的脸颊更热了,但却还是少汗,芷晴平日里再怎么聪明有心,这时候也一阵心慌意乱,只有在看见陈珏的时候才稍微安定些。
相较而言,作为医的义还是镇定了许多,几番用药,并着一些陈珏看来稀奇古怪的土方,又过了两日,陈才终于了一场大汗,烧也慢慢地退了下去。
义笑着告知陈珏二人,陈已开始渐渐好转。柳暗花明又一村,芷晴好像踩在一层棉花上似地,脚下不由地一软,陈珏示意婢女们扶好芷晴,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心神一松之下,一阵精神上地倦意袭来。
见芷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义面上温和地笑意一敛,神色微肃道:“侯爷,夫人太累了,我这里有一言,不适合对夫人说,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珏听了心中帘咯噔了一下,凉了半截,陈桓连日热,这么小的孩子烧坏什么都有可能,他不敢怠慢,同义一起走到院中间,吸了一口气道:“可是小女有什么后遗之症……你但说无妨。”
义肯定地点点头,道:“一岁多地孩子毕竟太小了,这连日间的低热毕竟于身体有损,即使这次痊愈,将来体质上也比不得其他孩子。”
陈珏微微颔,迟疑着问道:“我曾听人说过,有些小孩子幼年高热,甚至有可能会烧坏五官,甚至……心神?”
停了一下才将这句话问完,陈珏再抬头,正好对上义不忍地目光,只听她缓缓地道:“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陈珏心里剩下的半截也凉个通透,随后想起陈玉雪的样子,他又暗自咬起牙,心想就算陈身体有什么不好,他这份家业还会亏了女儿什么不成?
义本来见惯了病患的家人心情失控,早想着就算陈珏失色也是正常,但见他神色微变就掌握住了自己的情绪,心中亦是佩服,接着道:“侯爷也必不太过忧虑,方才说的是不过都是一些可能,令爱福气绵长,只要好好调养,说不定再大些就什么始没有了。”陈珏听义的话似乎还有余地,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义解释道:“最好的情形,她亦要比旁人体弱,若是最坏的情形,那就如侯爷方才所言了,但府上施医及时,用药亦是上佳,应该不会到最坏的地步。”
陈珏听了稍微放了心,亲自将义送到院落门口,这才转了回去。了秋,长安内外又渐渐地平静下来。
对于窦婴的身后两个月间的诸事,陈珏将所知的一一对刘彻说了,窦婴的子侄辈们虽然因家产有些争执,但大体上还都安分守己。
刘彻听后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好好想一想,朕怎么照看魏其侯那几个不袭爵的儿子来得好,如果差不多就交给你办了。”
陈珏答应了,斟酌着替窦家的几个兄弟争取了些稳妥的田地,刘彻说了声好之后,面上缓缓出些笑意,话题一转问道:“先前你那宝贝女儿害了病,现在怎么样了?”
忽然间刘彻此言一出,陈珏也不惊不愣,停了片刻后道:“有劳陛下关心,前阵子暑热逼人,才染了些热病,入秋后就大好了。”
刘彻点点头,不以为意地道:“这就好,孩子们小时候都会生病,将来长大些就会渐渐康健了,只是可怜父母心啊。”顿了顿,刘彻笑道:“这几日间,太子还问起了好几次呢,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朕看他们几个的情谊啊,跟朕和你们当年差不多。”
此语虽像是在话家常,但陈珏可不会不往深了想,思及几个月来外人一些暧昧的言论,陈珏打定主意,万万不能让外人以为十年后还会再出个陈氏太子妃。
陈珏微笑着回道:“陛下言重了,一岁多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情谊,这八成是陈桓在太子面前提起了妹妹,太子心性纯厚,这才上了心,将来陈长大了,知道太子殿下和他哥哥这么记挂,一定也会铭感五内。”